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生老母，真空家鄉，白蓮降世，普度眾生！”
清河縣城之下的荒野之中，一個個白蓮教的教兵仿佛是荒原之中的螞蟻一樣，黑壓壓朝著清河縣城聚攏而來。
這些白蓮教教兵每個人的身上都帶著一支白蓮，神色狂熱，甚至隱隱有一種嗜血的感覺。
白蓮圣女和白蓮祭酒此時都在軍陣之中，這些白蓮教兵只感覺自己得到了無限的祝福，根本不懼生死。
在他們看來，有白蓮圣女這個能夠直接溝通無生老母的神圣存在在這里，他們所參加的與其說是戰爭，更像是一場獻祭。
一場將自己獻給無生老母的祭祀。
這些教兵的心中都是篤定，只要死在這戰場之上，他們的神魂自然能進入到真空家鄉之中，享無盡的歡愉和喜樂，直至永恒。
這也正是白蓮教的祭司們一直在向他們灌輸的東西。當白蓮教起事之后一直攻城略地，甚至打下了安定郡和懷安郡的郡府，連那淮州的州府都十分動蕩，這些白蓮教兵也就更相信了這個說法。
據說安定郡的那些大官，還有他們的家眷，還有郡城之中五大妖人的侍從們，全都逃到了眼前這清河縣城之中，他們今日要做的，就是踏平這清河縣城，讓這些大齊朝廷的鷹犬，明白無生老母的厲害！
此時白蓮教的教兵軍陣已經徹底出現在了下方的荒野之中。
城墻上那些原本還算是平靜的守城兵士，此時也略微出現了一些騷動。
主要原因是這些白蓮教兵實在是太多了，遠遠超出了他們之前的預計！
此時的白蓮教教兵，甚至已經開始出現了和朝廷正規軍一樣的排兵布陣，顯得十分規整，顯然是有朝廷的將領投降了這白蓮教，才給出了操練之法。
一個個百人隊手持隊旗奔騰而至，現出了他們所組成的千人隊，而這千人隊又組成了一個巨大的萬人隊，所占據的面積已經能算的上是滿坑滿谷。
每一個萬人隊之中，都有一面大旗，隨風烈烈作響，還有其中所配備的祭司術士，以及由武者組成的軍官集團。
類似的萬人隊，足足有二十個。
二十萬大軍！
城上眾人，包括司徒命等一眾命師在內，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要知道整個清河縣城也不過是十幾萬人，這二十萬大軍，哪怕是一換一，都能將整個清河縣城屠一遍還有富裕。
光是這二十萬教兵齊聲吶喊，就已經聲如悶雷，讓城中的屋瓦都隨之震顫。
清河縣城的四面城墻，若是每一面布上五萬白蓮教兵，同時攻城，就清河縣城的這幾千守城兵力，根本擋都擋不住。
牛麻此時同樣面色肅然，朝一旁的李炎說道：
“小李哥，這白蓮圣女也一同來了，如此人物，想來難以相與，你到底如何打算，難道要靠千眼神教在背后突襲？”
此時他已經知道了李炎千眼神教教主的身份，在初始的震驚之后，對于類似的事情已經有些麻木了。
反正按照李炎的說法，一切都是福尊他老人家的安排，都可以解釋。
只是此時這白蓮教二十萬大軍壓境，又有白蓮圣女坐鎮，實在是令牛麻心中也有些沒底。
別的無所謂，千萬不要讓這白蓮教壞了福尊的大事。
他此時可是明白，福尊已經將那司徒命收為麾下，所圖者大，整個命宮都在福尊的計劃之中，若是讓這突然出現的白蓮圣女給攪和了，那可就壞了。
就聽李炎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牛哥放松，坐下等著吧，一切都是福尊的旨意。”
隨后壓低聲音對牛麻說道：
“這位白蓮圣女，也早就和我們一樣，同享福澤啦。”
牛麻的雙目一瞪，臉上瞬間現出愕然之色。
饒是他早就已經對和李炎相關的很多事情有些麻木了，此時仍然是滿臉的難以置信。
白蓮圣女，據說對無生老母最虔誠的白蓮信眾，竟然已經皈依了玄天福尊？
自己人？
只是若對方是自己人，卻又為何興師動眾，前來攻打這小小的清河縣城？
若申屠云等一眾郡官還活著，這一切倒是可以解釋，是為了避免安定郡的官兵死灰復燃，讓白蓮教徹底拿下安定郡。
只是之前那廖明遠就已經在清河縣衙之中死里逃生，自然明白申屠云等人早就已經死在那場大戰之中，白蓮圣女再攻打清河縣城還有什么意義？
而且既然大家都是福尊信徒，現在這么兵戎相見，又實在是有違福尊教誨。
牛麻此時只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不夠用了，不知道小李哥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李炎哈哈一笑，說道：
“牛哥安心，待會兒聽我號令，一切自然明了。”
當下站起身子，面色一肅，下令道：
“傳令下去，本官要帶兵出城擒拿敵首，城中兵將，有要和本官一同奔襲的，可以到北門之下列陣，此去九死一生，讓大家三思而后行！”
此時在一旁等待傳令的正是曾經的清河縣捕頭趙蒙生，此時已經被李炎暫時任命為代理縣尉，聽到這話不由大驚失色，連忙勸阻道：
“大人，萬萬不可啊！這白蓮教二十萬之眾，還有無數的祭司術士，據說那個白蓮圣女也是強悍至極，曾經一人滅殺幾萬朝廷重兵，就咱們這城中的仨瓜倆棗，哪怕是大人洪福齊天，帶出去也是……也是必死無疑啊！”
對李炎的氣運有信心是一回事兒，放任李炎去送死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他可是知道李大人手無縛雞之力，連個氣血境都不是。
沒想到李炎神色一肅，搖搖頭說道：
“忠君報國，我輩職責，豈能因為賊人勢大就退縮不前？立刻前去下令，這是本官的命令！若是本官命當如此，就死在亂軍之中，也算是得償所愿了。”
見李炎說得斬釘截鐵，趙蒙生不由心中發苦，苦著臉說道：
“是，大人……下官……下官這就去下令！”
趙蒙生現在對這位李炎李大人已經十分了解，雖然平日里好說話，而且還是個不會武功的文官，但一旦李大人決定的事情，就絕對不會更改。
當下招來自己的一眾嫡系捕快，將李炎的決定吩咐下去。
一眾清河縣的捕快衙役不由都是面露震驚，隨后不得不前去傳達命令。
此時司徒命同樣聽到了李炎所發布的命令，不由現出訝然之色，隨后冷哼一聲，說道：
“這縣令李炎本就是個妄人，卻沒想到現在愈發狂妄了，簡直是失心瘋！本座倒要看看，這個李炎如何在這白蓮教的軍陣之中，拿下白蓮圣女！”
這縣令李炎雖然是個謎命人，但是和千眼教主李火旺比起來就差的多了，而且現在多事之秋，司徒命對于搜尋謎命人也沒有了之前的熱情，因此并未阻攔李炎的行動。
畢竟現在整個清河縣城都已經被白蓮教的二十萬教兵圍困，哪怕他想要帶著手下這些命師離開，也需要有人引開白蓮圣女的注意力。
否則的話，他這個命宮大師兄，在白蓮教的眼里，簡直就是一塊大肥肉。
隨后向左右吩咐一句，命他們將牛麻請了過來。
“牛麻兄弟，白蓮教勢大，清河縣事不可為，本座準備離開清河縣，回京城搬救兵，牛麻兄弟就隨本座一同離開吧，這一路之上，也好有個照應。”司徒命此時看向牛麻，目光誠懇。
對方畢竟是他的救命恩人，自然不可就這么一拋了之。
而且他已經發現，牛麻本身也是一個忠誠魯直之輩，這種人反而最好相處，只要坦誠對待，對方真的會掏心掏肺，成為他的一個死士！
卻沒想到牛麻眉頭一皺，微微搖頭，抱拳道：
“多謝少司命美意，只是我已經答應了李大人，待會兒要隨他帶兵出城重陣，還是等我回來再說吧。”
聽到牛麻的話，司徒命不由大急，勸道：
“那李炎就是個瘋子，你卻又是個傻子，這清河縣城之中，敢隨你們前去沖陣的能有多少？左右都是送死！等你陷到這白蓮教的軍陣之中，本座都保不了你！”
卻沒想到牛麻仍然是神色肅然，僅僅是向他拱了拱手，就轉身向那縣令李炎走去，顯然是徹底拒絕了司徒命帶他逃離清河縣城的美意。
司徒命的臉瞬間陰沉下來，對方雖然是他的救命恩人，也實在是有些不知好歹、不識抬舉。
一旁的命師小心翼翼的問道：
“少司命，我們……還走么？”
司徒命此時徑直來到城墻邊，大馬金刀往一張太師椅上一坐，望著外面的白蓮教軍陣說道：
“既然這些蠢材都想送死，那本座就看看，他們到底是如何被這白蓮教妖人吞得骨頭都不剩的。”
若是能有機會救出牛麻那就救，若是實在沒有機會，那也只能回頭多給他上柱香了。
等到那李炎和牛麻死了，倒是可以幫他們上奏朝廷，討些封賞厚葬一番，也算是沒有辜負牛麻的救命之恩。
與此同時，縣令李炎李大人的命令已經徹底傳遍了這城墻之上的防區。
聽到這命令之后，無論是從郡城來的那些精銳兵將，又或是清河縣原本的那些兵勇，此時都只有一個感覺：
李大人活夠了！
運氣好和能打是兩碼事兒。
就下面那二十萬白蓮教教兵的狂熱勁兒，每人腦袋上都頂了一個蓮花虛影，簡直就像是即將盛開一樣恐怖，就清河縣城之中的這幾千人，勉強守城還行，下去野戰根本不夠人家塞牙縫兒的。
也不知道縣令李大人怎么想的，這不是明擺著拋棄自己的優勢，去跟人家白蓮教比長短么？
那些清河縣土生土長的兵勇們還好說，來自郡城的兵將，此時都是一片嘩然，覺得這李大人一定是瘋了。
這種送死的命令，自然也沒有人聽從，更何況李大人傳達的命令就是想去的可以去，不想去的可以待在城里。
哪怕李大人戰死在城下之后，這清河縣城也必然會被攻破，他們同樣難以幸免于難，也好過就這么跟著出去白白送死。
多活一個時辰也是好的。
最終，整個清河縣城之中的數千兵勇，響應李炎的寥寥無幾。
“吁————”李炎在北門之下勒馬，就見此時的城門下，只有二十多人，稀稀拉拉的列陣。
這里面除了一些神情悍勇的郡兵之外，大部分竟然都是清河縣的熟面孔。
義莊的一眾兄弟，同樣也在其中，而且占了大半。
眼見李炎和牛麻縱馬而來，趙青山不由苦著臉說道：
“李大哥，你這是做啥？兄弟們都叫你害死了！”
他們同樣得知了李炎準備帶兵沖陣的消息，全都是驚駭莫名，明白這根本就是送死。
只是他們自己也知道，自己這些出身義莊的，和李炎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更何況還有感情在里面，李炎光是救他們的命就不知道幾回了。
稍稍猶豫了一下，幾個人也都來了。
猴七撓撓后腦勺，嘆一口氣說道：
“算了算了，反正跟了李大哥之后也算是吃香喝辣的，這輩子沒享過的福都享了，就算是讓白蓮教的弄死又咋了，你猴爺也是一條漢子。”
高志強悶悶的說道：
“我已經把銀子都給了我爹，讓他埋了起來。”
聽到這話，李炎不由哭笑不得。
這些義莊出身的兄弟，竟然也都認為他必死無疑。
不過明知必死，他們還是來陪自己沖陣，這份情義，更加難得。
當下轉頭看向另外那些兵士，問道：
“你們又是為何而來？”
幾名清河縣城的捕快和滅祟緹騎笑道：
“李大人是天降洪福之人，定會化險為夷，我等不過是跟著撿些功績罷了。”
此時能在這二十萬白蓮教兵軍陣之中沖陣，一旦能活著回來，定然是潑天的功績。
那幾十名悍勇的郡兵則是各有各的情況，或是親族被白蓮教所殺想要報仇，或是也聽信了李炎的傳說，或是單純想要出陣殺人等等，不一而足。
李炎當下也不廢話，命人牽來戰馬，喝道：
“上馬，開門，沖陣！”
清河縣城的大門，緩緩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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