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離開拐子山后，也順路去了一趟梁河灘寺廟。
她換了形貌和氣質，偽裝成普通“假尼姑”，分別給“蜀東英雄紀念碑”、燃燈佛祖、十三公主神像上了一炷香。
她注意到自己的神像和燃燈佛的神像，格外“活靈活現”。
聽村民說燃燈佛祖曾顯靈過，她立即釋然。
她沒顯靈，燃燈佛顯靈，她在邊上也跟著“真·沾光”。
至于觀音菩薩她們壓根不在一個“世界”。
小羽在陰間時，菩薩在陽間的天空上看；等小羽離開，菩薩才進入陰間福地。
小羽連一丁點被窺伺的感覺都沒有。
境界差距太大。
她徹底解決了地裂之禍，既為蜀東百姓消除隱患，還白得一塊息壤，心情高興著呢！
閔神醫再次見到徒弟時，便撞上一張大大的笑臉。
“你，是誰？”閔神醫感覺有點熟悉，但眼睛看到的相貌完全陌生。
小羽繼續對著他笑，笑臉卻逐漸變化成閔神醫熟悉的樣子。
“小鳳——”他驚訝叫了半聲，便迅速拉著她去了后院。
此時小羽也完全變成原本的模樣。
閔神醫上下打量她一番，語氣復雜道：“六年不見，你長大了。”
與六年前比，相貌和體型的變化，其實并不大。
個頭高了一截，卻不算太高，面相稍微成熟，但歲月的痕跡很不明顯。
要說氣質，六年時間里她一直在薊河水府修行，沒經歷過什么人生變故。
理論上來說，變化不大，但偏偏氣質和神韻變化最為明顯。
六年前喊她一聲“羽仙子”，類似前世喊“小仙女兒”，只是一種奉承的稱呼。
現在她是真的仙質玉容、風姿綽約，一顰一笑自有非凡的神韻。
與其說她“長大了”，不如說“長開了”。
就像一株鮮花，先前是花苞，現在鮮花盛開，花樹其實沒怎么變化。
“老師倒是老當益壯，六年沒啥變化，可喜可賀！”小羽也仔細將閔神醫上下、內外都檢查一遍。
老頭子精力充沛、身體健康，衣著打扮、相貌身形，都和六年前沒明顯的區別。
對這種老人家而言，沒變化就是好事。
因為老人只會變得衰老，不可能“長大”。
閔神醫端詳她秀麗的臉龐，問道：“這六年你怎么過的？當初很多人都在追你，他們可有追上？”
小羽陪他坐下，除了《八九玄功》這本秘籍的名字沒明說，換成了“地煞之變”，其余沒半點隱瞞，一五一十講述了一遍。
“原來‘上古龍宮’是這么來的，難以想象，黑龍河地下竟藏了一個連接天河的渦眼，這是何等偉力，何等大神通啊！”閔神醫神色震撼地感慨。
小羽點頭道：“的確是至高偉力，我學了神通也用不出來，對元氣、體魄、靈魂的要求太高。
古龍神通消耗都大，仿佛上古時代的天地元力一點也不值錢。”
“古龍的神通，你一個凡人，能完全學會？”
閔神醫不是普通醫生，他在山里修道數十年，沒有練成，才下山當醫生。
雖修道不成，見識和閱歷卻不淺薄。
尤其是最近六年，得知“師伯祖”常駐迎祥府，他隔三差五過去“請安”。
聊的話題，很多都和“李家天命”、“上古龍宮”有關。
“凡人無法照著神通修煉，必須真龍才能直接練。”小羽沉吟道：“我感覺龍珠中的傳承，就是留給巴蛇大神的。
人類并不能從中獲得多少好處。
首先，龍珠中的神通記憶只能演化一次。
不是我自夸，換成別人，八成連一門神通都記不下來。
巴蛇大神應該天賦極高。
其次，古龍神通必須龍軀施展，效果最好。
人類只能感悟神通中的道法原理，重新創法。
我能練成古龍身體，是因為我先練成了‘地煞變化’之法。
我真正變成了古龍，才能修煉并使用古龍神通。
你看。”
她依舊坐在椅子上沒動，脖子以上的部位卻迅速失去人形，變成一顆龍頭。
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耳似牛，完全的古龍之頭顱。
閔神醫不僅感受到如實質的龍威，還用醫道秘術感受到龍頭中完全非人的“氣”。
龍氣！
“你學到的地煞之法，一定十分高明.”
他表情嚴肅，還下意識壓低聲音，“這件事千萬別外傳，真龍之變也盡量少用。”
小羽嘆道：“老師，你覺得我是憑白撿來的仙法？
這就是我的仙緣，是大仙選中了我啊！”
外不外傳，無所謂，只要別暴露《八九玄功》這個名字就行了說不得傳她仙法的大仙，連《八九玄功》名字曝光也不在乎。
閔神醫明白她的意思，表情卻有些遲疑。
“你可知曉，薊河水府原本是李家的機緣，你其實搶走了清河郡王的仙緣。
水府里的龍珠和仙法，本該屬于他。”
小羽道：“當初進入仙府時，我完全不曉得什么‘李家天命’。
不過我從金鯉玉佩中得到真龍神通后，有所明悟，玉佩當歸屬某個有緣人。
等進入水府，見到巴蛇大神留下的河神符箓，又有了更多的猜想。
昨天應該是前天夜里。
我離開水渦，直接進入黑龍河，遇到了白龍王.”
她又把偶遇白龍王，去靈關縣城除妖的事說了一遍。
閔神醫臉上露出欣慰之色。
時隔六年，剛離開水府，本該歸心似箭，她能留在靈關縣城一整天她的性格并沒因為力量超凡而改變啊！
“白龍王和水猿都說了龍宮水府、李家天命的事兒。
還說清河郡王帶領數萬鹿野衛清場子，結果被人殺了。
具體是怎么回事，李靖宇咋死得這么窩囊？命太衰了吧？”小羽好奇道。
六年前，清河郡王絕對是“大boss”級別的存在。
雖然她從來沒見過他，可他一直在主導她的命運。
她進入紅袖坊，她離開紅袖坊，都是李靖宇的決定，她本人沒發言權。
結果如此牛皮哄哄的大佬，莫名其妙死在“小兵”手里？
閔神醫道：“不止是鹿野衛，王爺還從附近郡縣征調了五萬將士、十萬民夫。
玄隱真人告誡過他，這樣勞民傷財，必定折損陰德，讓他本就枯竭的氣運更加衰敗。
奈何王爺執念太深，堅持要最后一搏。
他的想法是，只要沒人跟他爭奪仙緣，水府就只能屬于他一個人。
這等于是向所有‘有緣人’宣戰。
你不曉得吧？如今連‘西八仙’也派人來迎祥府了。
他們不再找西蜀麻煩，卻盯上了水府中的仙法傳承。”
“是他們殺了李靖宇？”小羽問道。
閔神醫搖頭道：“我不曉得，可能與他們有關，也可能是別的人仙。
近期迎祥府境內龍蛇混雜，甚至有妖物隱藏其中，都是為了龍宮水府。
誰都有理由殺害王爺，可能他們聯手了。”
小羽道：“我聽水猿說，王爺連人頭和靈魂都沒找回來？”
閔神醫嘆道：“人頭找回來了，靈魂不知所蹤。
王爺終究有過天命，應該有人要用他的靈魂開啟水府。”
小羽問道：“李家就沒啥反制手段？總不至于沒了李靖宇，其他人什么事兒都干不成吧？”
“李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可我一個天門鎮大夫，哪里知道他們的詳細謀劃？
其實，我早知道水府奇緣大概要落到你手里，對現在的紛爭都不怎么關注。”
說到這兒，閔神醫露出疑惑之色，“你不是在靈關縣遇到了侯爺嗎？
他沒跟你說最近之事，沒找你打聽水府奇緣？”
小羽笑道：“我猜他很想問，但他一直有意避開深入聊這個話題，盡量跟我嘮嗑家長里短。”
閔神醫嘆道：“侯爺是個寬厚豁達的老好人啊！
王爺若有他的心性，也輪不到你來繼承水府傳承了。”
小羽道：“豁達有一點，寬厚也有一些，更多還是聰明理智。”
閔神醫搖頭道：“如果他能沒有任何權衡，純粹地豁達、寬厚，他就不是李家侯爺，而是靈山佛爺。
靈山佛爺都想殺你呢，也不是真正的豁達、寬仁。”
“這倒也是。”小羽笑道：“其實我一點不介意他詢問，我問心無愧。
不過，我大概不能跟他說實話。
不是想騙他，只是保護我那群妖兒妖孫。
黑金剛煉化了神道符箓，但天賦太差，需要時間完成‘黑魚化龍’。
只有成為黑龍，他才能真正執掌河神之位。”
閔神醫頷首道：“你的確不需要有任何愧疚。
龍宮傳承就該屬于你，天命在你，非你搶奪李家機緣。”
小羽驚訝道：“這話是怎么說的？”
她只是不愧疚，并不覺得水府完全屬于她。
比如龍珠中的神道符箓，明顯不是留給她的。
“你離開后，王爺和玄隱真人去閑云觀.”
閔神醫將狗肉道士的“國運轉移”理論說了一遍。
他也是后來跟師伯祖嘮嗑，聽師伯祖說的。
小羽若有所思，道：“難怪我得到仙法和龍珠的過程，沒經過任何考驗。
順利得都以為自己成了傳奇話本中的主角。
等會兒我去閑云觀找他聊聊。
關于水府和巴蛇大神，我還有幾個疑問——”
“道長去世了。”閔神醫道。
小羽愣了一下，問道：“他被人打死了？”
“應該算是壽終正寢吧，去年冬至，下大雪，他醉酒，滑了一跤，中風，癱了。
我親自去了幾趟閑云觀，也只多挽留了幾日。
唉，壽數到了，閻王爺要收人。”閔神醫嘆道。
小羽抿了抿唇，眼中有茫然也有感傷。
“當年他給自己算過命，還能活十年，活到七十三，還差好幾年呢！”
閔神醫道：“好像前幾年他窺探天機，折損了壽數。”
小羽沉默了一會兒，道：“死了也好，他沒練過武功，卻一輩子喝酒吃肉，年紀大了肯定要受苦。”
小羽又跟閔神醫聊了些各自的事兒，便站起身打算告辭。
“我這次帶回來五壇靈酒，本打算自己留一壇，送你和云青道長各一壇，紅袖坊故人們送一壇，助她們修煉內力，再送一壇給王家對了，王處士可還健在？”
在閔神醫驚奇的目光中，小羽一甩衣袖，袖口如同嘴巴一樣張開老大，還吐出兩個“灰點”。
灰點離開袖口，迅速膨脹，落地后就是兩米高的大酒甕。
兩個大酒甕，幾乎將房內空間填滿。
“王處士仍舊住在‘劍泉山’，過年的時候見過他一次，他精神頭不錯。”閔神醫道。
小羽盯著兩個酒壇子，遲疑了一瞬，道：“老師，當年關家放倒我的‘醉酥散’，你可了解其藥效和配方？”
閔神醫道：“藥性略微知曉一二，配方卻是關城隍獨創，豈能讓外人知曉？”
小羽伸手從袖子里掏出一本熟牛皮封面的線裝書。
大概A4紙那么大，有新華字典一樣厚。
從側面看，也看得出來里面的紙張很厚實，并非普通木漿紙。
“這是關家的《藥王寶典》，算是關老鬼一世人、一世鬼，兩輩子加起來的醫道經驗。”
她將寶典遞給閔神醫，道：“在最后一頁，有‘醉酥散’的配方。
它可以害人。
但它其實是一種大補之靈藥。
稍微改良一下配方，用這兩壇子靈酒為原料，說不得能弄出‘仙酒’。
哎，若非薊河水府實在是物產匱乏，我更想直接釀幾壇子仙酒送給你們。”
薊河水府壓根就不是種植業。
那是黃龍真人睡覺的地方。
以古龍之龐大身軀，盤在洞府內休息，剛剛好，沒空地種植仙花靈草。
閔神醫接過《寶典》，直接翻到最后一頁，快速掃了一遍，道：“都是千年靈草，我這邊即便勉強湊齊，也配制不了多少‘仙酒’。”
“反正您老自己受用，配多少喝多少。”小羽道。
閔神醫繼續翻看《寶典》，嘴上問道：“你怎么會有關城隍的《寶典》？”
“你不曉得？關文龍被我殺死在城郊！他都攜家潛逃了，怎么可能不帶上關家的‘根基’？”
小羽古怪笑道：“他們大包小包，裝了半輛馬車，全歸了我。
除了《藥王寶典》和幾瓶現成的‘醉酥散’，關家修煉《虎魄七殺》的玄器，一根虎妖之骨，也落入我手中。
不過那根大骨棒對我沒用，帶在身上還占地方，很不好拿，我扔了。
不曉得關家人有沒有撿回去。
還有兩箱子亂七八糟的仙武秘籍，我也沒拿。”
閔神醫道：“應該被別人撿走了。天門鎮縣衙的‘童家雙雄’，你可認識？”
“是童水生和童火旺？”
閔神醫點頭道：“嗯，就是他們，當年是他們替城外的關家人收尸。
兩年后，他們竟用出關家人才有的‘七殺奧義’，連內力都小成了。
關家人知道后，還找過他們麻煩。
童家兄弟被逼無奈，棄家出逃，亡命天涯兩年。
直到前年，他們以‘真元境’大高手的身份返回家鄉，打死了幾十個關家人。
比你當年做得還絕，基本清除了‘迎祥關家’。”
“我絕啥，我只殺該殺之人。”小羽道。
閔神醫嘆道：“你年輕氣盛，我勸不住你，也不打算勸。
我只希望你記住，人在做天在看。
做什么事之前，先抬頭看一看天。
然后去想玉皇大天尊正在靈霄寶殿俯瞰人間，緊盯著你的一舉一動。”
“嗯，我必定坦坦蕩蕩，堂堂正正。”
小羽認真點頭，朝他拱手一拜，“老師，我先去了。”
“快中午了，至少吃一頓午飯吧！”多年未見，閔神醫還想跟她說說話呢！
“起碼要等到水府之事消停，我才會離開迎祥府，可能有半個月的時間。
今天確實有事，昨天不是抓了個水猿嗎？
他不是一個人，還有個黑蛟魔王，有數百妖兵。
昨晚跟侯爺商量好了，他回去打探消息，我抽空將拐子山地裂之禍解決了。”
小羽抬頭看了眼日頭，“這會兒侯爺必定等我多時。
我得盡快宰了那群河妖，免得他們繼續禍害老百姓。”
閔神醫釋然又欣慰。
“你打得過黑蛟魔王？還是悠著點，讓侯爺召集除妖師，最好組建軍陣。”他擔憂道。
小羽笑道：“區區三爪蛟龍而已，六年前的普善還是天龍呢！”
閔神醫道：“你自己說的，當時走了狗屎運。”
“今時不同往日，今天不用靠狗屎運了。對付別的妖精，我真沒什么把握。
偏偏他是個小蛟龍，再沒誰比我更懂龍了。”小羽自信道。
“別太張揚，別把底牌都掀開了。你的敵人可不止是黑蛟魔王。”閔神醫提醒道。
小羽古怪一笑，“我穩健著呢！別看我到處跑，其實我的活動地點，始終不會離開黑龍河流域。
一旦有個風吹草動，我立即逃回天河水渦。
我用特殊秘法直接潛入水渦，別人要追千萬里，絕不可能追上。”
“嗯，謹慎點總沒壞處。”閔神醫這才放下心，送她離開了寶安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