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胖孫子離開后第二天。
黑金剛念叨了三次，“不曉得龐鐵骨那家伙有沒有見到干娘。”
他干兒聽不下去了，道：“義父，咱們這兒距離迎祥府，至少有千兒八百里的水道，這才一天時間，龐鐵骨應該還沒走出地下河道。”
黑金剛便不再念叨。
嘴上不念叨，心里還在念叨：趕快找到干娘，讓干娘來搭救咱吧！
胖孫子離開十天后。
黑金剛在一天之內念叨了二十次，“龐鐵骨應該見到干娘了吧？干娘速度快，應該來了呀！”
很多干兒都出聲附和，臉上有濃濃的期盼，也有隱藏不深的擔憂。
但依舊存在“理智帝”，道：“外面有八百河妖布置天羅地網，龐鐵骨要悄悄穿過地下河道，得小心翼翼，不能放開手腳狂奔，義父且耐心些。”
胖孫子離開一個月后。
“完了，龐鐵骨八成沒走出河道，直接被河妖河神發現，活活打死了。”黑金剛只哀嘆了一次。
眾干兒沉默，氣氛壓抑。
兩個多月后的今天，此時此刻。
黑金剛和眾干兒已經好幾天沒開口說話。
除了用流沙劍意穩住“光棍兒黑魚陣”的陣型，也不再動彈。
距離地表萬丈的深淵，一條十丈長的巨大黑魚，懸浮在激流中，仿佛在冬眠。
先前在風吼灣，黑金剛為巡河夜叉，多年以來收了兩百多個義子義女，等拜小羽為干娘時，僅剩下八十八個義子義女。
到了現在，加上黑金剛本人，再加上胖孫子，也剛剛夠五十之數。
余下的干兒干女，全部戰死。
黑金剛知道上方布置了天羅地網，自己壓根沖不出去，所以才派遣龐鐵骨出去尋找援兵。
若非實在沒辦法了，他真不想去找干娘。
千里迢迢，路途兇險，只突破重重包圍，抵達天門鎮，都千難萬難。
即便找到干娘當初，剛遇到干娘時，她殺個蝦介士，都受了傷。
如今面對四位太保、近百河神府介士，超過八百河妖，干娘縱然渾身是鐵，又能捻幾根釘？
呃，黑金剛對羽干娘的印象，還停留在衙門口賭天意之前。
他對干娘最大的期待，還是幫自己改進光棍兒黑魚陣。
多次惡戰之后，他實力和境界都提升了一大截，明顯感覺光棍兒黑魚陣不再夠用。奈何腦子笨，心中有感悟，卻不曉得如何將感悟轉化為真實的“道行”。
沖不出去，期待的干娘始終沒來，黑金剛干脆帶著余下的干兒們躺平了。
只要太保不主動帶兵過來圍攻，他們始終維持光棍兒黑魚陣，化為一條十丈長的大黑魚，沉入深淵默默修煉。
太保帶兵過來換在之前，黑金剛還會吶喊一聲，帶著眾干兒沖過去干一場，非要咬死幾個妖兵，好填飽肚皮。
現在以他略顯蠢笨的大腦，也發現這么做成本高、收益低，性價比爛透了。
因為他雖咬死對面幾個、十幾個妖兵，可太保也能砸傷“大黑魚”。
每次從“大黑魚”身上砍下一塊肉，就代表一位干兒戰死。
那坨肉，就是黑魚陣中的干兒。
這是難以避免的事。
強大如烈陽侯，使用更成熟的“火鴉陣”，在對敵時，依舊免不了損兵折將。
比如當日飛仙渡，大戰西八仙。
火鴉陣所幻化的火焰長龍，每崩飛一塊“火焰龍鱗”，都代表火鴉陣中有一位將士死亡，尸體被拋離軍陣。
等血手羅漢宋鐘，用跨河鐵索直接將“火龍”攔腰砸斷，后半截軍陣，全部落入河中，被大水沖走。
死一個干兒子，軍陣少一份力量，“光棍兒黑魚陣”越戰越弱。
對方卻能從容不迫地補充兵力，老兵帶新兵，越來越適應光棍兒黑魚陣的戰法。
黑金剛曉得厲害，干脆帶著干兒“躺平”。
若馱山太保帶著數百河妖，組成“玄龜軍陣”沉入激流深處，“大黑魚”也不直接迎戰，而是繼續往下游。
無論黑魚劍法、光棍兒黑魚陣，都融入了流沙劍意。擅長抵抗狂風巨浪，甚至從暗流中借用一部分力量。
馱山太保和眾河妖來自流沙河，也天然適應狂風巨浪的水況。
奈何“深淵”的深處，激流之狂暴，早已超過了流沙河。
流沙河只是在遇到狂風后，浪特別高、特別大。
水底的流速其實比較一般。
畢竟流沙河八百里寬，如果流速再特別快，那水流量就太恐怖了。
“玄龜軍陣”在激流中動作不穩，甚至陣型散亂，“大黑魚”就沖上去咬一口。
咬死幾個妖兵后，一甩尾巴，調轉方向，再立即逃之夭夭。
等三層樓高的巨大“玄龜”再次露出破綻，“大黑魚”又從“玄龜”的攻擊死角沖出來，速度極快，咬一口就跑。
如此鏖戰數十場，馱山太保也打算躺平了。
他打算和黑金剛打持久戰，將黑金剛活活餓死、困死在激流底部。
當小羽悄悄沉入激流，靠近“大黑魚”時，它仿佛在冬眠。
只“魚尾”或“魚鰭”時不時扇動幾下，在激流中維持平衡。
“我兒，你很不錯啊！如此險境，竟處變不驚，完全沉浸在修煉中，毫無恐懼與焦躁。很有大將之風采！”
“大黑魚”睜開猩紅的眼睛，呆滯了一瞬，然后“大黑魚”崩潰成一個個河妖，附近的河水都沸騰了。
“娘呀，您終于來搭救孩兒啦！”
“奶奶，孫兒好想你”
“嗚嗚嗚，奶奶來了，我們有救了。”
“奶奶，你咋才來呀！我們都以為龐鐵骨那家伙死球了。”
“奶奶，我們好苦啊，幾個月沒見到外面太陽，人都不好了。你看，我身上長水草了。”
“奶奶，你看起了瘦了不少，也長高了不少，難道抽條了？”
“奶奶，我們死了好些兄弟，剩下的也都受傷了。你看我，鉗子都斷了，又長了個新的，現在還有點小。”
“奶奶”
一個干兒，四十八個孫子孫女，四十九張嘴巴，都圍著羽干娘、羽奶奶，訴說自己的委屈與苦難。
有好些個身高丈許的猛男猛女，都淚眼汪汪，流了幾泡眼淚。
小羽也十分感慨，摸摸這個孫兒的臉，拍了拍那個孫兒的肩膀。
“都安靜下來，聽我說！”
普善隨時可能殺到，他們不能將時間都浪費在寒暄上。
無形的聲波傳遍四方，所有河妖都聽到了，也都停止叫喊與哭嚎。
“時間很緊，我們先組成光棍兒黑魚陣，一邊演練新的陣法，一邊說話。”
小羽抖了一下袖口，將胖孫子放出來。
“干娘有令，我們立即重組光棍兒黑魚陣。”
黑金剛見到胖孫子下巴處明顯的傷痕，面色一變，不再墨跡，立即按照干娘的指令行事。
放在半年前，還在風吼灣時，一群河妖必定推推攘攘，好一會兒也無法排列整齊隊形。
現在他們是真正的百戰老兵。
小羽話音剛落，都不用黑金剛重復下令，他們已本能開始列陣。
小羽叫住準備連接軍陣之力的干兒子，喊道：“黑金剛，你等一會兒。這次我當‘軍頭’，你去后面當‘尾巴’。”
黑金剛能統帥光棍兒黑魚陣，當然也能成為“大黑魚”的任何部位，包括“魚尾”。
他只是不理解，“干娘，你不是黑魚，對軍陣的掌控不如我。”
在風吼灣演練軍陣時，小羽也曾率領過眾河妖組建光棍兒黑魚陣。
能成型，但效果遠不如黑金剛。
首先，“光棍兒黑魚陣”是為黑金剛量身定制，與黑金剛最契合。
其次，當日小羽還是內力境，無法真氣外放，做不到真氣與天地交感。
而作為軍頭，力量外放，與天地、與眾將士的力量交感，妖力渾圓如一，是基礎條件之一。
力量都不外放，如何把軍陣內所有將士的力量連接在一起？
最后，要組建軍陣，軍頭和將士們的力量，最好屬性相同。
比如，烈陽侯麾下組成“火鴉陣”的將士，幾乎全員修煉了《火鴉勁》。
關虎臣從加入“火鴉軍”開始，第一時間轉修了《火鴉勁》。
烈陽侯本人的根本法，是《火鴉勁》的進階功法，《大日金烏》。
其實“火鴉勁”、“火鴉陣”中的“火鴉”，都是指“三足金烏”。
小羽當日修煉長春功，和眾河妖的妖力格格不入。
黑金剛則完全沒有這種困擾。
“今時不同往日！你先按我說的辦，等會兒自見分曉。”
小羽揮手讓黑金剛站在最后一排，自己取代黑金剛的位置。
黑魚化龍訣，啟動！
黑魚龍主神，啟動！
劍骨，啟動！
主神和劍意進入劍骨，小羽消失，一條黑魚頭的五爪黑龍取而代之。
類似當日在天寶居斬關城隍。
當日的黑虎主神、此時的黑魚龍主神，猶如一層“尾獸外衣”。而不是小羽如同巧實劍，直接變成兇虎與黑魚龍。
當然，《火影》中的尾獸外衣，是尾獸的力量與精神。
小羽的仙武主神，無論精神意志還是真氣、劍氣，都百分百屬于小羽自己。
僅僅是樣子和模式有些像尾獸衣，本質完全不一樣。
“啊，奶奶，你這是咋了，好可怕！”
“我滴娘耶，娘你咋變成咱親娘了.不對，你不僅是咱親娘，還是一條真龍？好強、好恐怖的氣息，讓咱忍不住要頂禮膜拜。
當日給河神老爺賀壽的井龍王，似乎都不如你，娘，你——”
“你們別廢話！”小羽打斷黑金剛與眾孫子的叫嚷，釋放黑魚龍的精純水元力，沿著軍陣的排列路線，向眾河妖身體覆蓋過去。
十分輕松，她的水元力立即被河妖接受、吸收，然后從他們身上反哺更強的水元力。
因為他們皆為妖類，融合后的水元力失去部分純粹，染上一些妖氣。
軍陣內所有人的水元力融合為一，組成一個形象有些模糊的“大黑魚”。
眾河妖包括黑金剛，都十分順從地將自己精神意志，沿著自身的妖力，投入到“大黑魚”中。
“大黑魚”的形體漸漸變得清晰、凝實。
接著，“大黑魚”的意志——軍陣所有河妖的“意識集合體”，被“軍頭”黑魚龍小羽接收。
這時就要考驗軍陣的訓練情況了。
將士的力量與主帥契合，只是第一步。必須心靈意志也與主帥契合：也即是全心全意信任主帥、服從主帥。
黑金剛、眾妖孫，對羽干娘、羽奶奶，那是一萬個順服。
沒有遇到任何困難，軍陣的意識集合體被小羽降服、掌控。
此時她是羽鳳仙，也是軍陣內所有人。
她是“一大群”，也是唯一！
“大黑魚”徹底成型，外形上，幾乎與真實的黑魚精一模一樣。
只氣息.
原本黑金剛主陣時，氣息和力量，也和真正的黑魚妖一模一樣，畢竟他本人就是黑魚成精。
此時主持軍陣的軍頭是“黑魚龍”。
“大黑魚”身上自然散發讓河妖敬畏的龍威與龍性。
“嘩啦啦”大黑魚擺動尾巴，往激流更深處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