高柳城,外城西南區域,第一坊。
“近柳莊之事,基本失敗了,唯一的勝果,便是造就了一尊煉氣境的人物。”
“但為了籌劃近柳莊一事,讓他們取信于城守府、監天司、以及柳尊神廟,讓他們幾人忍痛殺死了我劫燼的成員,來積攢功勛,以求信任。”
“時至今日,我等在高柳城的人手,已經是捉襟見肘,以至于不敢妄動。”
“若早知近柳莊事敗,就不該將寒門旗送出去,否則……”
這兩個男子,都帶著面具。
一屬狗,一屬羊,顏色各異。
“高柳城中,暗藏的拜祟人,不在少數,而養出邪靈的,極為稀少。”
“何況這頭邪靈,乃是自行吞噬,從而誕生的,底蘊必然不俗。”
“如能輔以寒門旗,灌輸神意氣種,被視為柳尊的分枝,祂于我等而言,比一尊煉精境,具有更大的作用。”
“有朝一日,晉升兇厲的層次,廟祝都無法應付,倘如成為至兇至邪,甚至有希望,撼動柳尊的神念。”
“可惜,寒門旗送去了近柳莊,眼下沒有了神意氣種,這一頭邪靈,也沒必要救了。”
“祂往后,要么晉升兇厲層次,被柳尊所滅!要么,遲遲處于邪靈的層次,然后被柳尊神廟所滅!”
“沒有神意氣種在身,此等邪祟,無論鬧出多大的風波,無論能夠成長到什么樣的地步,最后還是要被滅于城中。”
二者對視一眼,皆有惋惜之意。
“走罷,回內城去。”山羊面具男子,如是說道。
“等等!”就在這時,那犬類面具的男子,說道:“你瞧那邊的焰火和烽煙,有人發現了邪靈的位置,正在求援。”
“有什么好在意的,神廟燒香人不在,這邪靈今夜滅不掉的。”
那山羊男子說道:“就算是煉精境,沒有神廟的手段,光憑一口心氣精血,其實也不見得可以斬滅祂的!”
他指了指左邊,說道:“你瞧咱們所在這坊間,有城尉、有總旗使、有棲鳳府城的使者,他們手里都有來自于神廟的東西,斬殺邪靈的把握超過六七成,但也都沒打算以身犯險。”
“他們也在等內城神廟的燒香人過來,不想以自己的命去冒險。”
“這幾個家伙,居于高位,又惜命,又貪婪,自私自利,其實都有被我劫燼策反的機會。”
“只是可惜,他們沒有天命,得不了賜福,跟咱們也不是一路人。”
山羊男子感慨道:“柳尊神廟內,都是偽神的侍者,唯獨我等才是真神的使者!”
“可惜這個時代,偽神勢大,真神虛弱,咱們何時才能在廣闊的天地間,盡展風采?”
犬類男子的眼中,充滿了厭惡:“高柳城,在你我眼中,不過是巨大的囚籠!”
寒門坊,第七街。
從這里,往左再去,便到了外城的正西區域。
而此刻,血腥味從街道上傳開,飄蕩在這夜色間。
居住附近的百姓,聽得外邊傳來慘叫喊殺之聲,無不嚇得瑟瑟發抖,不敢外出。
燃起柳枝照夜燈的人家,尚有三分安穩。
用了普通燈油的人家,則是惴惴不安。
而完全沒有掛上柳枝照夜燈的人家,已經感覺到,妖邪的威脅,籠罩在了每一處。
寂靜之中,充滿了惶恐。
“無盡的美味啊,可惜不能吃得太多。”
說話的是一名小旗,眼神恍惚,充滿了陶醉之色。
噗嗤一聲!
就在這時,便有另一名小旗,壯著膽氣,咬牙上前,用刀砍在了他的脖頸處。
修為有限,力道不足,刀鋒嵌入一半!
便見這名小旗,握住刀柄,狠狠一拉。
刀鋒被拉扯出來,鮮血濺到了他的臉上。
“死了!”
這名小旗松了口氣,轉過頭去,笑著說道:“盧哥,你瞧我干掉了邪祟……這回上面得賞我不少寶貝,我家那破屋要推倒重建,這回有錢啦!”
他滿面鮮血,猙獰至極,看了過來。
眾人嚇得退了一步。
而這名小旗,眼中閃過狠厲之色,倏忽一刀,劈向了最近的那人。
最近的那人,抵擋不及,倏忽被一刀砍在胸前,倒在地上。
這名小旗上前,不斷捅下去,怒道:“我就知道,你跟阿慶關系最好,肯定要替他報仇,想要殺我?”
“剛才阿慶被邪祟附身了,你沒看見嗎?”
“我是殺了邪祟,不是殺死阿慶,這是幫他解脫,你他娘的是非不分,想要害我?”
他渾身顫動,抽出刀來,看著臨近的中年小旗,怒聲道:“盧哥,你也想殺我,然后上報外西南司,說是你殺了邪祟?然后把我們的死,都推到邪祟的身上?你要跟我搶功,你家也要建宅子!”
他忽然撲了上去,惡狠狠地道:“我殺了你!”
他一刀斬過去,卻被這名姓盧的中年小旗,閃身避過。
嘩啦一聲!
一包香灰,散了開來,灑在那小旗的身上!
只聽得那小旗,忽然慘叫出聲,不斷翻滾!
“盧爺……救我……救我……”
“等會兒!”
盧姓中年小旗,連忙命人將柳枝照夜燈遞上去,自己匆忙取過香燭點燃。
火焰逼近,愈發熾烈!
那小旗逐漸沒了聲息。
“死了?”
另一名年輕小旗,顫聲道:“邪祟滅了嗎?”
“不知道,小心點兒。”
盧哥肅然開口,這般說道:“他人應該死了,邪祟……”
忽然他臉色一狠,驟然出刀。
將僅剩的那名小旗,直接砍下了腦袋。
“邪祟不就是我嘛?”
盧哥哈哈一笑,提著刀,往外走去,瞇上了雙目,悠悠道:“寒門坊的掌旗使,武道第二關,洗髓之境,年紀也不算大,距離內壯,就差半步了,他是這里最美味的一道菜了……”
“這里遍地是佳肴,可惜我吃了他之后,還得再換個地方,真夠煩人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低聲道:“快了,照這么下去,過不了多久,就能嘗試著,去品嘗成了精的大妖和成了精的人,只要吃下去一個……就能摸到兇厲級別的門檻。”
這頭邪靈吞噬了許多人的魂魄,顯然擁有了更靈敏的智慧。
相較之下,野外誕生的邪靈,更傾向于飛禽走獸的本能,遵從著狩獵的本意。
而這頭邪靈,更加近似于人,更懂得了思考,也明白了世人對邪祟的層次劃分。
祂不再是憑著本能,去四處吞噬,從而憑著本能而成長。
祂已經擁有了,嘗試籌劃將來的智慧。
這比許多渾渾噩噩的人族,還要清醒得多。
咻地一聲!
倏忽大片香灰,灑了過來!
緊接著是一道刀光,從街道角落亮起!
寒門坊的掌旗使似乎埋伏許久,驟然出現,一刀斬落了他的頭顱。
“火!”
聲音落下,兩根香燭,從兩側扔了過來,落在中年小旗的尸體上。
“這邪祟太兇了。”
寒門坊的掌旗使,喘息說道:“這香灰和火燭,足以焚燒游祟,但未必能燒死祂,你們退遠些……”
他緩緩退后,嘆道:“老盧可惜了,跟了我好些年,也有守城的經驗,用香灰和火燭,滅了不少游祟的,沒想到回了城里,反而栽了。”
“對付游祟,這點東西是夠了,對付我就不大足夠了啊。”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嘲諷的聲音。
寒門坊掌旗使瞳孔一縮,驟然轉身,一刀斬向聲音的來處。
赫然便見兩名小旗之一,被他斬殺當場。
僅剩的那名小旗,哭喊著往外逃去。
而地上的尸體,卻睜大著眼睛,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你來找我,倒是省得我找你了。”
聲音落下,剛才那名逃跑的小旗,卻渾身一震,腳步定住。
然后便見他緩緩轉身,露出笑容,走了過來。
“繼續殺嘛。”
“你越是殺戮,心中越是憤怒,還有殺人的興奮,更有對我的恐懼。”
“你這樣粗鄙的武夫,殺不死我的,哪怕你殺盡整個寒門坊,我也不會死。”
“你臨近內壯的修為,越是害怕,我越是喜歡。”
他歪了歪頭,拍了拍脖頸,說道:“往這里砍,砍下去,血濺在你的臉上,我再換一個人,來找你玩?還是就算了吧,我急著趕路,換地方,下一個到你了?”
“該死!”
寒門坊的掌旗使,驟然咬牙,一刀劈了下去,砍殺了最后一名小旗。
他眼中滿是悲哀之色,嘆了一聲。
如果只是普通游祟,憑著神廟的香灰和火燭,便足以驅離。
但這邪祟已經誕生靈性,就算是柳尊神廟,在廟祝以下,燒香人當中,也只有少數,才能應付得來。
可惜自己不是煉精境的武夫,否則憑著一口心氣精血,便有斬殺邪祟的效用。
“就算是煉精境的武夫,也只能傷我,未必能夠殺我。”
地上的小旗,斷掉的腦袋,發出了森冷的笑容。
寒門坊的掌旗使,心中愈發冰冷,恐懼之意,已然無法抑制得住。
“你的火候,也差不多了。”
只聽得這么一聲傳來。
竟是自己的聲音!
寒門坊的掌旗使,只覺眼前變得極為模糊。
他憑著殘存的意識,毫不猶豫,驟然揮刀,劃過了自己的脖頸。
他陷入了永久的黑暗當中,在最后的一瞬間,只聽得一聲嘆息,從遠處傳來。
“本使還是來晚了。”
林焰停住了腳步,拔刀出鞘,往前而去,臉色冰冷到了極點。
而就在臨近之時,便有一縷陰風,倏忽臨近。
寒門坊的掌旗使被祂以最合適的“火候”,給吃掉了。
卻沒想到,又恰好來了一位更美味的!
這邪靈雖有智慧,但卻忍不住貪欲,臨近了過來。
“找死!”
林焰一刀驟然斬過!
神通!
鎮魔!
轟隆!!!
他刀勢的余威,斬在了地上,石板驟然爆裂!
而在這一瞬間,刀上血光閃爍,憑著鎮魔神通,已滅殺了這么一頭邪靈!
煞氣增加一百一十七。
這已經遠遠超出了牛角山上那頭新生的邪靈!
在邪靈的層次當中,短短時日,已經走出了極遠!
“對我而言,有鎮魔神通,也有心頭精血,就算邪靈,也不過一刀斬滅。”
林焰心中道:“可是對于普通的武夫來說,誕生靈性的邪祟,就是無法抗衡的災難……”
他吐出一口氣,收刀入鞘。
便在此刻,外邊傳來聲音。
赫然是援兵已至。
為首之人,便是外西南司總旗使周魁,駕馬而來。
身后是兩位掌旗使,十二位小旗。
與此同時,還有一人,身穿淡青色長衫,明顯不是監天司之人,也駕馬而至,微微挑起眉頭,露出玩味的笑意。
“無常!這是你干的?”
周魁驟然怒吼,拔刀相向,喝道:“敢借機殺我外西南司的掌旗使,你好大的膽子!”
林焰眼神微凝,盯著周魁,緩緩說道:“想要找死,可以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