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養叔,麻煩你去一趟祠堂,將‘虎骨’取來。”文龍道。
關天養猶豫道:“羽鳳仙即便大獲全勝,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迎祥府。”
文龍沉聲道:“沒了老祖,我們要防范的不止是羽鳳仙。
只要關家人還活著,只要有《虎魄七殺》和‘玄器’虎骨。
哪怕今日徹底舍棄迎祥府,來日我們也能東山再起。”
“明白了。”關天養點了點頭,瞥了眼關鰲,意味深長道:“文龍你現在是家主,我們所有人都聽你的。”
他重點強調了“家主”和“所有人”。
此時關家必須有個主心骨,萬萬不可亂成一盤散沙。
一刻鐘很快過去。
詠河宮的火勢更大。
“出發!”文龍沒有猶豫,也沒等候還忙著收拾金銀財寶的部分關家子弟,立即帶著八輛馬車、上百騎士,離開關家大門。
來到大街上,隊伍還一分為四,分別朝著四個城門方向走去。
文龍帶著夫人和兩個兒子、十來個子侄,走南門。
等他們來到城門口時,巨大的金色佛掌從天而降,抓住了四分之一個府城。
“妖蟬出手了”關天養喃喃,“不知太子怎么樣了。”
文龍沉聲道:“妖蟬出手,羽鳳仙必死無疑,但為了以防萬一,我們得提前改道。”
每個城門外都有一條筆直的馳道。
如果他們一直沿著馳道走,如果羽鳳仙贏了還追過來,將非常容易追上他們。
故而在和另外三支隊伍分別前,文龍特意叮囑過關家子弟,一旦出了城,盡早尋找岔道,進入鄉野小路。
很快,文龍一行人便拐進前往胡家村的兩轍土路。
“籠罩在府城上的佛光消失,戰斗大概已經結束。”關天養從天上落下來,對文龍說道。
大夫人喜道:“我們立即返程?”
文龍喝道:“都出來了,還返什么程?”
“羽鳳仙都死了,還出來干什么?”大夫人抱怨道:“山村土路,很是難走,青兒都從馬上摔了下來。”
“娘,我還行。”后面車廂里的關青呻吟道。
文龍道:“繼續走!在明天上午,收到羽鳳仙已死的確切消息之前,我們不會回頭。”
大夫人看向關天養。
意思很明顯,想讓關天養回城里探查一二。
關天養沉吟道:“若羽鳳仙已死,一切都好說。若她沒死,卻逮住了我,你們的位置就——”
“婦人無知,別理她。”文龍擺了擺手,又正色對夫人道:“你要明白,我們是在逃難,不是在夜游。
行差踏錯半步,你兒子就不止是從馬上摔下來,而是要掉腦袋的。
青兒現在雖傷了腳,可只要等到天明,無論羽鳳仙是死是活,迎祥府必定人盡皆知,那時再回去打探消息,沒有半點風險。”
“就按相公說的,我們繼續走。”大夫人嘆氣道。
他們不再說話,車廂里徹底安靜下來,只能聽到馬蹄聲和車輪碾壓土疙瘩的聲音。
“啊,羽鳳仙”
大概又過去半個時辰,隊伍前方傳來撕心裂肺的叫喊。
喊聲中充滿恐懼和震驚。
文龍聽出來了,是自己大兒子關榮。
他駭然色變,剛要喊“天養叔”,緊接著便聽到天養叔也驚怒大叫:“羽鳳仙,你怎么可能還活著?
怎么正好找到我們——你,你是李文判,你背叛了我們關家!”
文龍推開臉色白得發青、上下牙關相互打架、喉嚨里只有“荷荷”之聲的夫人。
他雙手撐著車板,擠出車廂,將頭伸出去,果然看到羽鳳仙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她不是一個人喔,她是一個人,但身邊還有個鬼。
文龍本來認不出那鬼是誰。
他只能看到一團黑煙躲在她身后,似乎在害怕什么。
“李釗,你個吃里扒外的叛徒,你這么做,不怕陰司報應嗎?”他的“天養叔”還在悲憤怒吼。
文龍哆哆嗦嗦鉆出馬車,卻雙腿使不上勁兒,身子一歪,栽倒在路邊土溝里。
他強撐著爬起身,就見前面的羽鳳仙還在偏頭看自己。
“找到正主兒了,李文判,還剩下最后一件事,今晚的任務便算完成了。”她說道。
——真的是李文判!李文判出賣了他們!
文龍渾身顫抖,悲憤和不甘填滿他體內每一處孔洞。
“天養兄,對不起。”李文判鬼鬼祟祟從羽鳳仙后面探出個鬼頭。
黑煙散去,露出一張寫滿無奈和苦澀的白臉。
他本打算躲藏起來,免得見到熟人,很沒臉。
可他能藏住身形,藏不住氣息,“武判“關天養一眼便將他認出來。
“羽鳳.羽仙子壓根沒去你們關家,她預判到你們會逃跑,直接去陰間,找到陽間城隍廟對應的城隍福地。我區區一個文判,哪里是羽仙子的對手?”
“你是在地府登記造冊的鬼神,她敢拿你怎樣?”關天養眼中滿是殺意和懊悔,“我還是考慮不周,離開前應該先驅散你們。”
李文判小心翼翼瞥了眼邊上的羽鳳仙,見她雙手抱著巧實劍,只笑盈盈看著,并沒不耐煩的意思。
“休說什么地府鬼神,城隍老爺觸犯陰律,已經被斬,我和城隍比,算個屁呀!而且,太子爺也死了,妖蟬死了,西八仙死了,冷傲天他們都死了.可我是無辜的,為了這個文判之位,我把老婆和女兒都送了出去,我不想死、不能死啊!”
“什么,太子爺和妖蟬都死了?他們妖蟬可是佛陀,怎會敗給羽鳳仙?”
死鬼關天養,活人關家人,都失聲驚呼,滿臉滿眼的驚駭。
“妖蟬的確死了,真的,他們都死了。羽仙子神通蓋世,還洪福齊天,天命在身。
老天爺不要她死,爾等蠅營狗茍之輩,豈能逆天而行?”李文判哀嘆道。
他很能理解關家人的震驚,因為先前在城隍福地時,他也接連震驚了好幾次。
面對他的震驚,羽鳳仙得意洋洋,說自己神通蓋世、得天庇佑,殺她等于逆天。區區妖蟬,豈能逆天?
這話放在別的時候,李文判只會不屑一顧。
此時此刻,由不得他不信。
她沒死,而太子和妖蟬、關城隍都死了,至少說明她的命,比妖蟬、城隍爺、太子爺三個加起來都硬。
這不是天命在身,是什么?
“天養兄也不必懊悔。即便當時你將城隍福地的鬼神全部驅散,城郊還有土地神,有井神、有日游神、夜游神。
你們的行蹤,連精通追蹤之術的凡人都瞞不過,怎么可能瞞過鬼神?
你自己也是鬼神,還不明白鬼神的力量?”
關天養呆了呆,環顧四周,澀聲道:“胡家村的土地神是宋義,也背叛了我們關家?”
“砰”不遠處的田埂上,冒出一團帶著煙火氣味的青灰色“小蘑菇云”。
像個大蘑菇,但青灰色煙霧只有四尺高,里面藏著個小老頭,哀哀叫道:“關武判,您別責怪老夫。老夫是府城隍的下屬,文判之令,不敢不從。”
就像關天養這個“武判”,并無符使、功曹神監察人世間的神術,不能一眼看遍半個城市、一片街區。
李釗這個“文判”,也無法像城隍一樣,迅速且精準地找到境內所有目標。
哪怕此時關文龍等人剛出城不久,他也無法找到他們的行蹤。
事實上,李文判躲在城隍福地,對城內關家之事都一無所知。
但他這個“文判”算是府城內外,所有土地神的直系領導,如同丞相管理朝中文官。
文判找不到人,卻可以下令讓城郊所有土地神幫忙找。
關家才離開迎祥府沒多久,必定在城郊范圍內。
關天養咬牙道:“羽鳳仙剛才說還剩最后一件事,你們到底干了幾件什么事,還要干什么?”
李文判訕訕道:“也沒多少事,只是先清理你們關家、溫家的鬼神,然后找到你們主家的隊伍,最后再去一趟溫家。”
“你已經幫她清理了關鰲、溫清他們?”關天養神色絕望道。
李文判很是羞愧地點了一下腦袋,“我只是幫羽仙子找到他們,并非我出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關天養悲涼大笑,“報應,果然是報應!往日我關家利用鬼神之力,占據絕對的地利,輕松玩弄敵人于鼓掌。
今天關家終于被鬼神之力反噬,因果是真的存在啊!
老祖宗一直都是對的,他勸誡我們,小心謹慎,莫要與人結怨。
還說人鬼殊途,人與鬼神經常往來,必然為雙方招來大禍。
我們不聽,我們膽大妄為、胡作非為、人鬼勾結,連老祖都被連累至死。
報應,這是我們關家的報應啊!”
“鏘”他抽出腰間長刀,指著對面的羽鳳仙,喝道:“羽鳳仙,你看到了,今日造了什么因,它日必結下什么果。”
小羽笑道:“你的意思是,我今晚應當斬草除根,免得將來春風吹又生?”
關天養神情一滯,道:“冤有頭債有主,很多關家子弟甚至不認識你。”
文龍嘶吼道:“羽鳳仙,當初在龍頭鎮害你的人是我,你殺我,我心服口服,但請你不要禍及家人。”
小羽沉吟道:“老實說,我的目的本來也只有你一家。
你若老老實實待在關府,洗干凈脖子等我上門,事情會簡單許多。
我可能都不會殺你妻子兒女。
可現在你看看他們,已經把刀拔了出來,還用仇恨的眼神看我
算了,我今天大發慈悲,只殺人,不滅魂,你們都去地府找閻王爺喊冤去吧。”
“嗖”她消失在原地。
“呼呼呼”關家車隊立即被一股黑風籠罩。
都沒有慘叫聲,也沒刀劍碰撞聲。
李文判甚至沒聽到利器割破喉嚨的聲音,但他透過黑風,看到一個個關家子弟表情僵硬在臉上,眼中神采迅速消散,只有眉心處破開一條細縫,有淡淡的血紅滲出。
僅僅兩息時間,黑風消散,關家人一聲不吭,從馬背上栽倒在地。
羽鳳仙又回到他身邊,手里提著個關家人,關神通.的鬼魂。
“羽鳳仙,你才剛承諾過,要放我們去地府投胎,你說話不算話。”關神通還在嚎叫。
他原本是個活人,文龍的貼身護衛。
“你和他們不一樣,當初在龍頭鎮,你可是重要配角,不能默默無聞死在荒郊野外。”小羽笑道。
“不關我事,我是奴仆,主人讓干什么,我只能聽從。”關神通叫道。
“你放心,我只是慢慢磨滅你的靈魂,讓你鬼死成魙。”
小羽右手凝聚血色兇煞之氣,將關神通塞進去“千刀萬剮”。
“嗷嗚”關神通凄厲慘嚎。
小羽滿意地笑了。
邊上的李文判低垂著腦袋,身子輕輕哆嗦。
“李文判,咱們該去溫家了。”
“好的,和剛才一樣,小神在前面為您引路。”
他化為一團黑煙,鉆進鬼道,小羽緊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