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章啟有些吃驚,“可廣元山脈附近并沒有什么大河大湖啊?”
李元伸出修長的五指,接落掌心一滴雨來,感受到了水的源頭,輕聲道:“汪洋之中,有無量海獸。
我曾讀過藏經閣古籍,發現許多古典籍中都有記載過獸潮爆發之事。
一千二百年前,曾爆發過一次獸潮,古書上說“海升地沉,南絕為島。有獸億萬,食靈吞修。”
再往前推一千八百年前,也有記載過獸潮,更久遠的三千余年前,也有一次大獸潮。
按照時間論斷,多半是每隔六百年,或是一千二百年,南絕大陸就會迎來一次海升地沉,獸潮來襲。
我這次出關,便察覺到天地炁境轉為傳說中的源水克土,想是海獸潮來襲不遠了。只怕門內用不了多久,便會告知眾弟子真相了。”
“沉冥。”
“呱!”
李元喚了聲,這黑鴉立時應了。
“我一閉關,就是生死大關。若真有大戰那一日,也不能護你。便讓沉冥跟著你一段時間,危急關頭還能派上用場。
這五塊中品靈石便算是你的修行資糧了,替我好好照顧沉冥。
去吧。”
章啟聞言似乎猜想到了什么,立時拜下道:“師尊放心,弟子定然照顧好沉冥,恭候師尊出關。
弟子先恭賀師尊仙路長生!”
目送章啟帶著沉冥離去的身影,李元獨自站在深院里,除去雨落的淅瀝聲,便再無它響。
當靈峰殿內的陳觀看完章啟送來的親筆密信后,不由得感嘆一聲:“李師弟向道之心果然甚堅!他已經走到那一步了嗎?”
章啟不敢問,他只低著頭立在峰主旁側,心中想著師尊已經在交代后事了。他的心思機敏,怎么看不出來師尊是在交代后事,這一閉關,不成則死。
而且信中可能有提及若師尊不幸身死,遺產當由他這個弟子繼承。
但章啟沒有興奮,因為他知道只有師尊活著,自己才能走得更遠。師尊如若真踏出那一步,自己得到的遠比一份遺產珍惜百倍!
熱鬧的祁靈門里,弟子們各自忙碌著或為庶務,或喜言談三五好友聚之,或苦心修行居洞府,或拉幫結派為名利為奔波……
祁靈門西北側的這一處偏僻小院,常年被大陣籠罩,遠離喧鬧,少為世人所知。
山門中關于有這么一位李元長老,也只是成為了后進弟子從長輩口中傳出來的人名,說這位長老靈根奇差卻能一甲子就成為長老,是他們那一代弟子的榜樣。
可代代總有天資非凡者,過去的事跡終究不能與眼前熠熠生輝的同輩天才相比,他們的名聲淹沒了前人的事跡。
天上的雨連綿不絕,淅淅瀝瀝的下著,廣元山脈里河湖溪流皆蓄滿了水,水位漸漸抬升淹沒了平地。
這雨連下六個月不曾停,一直到寒冬化成了飛雪不絕。
靜室里,凝神靜心的李元正在觀想一場雨,這樣的雨是春雨。
只為能讓那棵小綠芽成長。
道參所悟,在內觀想,在外為景,當在元神中孕育完全時,就是抬舉天靈顯化外世,再合天地之意象,借用某一道統的一縷權柄演化神通。
這就是李元要走的合道求真法,是如今天地難成的古法。
好在,他有了天一元水加持,本身就是元水一道的靈引,哪怕到時候天地意象不合,李元也能強行引動一縷元水權柄合于道參,演化神通。
可孕育道參并不是簡單的事,王丘、赫連衛兩位峰主都是煉氣巔峰多年的人物了,為了孕育道參也足足耗費了幾十年時間,才選擇去冒險踏出那一步。
如今李元借助靈物之力種下道參,凝骨圓滿,也算是煉氣巔峰了。
只是,種下道參后,還需要孕育道參成長圓滿,方才能行突破,否則,神通殘缺,多半還是要死的。
每日李元都會觀想靈臺中的那抹綠芽,一日日一夜夜的溫養,耗時半年方才使得其拔高一尺,多分出了三道細枝杈,又生了幾片綠葉罷了。
他明白此事不能操之過急,也就放寬心態的偶爾走到小院里,望一望四方的天。
這一日,落雪冬夜,院子里已經積雪到了小腿處,正是子夜交匯的至陰之時,東南方一道驚人的沖天氣息升起。
天空一片皎潔清明,四周有叮咚泉水之音隱隱傳來,似乎是一彎寒溪繞著岸邊白雪,流向東方。
“這是…天地意象,竟然有人踏入真修境界了!”
李元心中一驚,此人多半是水德一道的修士,借助這大雪寒天的意向一舉功成!
“是誰能有這般氣象?”
東南方向,似乎只有愁云山了。
“于孤鴻!難不成是于孤鴻!?”李元猛然驚醒過來,東南方向可沒有什么宗門,再過數萬里才是天霞山脈外圍,若是那邊的修士突破,哪怕李元對水德變幻十分敏感也不可能隔著萬里感知到。
那么就只有愁云山中有修士突破了!比起王行伊這個年歲已高,且未圓滿的修士,一向低調的于孤鴻更有可能!
“這莫不是水德中癸水下的寒幽水道?觀此意象,倒像是門中記載過的法術神通寒溪澄明!”
李元在藏經閣當了多年長老,自然不是茫然無知的的新弟子了,僅憑意象便能猜測出修行的神通。
因為門中功法并沒有太多能修到真修的,雖然因為道參不同,演化出來的的神通也有不同。
可總歸數千年前的先人已經修了個大致,對各種神通意象都有大概描述,再對上李元對水德的感悟,多半是沒錯的。
“沒想到于師兄才是真正的隱而不發,一飛沖天。”
李元心中默默回想著有關于孤鴻的記憶,這個沉默寡言性子孤僻的長老比自己還要低調安穩,看來自己還是功夫不夠,閱歷不足,才做不到如此低調。
往后,再見到于孤鴻,或許要稱上一聲于老祖了。
愁云山,有在睡夢中的弟子被驚醒過來,只覺得通體冰寒,連心都被冷靜了一般,溪水從高山上往下嘩啦啦的流淌著,不少清醒著的弟子都目瞪口呆的看著空中懸浮的一道溪流,滿山冰雪在眨眼間化作寒溪流淌而下。
天地間的靈氣如同百鳥歸巢,百納海川一般源源不斷的流向山頂。
王行伊震驚不已的望著山巔,就連流淌而下的溪水弄濕了他的衣衫都沒有絲毫察覺,這位長老只是雙目如同死魚眼一般,直愣愣的盯著山頂那人。
心中是震驚,不可思議,還有悔恨,不滿。
他也是修行寒炁一道的長老,他也知道山底有秘密,更何況他還是祁峰王家的嫡系,本只是守著愁云山渡日,但沒想到這秘密能夠讓人成為真修!
王行伊的心底滿是不甘與悔恨,若是愁云山駐地初建時,就讓他入山底修行,說不定今夜成為真修的就是他王行伊!自己一生為宗門奔波勞碌如此多年,到頭來自己的真修機緣就這么容易被讓給了他人。
他于孤鴻可以成真修,登筑基,壽數五百而不止,成為萬人敬仰的真修老祖。
而自己,只能是一個小小的煉氣修士,再過幾十年就會化作一具枯骨,這于他而言何其不公?
山巔,于孤鴻收功入息,漫天的寒泉消失,他抬起手,漫天雪落為之停滯。
這面向陰冷的老人此刻也神色柔和許多,輕嘆道:“修行一百七十載,總算是趕在最后一刻成了。”
他一步步踩在空中,腳底蕩漾起層層水波,如圖踩在平靜的水面上不浮不沉,來到了山腳下。
“恭賀老祖成就真修,仙道長青!”
眾弟子都反應過來,驚喜不已的倒頭拜下。
這如同雷火一般熱切的聲音把呆滯的王行伊給驚醒過來,一回神就發現那人已經站在了自己的不遠處。
他想要張嘴說什么,卻覺得喉嚨有一股東西死死堵住了讓他發不出一絲聲音來。
于是,便只能躬身行禮,在他的腰彎下去那一瞬間,仿佛抽干了王行伊的所有力氣。
“都起來吧。愁云山之事,不得外傳分毫。若是泄露了消息,你們可是大罪一條!”
于孤鴻陰冷的聲音響起,把眾弟子嚇得都是一哆嗦,紛紛點頭應是。
揮散了眾人,于孤鴻看著神情有些木然的王行伊,只淡淡道:“當年赫連衛之死,你的手腳可不干凈。”
“轟~”
一瞬間,王行伊只覺得天都要塌掉了,這一句話把他心底的恐懼給完全勾了出來。
“噗通”一聲,他跪在了雪地里,聲音顫抖著道:“老祖恕罪,非是弟子有意隱瞞!”
“你可知,為何當年發現愁云山底的幽冥寒泉時,老祖選了我,沒有選你嗎?”于孤鴻臉上沒有絲毫憐憫,只繼續道:
“當年祁峰嫡系三人外出,卻唯有你一人歸來。問心符下,你仍不肯吐露。
從那時起,老祖心中便再也沒有你這個嫡系了。”
“憑什么非是我被懷疑?”王行伊聞言不由得癲狂起來,怒號道:“當年淮陽山中去了那么多弟子和外人,偏偏懷疑我到頭上?”
“老祖神通,非你可揣摩。人心或許難測,但神通命數是抵賴不得的!”
于孤鴻冷笑一聲,看了眼伏在雪地里憤怒的老者,轉身便走了。
王行伊雙目中滿是不可思議,心中劇震,茫然的跪在雪中,回想著當年之事。
“不可能,我做的天衣無縫!就算是真修沒有親至,也看不出來端詳的!
是于孤鴻在詐我!絕對是于孤鴻在詐我!當年我已經借用那都煞道的弊心蠱蒙蔽了內心,就是我自己當年在問心時也不知道此事的!”
風雪中,一道陰影落在他的身上。
王行伊楞楞地抬起頭,眼中倒映著那佝僂老者的渾濁獨眼,他忙拜道:“老祖!”
身前的老人僅剩下的那只獨眼里滿是失望,平靜的說道:“當年,我那壽盡的侄兒臨終前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跪在我面前,求我給你一次機會。
我沒有回他,后來族中晚輩說他死時都在跪向我離去的方向。
你祖父一生為宗門嘔心瀝血,看在我那侄兒面上,沒有責罰你。
只是,你若要問為何今日為何是于孤鴻,不是你。
那我便回你一句。在淮陽山時,你對兩個族兄,可曾有過一絲憐惜?”
王行伊聞言,神志癲狂,喃喃道:“不可能!當年之事我絕對不可能暴露。”
頭頂傳來一聲嘆息,獨眼老人轉身離去,只道了句:“你忘了我們王家的祖命嗎?”
王行伊愣愣的自語道:“祁心天聽,玄元觀命。
真的能觀命嗎?觀命!觀命!不可能!都是假的!”
漫天雪落,如鵝毛柳絮,堆起層層厚。雪地里的身影逐漸被純白色掩埋,山川白雪澄澈清明。
山底,幽冥寒泉旁側,于孤鴻見了獨眼老者,躬身道:“見過老祖。”
“你如今已是真修,不必如此稱我了。”王尋擺擺手,面上未有喜色,反而有些哀意。
“老祖為宗門奔走數百年,對弟子有再造之恩,不敢平稱,便尊以師叔。”
于孤鴻謙遜的回道。
“罷了,不過是些虛名。”王尋搖頭嘆息一聲,“我一生為宗舍族,血脈親緣也不過如是。”
于孤鴻心中一愣,開口道:“王行伊他…”
“自然是坐化了。”王尋并不回避這問題,“他被弊心蠱影響,性情偏執,當年赫連衛之死與他關系頗大。
接下來的日子,可不是懷柔的時候。既與都煞道牽連,那便提早坐化了肅清內部。”
于孤鴻并沒有對王行伊的死有什么疑惑,只拱手道:“師叔高瞻遠矚,門內自然都懂得您的苦心。”
“那些后輩,不提也罷。”王尋一筆帶過,而是看向幽冥寒泉,仔細觀察了一陣,才道:“此泉歸屬玄品上階靈物,哪怕被你用去了七分寒炁陰力,再溫養三百年大致恢復七八成,便能再輔助一位寒炁修士突破真修。
最多還能再用五六次,才算徹底損耗完全。此地事關門內千年傳承大計,不得有失。你便守在這里安心鞏固早日成為一轉。”
感謝大家的支持,雖然這本書是我寫過數據最差的書,但也是我寫著頗有感覺的一本書。雖然只有幾百訂,可我也會用心寫下去的,權當鍛煉一下自己了。
感謝大家的厚愛,我決定爆發一下,以后每天兩章,加起來大概七八千字,大概零點多一章,中午一點左右一章。拜謝各位的真心支持,我也會堅持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