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華府知府!”楊明誠道。
楊正山眉頭皺的更深了,慶華府知府,正四品,這對陸文淵來說應該算是升遷。
但這顯然不符合陸文淵該走的官途。
外放也不是不行,以都察院僉都御史的官職外放提督事務,這才是正常情況。
外放做知府,雖然品級提升上去了,但實際上是明升暗降。
以后陸文淵再想回京可就不容易了。
“信呢?”
“在前院書房中!”楊明誠道。
楊正山跟郁青衣說了一聲,便同楊明誠來到了前院書房。
楊明誠將陸文淵留下來的信件找出了給楊正山,楊正山看完之后,神色稍微緩和了一些。
陸文淵外放是他自己主動提出來的,是他自己通過關系專門為自己安排的結果。
至于原因,是他不想摻和朝堂上的爭斗,所以他索性自己把自己外放出去了。
不過他之所以想外放也是有原因,一是因為他不愿參與朝堂上的爭斗,二是因為他被孤立了。
朝堂上的派系爭斗越發的激烈,很多中立派也被迫牽扯到其中。
陸文淵不想參與朝堂上的派系之爭,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他不想就行的,坐在那個位置上,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不參與就意味著不合群,不合群就會被孤立。
無奈之下,陸文淵只能選擇離開朝堂。
對此,楊正山也是很無奈,朝堂上的派系之爭,他也是沒有太多的辦法。
身為勛貴他能獨善其身,但卻無法左右朝堂上的格局。
陸文淵去慶華府也好,慶華府在遼東,他在慶華府完全可以任意施展自己的才能,而且主政一方也是一種鍛煉。
楊正山始終覺得大榮朝堂的中央官員升遷的途徑有問題,沒有在地方上任職的經驗,就身居中樞高位,這樣的宰輔,能管理好國家嗎?
“還有其他的信嗎?”楊正山問道。
“有!”楊明誠取出一大摞信件遞給楊正山。
“二弟和三弟都有來信,我都給他們回信了,他們在重山鎮一切都好,嗯,三弟媳又有身孕了,預計這個時候應該生產了。”
“二弟還說李盛王朝似乎又出現了政變,金尚駿暴斃,他兒子承襲了王位,不過目前李盛王朝掌權的乃是一個姓陳的臣子!”
楊明誠徐徐說道。
楊正山一封封信查看著。
他又要多一個孫子或孫女了,在心里算了算,他現在已有六個孫子,六個孫女。
楊明誠有四個子女,楊明志也有四個子女,楊明浩之前也有四個子女,現在楊明浩居然后來居上,子女很快就能達到五個了。
“對了,還有興國公府的信件,婉清也有身孕了!”楊明誠咧嘴笑道。
“這么快?”楊正山驚訝道。
“嗯,上個月剛來的信,現在應該有四個月了!”楊明誠道。
楊正山算了算,也就是說楊婉清成親兩個月之后就有身孕了,這速度也真是夠快的。
這是好事,曲家人丁稀少,楊婉清這一胎無論是兒子還是女兒,對曲家來說都是非常難得的。
估計這個時候曲家會把楊婉清當姑奶奶供起來。
“你再準備一些百草釀和蜂王蜜送過去!”楊正山說道。
“家里已經沒有蜂王蜜了!”楊明誠道。
楊正山道:“我那邊庫房中還有一些,明天你過去拿一些。”
李盛王朝居然出現了一個權臣,而且看樣子新羅金氏的處境似乎很不好。
他看著楊明志的信件,陷入了沉思。
李盛王朝的權力更迭與大榮無關,大榮現在根本不管李盛王朝這個附屬王朝的死活。
不過李盛王朝的變化可能會影響到復州和騰龍衛的海貿,這也是楊明志特意寫信說明這件事的原因。
金尚駿的暴斃肯定有問題,因為金尚駿是一位先天武者,他肯定是死于非命。
楊正山沉思了一會,便給楊明志回了一封信,讓他多關注一下李盛王朝的情況。
李盛王朝誰掌權,楊正山可以不管,但若是影響到復州和騰龍衛的海貿,楊正山就不得不插手了。
復州是楊明志的基本盤,騰龍衛又是他的基本盤之一,隨著遼東海貿發展的越來越繁榮,李盛王朝對遼東海貿的影響也越來越大。
可以說李盛王朝是復州和騰龍衛最重要的市場和貨源地之一,其重要性還在德盛王朝之上。
寫完回信之后,楊正山又打開其他的信件一一查看。
信件很多,內容很雜,給他寫信的人還真不少。
林展給他寫信說郁州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他打算在郁州發展海貿,還打算發展郁州的絲織業。
寫了很多,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正常的問候和請教。
周蘭也有給他來信,說了說重山鎮的發展,重山鎮的西路定胡衛已經建成,洛飛羽擔任西路定胡衛參將。
兀良胡族的烏拉氏多次襲擾定胡衛,不過都被定胡衛給打退了。
楊正山一邊看一邊回信,直到他看到最后一封信。
最后一封信是王彬所寫,來自北原鎮。
王彬在北原鎮擔任副總兵已有十余年,但他一直都沒有打開局面,反而受到很多掣肘。
主要原因是北原鎮總兵段奇峰越發的強勢,整個北原鎮幾乎成了段奇峰的一言堂。
另外段奇峰還在一年前突破至先天之境,成為了先天武者,這也使得他在北原鎮的聲望達到了巔峰。
楊正山對此微微皺眉,這個段奇峰行事似乎有些太過肆無忌憚了。
其實如今的大榮朝堂上,最強勢的勛貴和武將并不是楊正山,楊正山雖然有著赫赫戰功,但說到底靖安侯府的底蘊太淺薄,遠不如那些老牌勛貴強勢。
如壽國公,這位老國公雖然是外戚,但他的實力很強,且資歷也很深,在大榮西部邊鎮的影響力很大。
再如榮國公府,寧國公府衰敗之后,榮國公府就成為了勛貴集團的領導者,現在段奇峰又成為了先天武者,補上了榮國公府最后一塊短板。
而寧國公府、常平侯府、建昌侯府等,這些勛貴雖然平日里不顯山露水,但實際上他們都有著不小的勢力。
就拿建昌侯張欒來說,張欒本身是先天武者,現在又執掌尚武寺,在朝堂上的地位還在楊正山之上。
簡單來說,這些勛貴背后都有一股強大的勢力。
與之相比,楊家的實力雖然足夠強大了,但勢力卻遠遠不如這些老牌勛貴。
楊正山想了想,給王彬寫了一封回信。
他覺得既然王彬在北原鎮不順心,那就離開北原鎮,來京都做個閑職也好。
王彬的年紀也不小了,都已經六十多歲了,沒必要呆在北原鎮受氣。
然而楊正山不知道,此時王彬遇到了大麻煩。
北原鎮,鐵原衛衛城中。
王彬面色有些蒼白的坐在書房中,望著書桌上空白的折子愣愣發神。
東海胡族覆滅之后,他由重山鎮東路松州衛參將升為北原鎮副總兵,他原以為自己可以在北原鎮大展拳腳,立下一番功業,可是來到北原鎮之后他才發現自己的想法太簡單了。
北原鎮幾乎被段奇峰打造成了一個鐵桶,上上下下所有將領都唯段奇峰馬首是瞻,他這個外人初來乍到,即無法得到段奇峰的信重,也無法得到屬下的敬重。
一開始他還想著主動投靠段奇峰,不管怎么說段奇峰都是他的上司,他遵循段奇峰的意思辦事也不算錯。
可是后來他發現自己又錯了,段奇峰雖然不刁難他,但也不會多看重他,甚至為了防止他爭奪兵權,限制了他的各種權力。
再后來他也想跟段奇峰板板手腕,拿回本該就屬于他的權力,他一個副總兵,最起碼擁有率領援兵營的權力,也應該執掌一路兵馬軍政,可是大權掌握在段奇峰手中,他根本沒有能力從段奇峰手中爭權,反而還因此惹怒了段奇峰,致使段奇峰越發的不滿與他。
就這樣十幾年過去了,他的處境越發的尷尬,到如今,他這個副總兵居然只掌握一衛將士,也就是鐵原衛。
而且這鐵原衛還窮到了極致,總兵府不給糧不給錢,而他自己又沒有能力發展鐵原衛,致使如今的鐵原衛越發的窮困。
這鐵原衛更像是段奇峰給他畫地為牢,讓他徹底無法施展拳腳。
而在半月之前,一小股來自兀良胡族的胡騎侵入了鐵原衛燒殺搶掠,雖然他奮力搏殺,但鐵原衛依然傷亡慘重。
不但傷亡慘重,鐵原衛還有大量的軍戶被兀良胡族擄走了,本來就不滿額的軍戶,如今更是只剩下不到三成。
一場大敗,他這個副總兵肯定要承擔責任。
王彬現在有種窮途末路的感覺。
就在王彬愣神的時候,王盛面色鐵青的從門外走來,他手中還拿著一柄長刀。
“爹!”
“怎么了?”王彬回過神來。
“你看這個!”王盛將手中的長刀放在書桌上。
王彬看著長刀,疑惑的問道:“這不是軍中的制式長刀嗎?有什么問題?”
王盛臉色極為難看,他壓低聲音沉聲說道:“爹,這是胡騎使用的長刀!這樣的長刀,我們鐵原衛都沒有多少,可是這次我們卻從胡騎手中得到了上百件!”
制式長刀在軍中很長劍,一般都是各地衛所自己打造的,不過鐵原衛沒有鍛造兵器的能力,他們既無鐵礦,又無足夠的匠師,所以鐵原衛的兵丁使用的都是老舊的兵器。
王彬猛地站起身來,端起長刀仔細觀察起來。
王盛補充道:“我查看過,這次我們得到的長刀都是新的,鍛造時間不超過一年,這不可能是胡騎從將士們手中繳獲的。”
“所以呢?”王彬眼眸深沉的問道。
“有人把軍械賣給了兀良胡族!”王盛道。
王彬撫摸著刀身,冰涼的觸感讓他的心都變得冰寒起來。
把軍械賣給兀良胡族,這可是滅族的大罪。
他不敢相信有人敢做這樣的事情,但又不得不相信,因為事實就擺在眼前。
“爹,我們要不要上奏給朝廷!”王盛低聲問道。
王彬深吸一口氣,“讓我想想!”
此時他的思緒亂的很。
是誰把軍械賣給了兀良胡族?
敢如此做的肯定不是普通的將士,也不是一般的武官。
因為一般的武官根本做不到,首先是鍛造,一般的衛所官很難鍛造大批量的兵甲,哪怕是一衛指揮使,也很難大批量的鍛造兵甲。
能夠大批量鍛造兵甲的武官,最少也是參將以上的武官。
北原鎮有八路參將,而這八路參將都是段奇峰的親信,那段奇峰是不是也參與在其中。
王彬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如果是段奇峰將軍械賣給了兀良胡族,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養寇自重!
王彬腦海中浮現出這四個字。
同時往日的一些事情逐漸浮現在他的心頭。
北原鎮與兀良胡族的戰斗已經持續了十幾年,幾乎每年都會爆發一些小規模的戰斗,小則幾十名斥候在野外相遇,大則胡騎侵入邊境掠奪衛所的軍戶。
十幾年下來,雙方交戰的次數不計其數,但似乎從未發生過大規模的戰斗。
“糧茶鹽鐵!”王彬的心頭猛地顫了顫。
或許軍械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恐怖之處還隱藏在水面之下。
怪不得段奇峰不愿重用他,怪不得北原鎮八路參將都是段奇峰的親信。
“爹,爹”王盛見王彬許久不言,忍不住喚道。
王彬回過神來,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王盛一愣,“有不少人見過這些長刀!”
王彬微微點頭,并沒有再多說,而是持筆書寫起來。
“你現在立即帶著親隨前往京都,記住一路快馬加鞭,越快越好!”
“到了京都之后,先去找靖安侯,將這份奏折和這封信交給靖安侯!”
他寫了一封奏折和一封信,遞給王盛,王盛接過來,沉聲說道:“爹,是不是有危險?”
“不要多想,你現在就去京都!”王彬道。
王盛遲疑了一下,連忙收起了奏折和信件,說道:“爹,你多保重!”
“嗯!去吧!”王彬點點頭。
隨即王彬叫上幾個親隨,快馬加鞭離開了鐵原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