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肉道士的樣子很凄慘，說出來的話也讓人動容。
但李靖宇還是更關心自己的仙緣。
“道長，你看到了什么，竟引發如此猛烈的反噬？”
“如果看清楚了，老道還能活？”狗肉道士苦笑道。
——你剛才的確死了，是被起死回生之仙丹救活的。
“多少看到些什么吧？”李靖宇追問道。
狗肉道士看向邊上的玄隱真人。
如果他也要他說，他不會有任何隱瞞，直接讓他們也曉得：在羽鳳仙、上古龍宮這件事上，既存在“天然的”天命，也有大能者在暗中謀劃什么。
那位大能讓他有了點熟悉的感覺“大能”不是大仙。
沒有金仙的境界，都不夠資格稱“大能”。
他這輩子唯一感受“大能”氣息的機會，也不過是羽鳳仙在三清道祖神像前投擲杯筊。
——你們想知道哪位道祖參與其中？如果愿意聽，老道拼了命，也要讓你們跟老道一樣，被道祖認識、記住、然后瞪一眼。
“不，不用說了。”
幾乎狗肉道士剛看過來，玄隱真人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這位萬年地仙有些慌張地快速擺手，“道兄替我們受過了！我們不需要了解其中詳情。
若有可能，就請道兄像普通人占卜問卦一樣，不必細說命理，只需給出金玉良言，為王爺指明一條出路。”
按理說，他為鎮元子大仙的弟子，不該畏懼什么。
可無論誰，都必須敬畏因果與劫氣。
作為鎮元子大仙的弟子，他不僅有力量，有背景，他更有見識，明白一旦染上因果與劫氣，除了自己扛，別人幫不了忙。
就比如中古時代的封神之戰，遭災的金仙，哪個不是“圣人親傳”？
即便某些圣人不要面皮，親自下場。該遭的災，也一點不能少頂多讓別人（徒弟）分擔一小部分劫氣。
他家鎮元子老祖強歸強，卻是個不喜張揚、安心種田的性格，壓根不可能如三教的教主，直接下場幫弟子扛災。
平日里老祖的教導，也是讓他們靜心修煉，莫惹因果。
也因為謹小慎微慣了，昨夜羽鳳仙大鬧黑龍江，曾問道、普善、河神.能下場的“大佬”，都毫不含糊地下場，唯獨這位擁有萬年道行的強大地仙，始終巋然不動。
又比如剛才，明明是自己的事兒，見到狗肉道士慘遭反噬，他還悄悄掐算一下吉兇禍福，才上前攙扶“倒地不起的老道人”。
無他，習慣成自然。
不過，玄隱真人謹慎歸謹慎，卻也提出了能解決問題的方法：讓狗肉道士只給建議，別分析看到什么、看到的都代表什么。
普通人去廟里求吉兇，就是如此。
寺廟里的相士講陰陽、辯四象、論斗轉星移，說了一大通命理之言，目的不是讓香客明白原理，而是讓香客相信自己：你看我說得頭頭是道，是不是很厲害？
我這么厲害，你還不相信我的話？
“小道倒是有話對王爺說，只怕說的話不中聽，讓王爺動怒.”狗肉道士遲疑道。
香客找相士占卜吉兇，最怕遇到兩件事：首先，相士是個騙子，或者心術不正；其次，香客聽不進去，或者聽了也不做。
李靖宇眼神閃爍道：“道長難道要和上次一樣，勸我順應天命，別想著忤逆上天意志？”
狗肉道士苦笑道：“如果王爺一定要這么理解，也不算錯。
但當時老道的本意是，按照老道的能力，順從天數之變，是最好的選擇。
就類似，老道曾勸羽鳳仙老老實實跪在地上，任由天神呵斥與鞭打，硬生生承受了上天之懲罰，她沒聽。
只看當時，她算是渡過一劫。
這一次，老道又有別的建議——盡量和羽鳳仙結下善緣。”
他不再看面色數變的李靖宇，只將目光轉向面無表情的玄隱。
——真人，該說的我已經說了，這就是以我的能力，可以找到的最好方法！
玄隱與他眼神對視了一下，依舊神色木然、沉默不言。
良久，李靖宇吐出一口濁氣，嗄聲道：“道長，結下善緣，又是何解？羽鳳仙已離開迎祥府。”
老道士搖頭道：“羽鳳仙只是離開，又不是已經死了。
老道壽元有限，再也見不到她。可王爺和李家，大概還要跟她打交道很多年。
今日結下善緣，來日才好再見嘛。
至于具體要怎么做，才可以跟她結善緣
嘿嘿，王爺您雄才大略，對您來說，這種小事只存在愿不愿意做，沒有會不會做的問題。”
李靖宇皺眉道：“很顯然，普善女尼不會放過羽鳳仙，靈山上的某些人，也一定要殺她。”
老道士道：“她若早夭，自然一了百了。今日之善緣，無法從她那兒結出善果。”
李靖宇道：“她若在將來夭亡，我現在公開與她結善緣，不僅注定了一無所獲，還會貽笑大方啊！”
老道士嘆道：“若王爺想要從老道這兒得到不用付任何代價、只鐵定有大好處的建議，老道有心無力。”
李靖宇懊惱道：“要是當初干脆利落地殺掉羽鳳仙，現在能省下多少事啊！”
老道士皺眉道：“剛才老道跟王爺說了那么多，王爺都忘了？”
“沒忘，直接殺她，代價最大；將她困在西蜀，慢慢老死，代價很大；與她指水為誓，互相信任、互不侵害，代價最小。
可現在的代價，已經如此慘烈.‘最大代價’還能有多大？
難不成還能直接、立即，覆滅我西蜀？”李靖宇道。
老道士道：“難說。”
“難說？”李靖宇高叫道：“我西蜀也不是沒有天眷和底蘊。”
西蜀的底蘊，在妖師之怒面前毫無意義。
真要在小羽入西蜀后，立即殺了她，讓妖師鯤鵬億萬年的謀劃落空，他絕對一巴掌打爛大半個西沙域。
哪怕李靖宇背靠五莊觀某地仙，也沒用。
五莊觀未必頂得住發瘋、發狂的妖師。
小羽死后，靈魂中的鴻蒙紫氣，有一定可能曝光于天地。
那時，一群躲在四極八荒的“太古時代老怪物們”跳出來爭奪“成圣之機”，在西蜀地界大打出手，整個西牛賀洲都要完蛋。
而且，妖師鯤鵬為小羽安排的命運，即便被人打破，那人也絕不可能是李靖宇。
還有人想用劍骨，封印小羽的鯤鵬血脈呢！
成功了嗎？
若小羽出生在中華上邦，人皇政倒有可能，在無意中打破妖師安排的天命。
當然，這種“天命”僅僅是大能的謀劃，能算計劃，并非真正的“老天爺安排”。
就像電影《抓娃娃》中的馬繼業，考清華是他爸為他安排的“天命”。
班主任、體育老師、來家訪的同學富爹，實力不如首富馬成鋼，無法打破這一天命。
可馬成鋼的安排，不等于老天爺的意志。
他安排的'天命'，可以被各種意外打破，可以被馬繼業自己掙脫.清河郡王猶如西紅市的普通市民，連“羽繼業”的天命究竟是什么，都沒能力看清楚。
老道嘆道：“老道能力有限，無法具體說出殺她的代價。
但這種命理與氣運之道的常識，別說老道，王爺自己也一清二楚。
如果王爺現在不信命了，就當老道啥也沒說。”
玄隱真人緩緩開口，道：“羽鳳仙活下來，是命數。
大秦的青松道人改不了，王爺你也改不了。”
已經發生之事，就是最大的天命。
再說“后悔”與“如果當時”，沒任何意義。
“青松道人害我！”李靖宇也明白，當時的自己，絕不可能直接殺羽鳳仙。
連大秦天師青松，多么膽大妄為、惡貫滿盈？
他在西沙域，幾乎把能干的缺德事兒全做了，依舊不敢亂殺“天命人”。
青松的結局，也證明“命數”真的存在，反噬真實不虛。
“如果當時他將羽鳳仙帶到大秦，也就沒現在這些事了。”他說。
狗肉道士嘆道：“王爺，青松道長可有給西蜀選擇的余地？”
早在沙丘上，青松直接做主，將沙蠻羽交給了關虎臣。
李靖宇支吾道：“如果當時我堅持，未必不能將羽鳳仙送走。”
玄隱真人淡淡道：“你也別怪青松道長，他是為西蜀而死。
對你們李家，也算一片赤誠。
在‘亡秦者胡’的讖語出現后，類似西沙蠻國這種擁有天命，卻被掐滅于萌芽中的‘胡人王國’，數量并不少。
按照以往經驗，將沙蠻羽留在西蜀，慢慢消磨、消化其天命，對除她本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是最好結果。
羽鳳仙只是特例.也不算特例。
若李榮基未被妖蟬說動，若清水河之誓依舊在，王爺的仙緣肯定還在。
李家壓根不該讓李榮基經略蜀東。
如果還是你兒子李仙芝在迎祥府不用我多說，羽鳳仙和他是什么關系，羽鳳仙為西蜀安定做了多大貢獻，你比我更清楚。”
李靖宇怔了怔，滿臉懊悔地一拍桌子，“真人說得對，李家對待羽鳳仙的態度沒問題。
清水河之誓更是妙招，宜早不宜遲，還應該堅持到底。
問題出在榮基身上，他是李家的大禍胎啊！
我千叮嚀、萬囑托，要李家子弟一定別招惹羽鳳仙。他不僅不聽，還和妖蟬聯手，主動打破清水河之誓.那混賬東西只怕都把清水河之誓給忘了。”
若非玄隱真人提醒、狗肉道士詳細解釋，他自己其實也不曉得清水河之誓竟如此重要。
“唉，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玄隱真人嘆了口氣，從椅子上起身，道：“王爺，我們走吧，讓青云道長好好休養。”
狗肉道士剛要站起來，立馬被玄隱伸手按住肩頭。
“道兄，今天勞煩你了，你且歇著，不用起來，也別相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