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懷秋臉上浮現惆悵,只語調含糊的說道:“相伴六十載,情深難卻。”
“我知道,當年之事。九宮眾劫殺了本該送于玲瓏宗的一人,便讓你那道侶頂替上了。
王尋老祖肯定對你說過許多不可恨,不敢恨的話語吧。
上宗拱垂治天下,耀目不可避。是不敢恨之。
我不修劍道,不通劍意,卻也明白劍,需要勇。
需要果決,劍,是用來殺人的!
可我認為劍也是能救人的。若能劍通天地,便是輪回,也可得見。
哪怕你死在求劍神通的路上,也總比好過抑郁一生,無動于衷吧?
為情所困,情誼是你的心魔。
若情至深,心魔為劍也未嘗不可。”
“心魔為劍?”崔懷秋愣了下,“那和死有何不同?”
“為情而死,有何不可?”李元笑著道:“我已言盡于此,你已活了一百五六十載,何去何從,道理通達,自有你的路去。”
崔懷秋聞言恭敬道:“弟子多謝老祖教誨!”
“去吧。”
輕輕一言,他便閉上雙目。
崔懷秋恭敬離去,轉身遠望一眼,老祖的腰背不再如往日那般挺直,西月風起,倒讓他有種錯覺,眼前的老祖和王尋老祖竟然有了那么一分相似。
到了月半夜深時,細密的小雨落下,山峰上的李元在緩緩療養著自己的傷勢,催動青命昭云燈的代價極重,幾乎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此燈就是利用這等代價,與高境界者相抗衡。
可上位真修實在強大,若非先前的未央上法已經讓王明遠受了重傷,光憑這青命燈哪怕把他壽元耗盡也不一定能勝得過對方。
只不過是王明遠實在壽元無多,他已經活了七百余歲,接近八百歲的高齡了。
若再想突破謀求金丹,那必須要留足壽元,否則對方只要橫下心來,今日祁靈還是會滅。
李元內心并沒有太多的憤怒不甘,他本就不奢求追尋什么無上大道,看護好宗門對得起老祖看重與當年為他而犧牲的三十多位王家族人,便算是壽盡得享一生了。
他已經在心神沉沉的思索著培養宗門下一代弟子了。
萬木界內,李元本尊長松了一口氣,祁靈門大劫渡過,總算可以稍稍安心些了。只要給他有足夠多的時間,便會有更多的后手維護宗門傳承。
法身李元已經生出了對祁靈門的情感,但作為一個上位者是不能以情感用事的。
法身李元是感性,可他本尊李元代表的就是理性。
弟子們的乞求沒有錯,無論如何當時死磕都是最不明智和損失最大化的。
若無古隄這個保守著宗門最后一道后手的老人以身撞鐘,引動未央上法重傷了王明遠,那么今日的祁靈真的會血流成河。
哪怕法身與他分割開來,可實際上還是他李元一人,只是有了獨立的壽元、神通、意識。
無論是李元本尊,還是法身李元,都有著傳承祁靈的使命與義務,只不過一在明,一在暗。
只要本尊尚存,哪怕金丹親至將祁靈門一切都抹除了,可傳承仍舊不會斷絕。
所以李元本尊必須要保持理性,他若現身,則會帶來更大更可怕的劫難,徹底斷了生路。
廣元山脈其他兩家更不可相信,哪怕他們的真修并不愚蠢,可眼界局限了他們的認知。
清風閣與清河徐氏不過崛起不足千年,更未出過上位真修觸碰過天地隱秘,自然只將目光放在一畝三分地上,守好自己的家門便不問外世,更何況他們與祁靈門沒有太大的利益牽連,更加不可能出手相助了。
至于雪吟谷,只會在暗地里相助一二,明面上也不會出手的。
如今要擺脫險境,唯有靠宗門弟子突破真修,穩固山門,亦或者是…
李元搖搖頭,不再去想那些復雜的東西。
如今的他本尊只需要精心修煉與煉制寶箓,在危機之時能為法身提供助力便可。
廣元山脈的局勢忽的平靜起來,然而這種平靜卻更加讓人難以心安。
聞山坊市里,百傀堂已經關停了,祁靈門徹底退出了這座坊市。
不少散修也都心中有所察覺的偷偷溜走,準備跑去其他地方暫避風頭。
哪怕廣元山脈里經過海升陸沉,妖獸資源再次豐富起來,可是如今這動蕩局面還是趕走了一部分膽小的散修。
況且,祁靈門在三青坊的店鋪仍舊開著,諸多低價且質量可靠的法符吸引著不少散修,而且祁靈門的傀儡種類也越來越繁多起來,深受不少散修喜愛。
轉眼間便又是大半年時間過去,法身李元的傷勢也養了七七八八。
畢竟他的神通本就是擅長療養傷勢,再加上他虧損的是氣血與壽元,倒是沒受什么致命傷。
只不過李元的修為這一生恐怕都難有所精進了。
他的壽元也只剩下了百余年出頭,哪怕有緣得了續命靈物,再多加養護,也不過多活個二三十年罷了。
李元回到了小院里,沉冥好死有些不認得他一般,怪叫了好幾聲才識得了他的元神,落在肩頭,有些傷感的輕啄銀發。
“呵呵,你這懶鳥,倒還有好幾百年可活呢,我壽盡時再給你尋個新主人吧。”
“呱~”
“呱~”
嘈雜的鴉鳴響起,顯然沉冥的靈智提升了不少,有六七歲孩童的思想,懂得了舊情眷戀。雖然妖獸進步緩慢,可壽命悠久,未得神通的小妖修煉到煉氣后期也能有上千年壽命,尋常妖獸大多能活數百年之久。
沉冥吃了不少靈木靈氣,又吞噬了不少妖獸精魄,顯然發生了某種異變,說不定將來能突破愁云山暗尸鴉的血脈桎梏,成為妖將。
只不過,他肯定是看不到那一天的了。
李元心神轉動,喚來了幾位峰主、副峰主過問一下門中大事。
沒過多久便見幾人接連趕來。
行過禮后,王冷蟬開口道:“老祖,三月前,崔副峰主留信說是外出磨礪劍心,便去往極西海了。”
“哦?這倒也是好事。”李元點點頭,表面上還是道:“只可惜他壽元無多,也是沒有突破真修的可能了。
對了,陳觀的命魂燈可有異樣?”
“回老祖,并無異動。”王冷蟬回道。
“沒有變化,也是好事。”李元心中微微一輕,又道:“陳觀閉生死觀,靈峰峰主也該另尋一位了。
你們可有什么人選?”
楚子義想了想,還是膽大的開口道:“弟子倒覺得一人頗為不錯。靈峰執事,韓羽。”
“韓羽?怎么有些耳熟?”李元皺著眉頭想了想。
“韓師弟是二十多年突破后期的,那時還未發生海升陸沉。其在獸潮期間多次斬獲后期妖獸,實力頗為不俗。
如今也才堪堪百歲,修為也進境不俗。為人也頗為公允,可當重任。”
王冷蟬如實回了,四峰弟子中的大事跡祁峰多有記載。這韓羽確實不凡,所以王冷蟬頗有印象。
“你們還有其他人可推選?韓羽此人修的是什么法門?”李元多問了一句道。
王冷蟬面色微沉道:“本來若古執事尚在,由他代管最為合適。可前不久…”
“唉,難得古隄一生為宗門盡心盡力,將他靈牌放入宗祠從衛,就隨在我百年之后的靈牌旁側吧。”
李元想起了這位古長老也略感傷神的說道。鐘震九九,催動未央上法,需要的正是古長老為引,金鐘為啟,這些秘法秘術多是需要以命來施展了的。
倒是對應起某一道古語,以性養命,以……
“是!多謝老祖垂憐古師兄!”王冷蟬回道:“弟子也舉薦韓羽師弟,此人修行的門中殘篇,好像是《月落水經》。”
“《月落水經》?”李元回想了一下腦海中的典籍記載,驚訝了下,“這殘篇可是只有煉氣境界?”
“回老祖,此功法好似有真修境界,只不過修行艱難且不說,筑基所需一味珍惜至極的靈物,才能觀想破境。”王冷蟬只以為這人選是暫代之職,便沒有多想,畢竟肯定要有峰主主持,一峰上下才能運轉起來。
至于修為潛力什么的,便不是首要了。
“那就此人吧,等事后再詔他過來見一見。”李元點頭算是贊許了,哪怕此人突破不了真修,可《月落水經》乃是少陰道統,實力決計不會差的。
“是,老祖。”幾人應聲道。
隨后李元靜靜的聽他們匯報完門中事物,大小諸事都各有法度。便又問道:“門中在三青坊的店鋪收益如何?”
“回老祖,收益頗豐!”符峰峰主白辰笑道:“三青坊幾家賣符的都沒有我們門中法符齊全,且物美價廉,深受眾多散修喜愛。”
“我記得,三青觀里的青華觀也是精通制符之道吧?比之青華觀的符價,我們的符價如何?”李元出聲問道。
“回老祖,我們門中大量制符,自然材料費用節省許多,所以價格也比他們略低上一兩成。”白辰如實回答道,心中不敢隱瞞,因為他也不知此時此刻老祖是否是在用心術神通窺探他有沒有說謊。
“一兩成,已經很多了。”李元低聲道了句。“符峰這價格可是你們定的?”
“是!老祖!眾符價格是由我與范師弟所訂下的。”白辰回道。
“往后,諸符價格抬高到與青華觀符價相同的位置,傀儡售價皆降一成。
你是范晟是吧?”李元抬眉一掃,看著眼前冷汗直流的中年人已經跪了下去。
“回老祖,正是弟子!”
這中年男子已經聲音發顫起來。
“我記得前些時日,蕭云煜也突破后期,成了執事。就讓他來當這個副峰主吧,你還是好好當你的執事去吧。”
李元不喜不怒的平淡說一句話,便定下了范晟的將來,可沒有人說一個不字。
范晟也感激涕零的拜謝告退。
幾位峰主退下后,白辰也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氣,對范晟道:“范師弟,往后多保重吧。”
說罷,他便轉身離去,不再管對方的訴苦。
很明顯老祖意識到了三青坊店鋪的不妥,與當地的主家爭利,縱然青華觀大方表面不說什么,可時間久了便不一定了。
如今三青坊成了唯一收益來源,若想長久,必然不能得罪當地的主家。也是自己被靈石迷昏了眼,光顧著填補門中靈石虧空,忽略了這些深處細節。
還是老祖站處高位,方能觀深遠。
白辰心中感慨一聲,回到了符峰,召來了蕭云煜。
方一見面,便臉上掛笑道:“恭喜蕭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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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