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立都城隍后,小羽此行目的達成,便打算離開。
“姜城隍。”她指著正緩緩消散的秦城隍神軀之首,“你用神力封印這顆人頭,別讓它重新化作香火之氣。
至少在傳首九邊前,別讓它模糊不清、無法辨認。”
姜城隍并非完全的“新手城隍”。
他先前就是文判,相當于“副城隍”,自身擁有僅次于秦光的權柄。
此時無法立即掌控城隍神箓,驅動神力封印人頭倒是不難。
見秦城隍人頭的狀態穩定下來,小羽微微頷首,道:“過來兩個游神,用盒子裝著這顆人頭。用最快速度,到西蜀邊境郡府每個城隍衙門跑一圈。
讓他們看看違抗宰衡之命的下場,再讓他們仔細掂量掂量,自己的腦袋有沒有都城隍硬!”
包括新晉姜城隍在內,所有鬼神都露出驚懼敬畏之色。
李武判挑了兩個速度最快的游神,讓他們帶走裝有都城隍人頭的木盒。
小羽又將目光投向兇虎主神。
如果單純以純陽煞氣當成火焰,來“焚燒”都城隍之神軀,需要不短的時間,才能將香火神力完全剝離。
先前從他靈魂中抽出神道符箓時,她以宰衡之權,將西蜀龍氣融入了純陽煞氣,新的“純陽龍脈煞氣”對鬼神應該是對吸收“民氣”(民眾信仰,香火愿力)的陰司神官,具有非常強的克制效果。
這不僅是她自己的切身感受。
在融合出“龍脈煞氣”后,紫府立即在“滅殺都城隍之法”上開辟了一條新道路。
有一種全新的“碾殺”都城隍之法,與龍氣、民意以及皇權(王權)有關。
神道的根基是香火愿力,可以說神道依靠人道而生。
沒有神道,人道依舊存在;沒了人道,神道如同無皮之毛。
故而人道的的確確可以制衡神道,而不是神道“統治”人道。
只不過以人道制衡神道的法子,到目前為止,小羽僅自己研究出“純陽龍氣”這種方法。還剛剛草創,有待繼續開發。
——不曉得上邦的人皇,是否掌握了龍氣鎮壓神靈的法門。
小羽從自己這個“西蜀宰衡”,想到了權能更大的“中華人皇”。
她感覺大秦必定有專門修煉龍氣的法門,因為給她時間,她也能創造出來。
她不會自大到以為天下英杰都不如自己。
以純陽煞氣焚燒大妖的陰神,都需要花費半個時辰。都城隍有香火愿力鑄就的神軀,比陰神更耐燒。可換成了“龍脈煞火”,香火愿力仿佛遇到了天敵。
小羽只跟姜城隍說了幾句話,又安排了傳首九邊之事,秦光便脫去了一千三百年道行的神道之軀,只剩下一條光溜溜的陰魂。
比普通亡魂都虛弱,人迷迷糊糊,連叫痛都不會了。
如果換成大秦更完美的功法、更強的權柄和龍氣.
——我的煞氣是以《虎魄七殺》為根基,從自己血脈和殺氣中修煉出來的“兵兇血煞”。這種煞氣在對付陰神方面很強勢,卻還是不如龍氣。那么,能否用純陽兵兇血煞的方法,將龍氣也純陽一遍?純陽化的“龍煞”,絕對更強!
若創造一門純陽龍煞功法,交給大秦人皇修煉大秦應該不缺功法,交給蜀王——還是算了。
想到蜀王那矬人用自己的功法耀武揚威,小羽便心中膩歪,絕了創造《龍煞功》的心思。
她伸手朝丈高兇虎一招手,仙武主神解除,巧實劍化為流光落到她手上,一條虛幻的魂影留在原地。
“再來兩位鬼差,將秦光的靈魂押送到陰曹司。”
小羽略一沉吟,又回到案桌后方,拿起城隍“御筆”,快速寫了一份“廢立都城隍之詔書”。
里面有解釋為何廢黜城隍的緣由,也有對陰曹司的不滿和訓斥。
呃,羽宰衡這次是玩真的。
她解釋緣由,算是給了陰曹司一個交代。
可她同時也要求陰曹司給“統領大蜀王權與民意的”羽宰衡一個交代。
寫完詔書,又選好了送行鬼差,小羽立即離開了都城隍福地。
姜城隍把詔書拿來,快速看過一遍,面有驚駭之色,“宰衡大人竟真的在申飭地府判官,她究竟是何方神圣?是上邦大貴人,還是太乙玄門中,某位大仙的弟子?”
李武判神色復雜道:“羽宰衡既不是上邦大貴人,也沒有特別強硬的背景,但她自己就是‘大仙’。
早前聽說她半盞茶功夫不到,斬了八位妖仙,一百多個大妖,我還有些懷疑。
可剛才廢黜秦光,我們親眼所見。
就在城隍福地內,在秦光力量最強大的地方,她只用了三招,直接將他廢掉,還直接挖出了神道符箓。”
姜城隍咽了口唾沫,“城隍的神道符箓,可以直接挖出來?怎么挖?”
“如果不挖出神道符箓,老爺您怎么做‘假城隍’?至于羽宰衡怎么做到的,小神卻是不知道,也想不通。
只確定能做到這種程度的羽宰衡,神通蓋世,就是大仙。”李武判道。
神通蓋世這點,姜城隍已完全認可。
“她多大年紀,什么時候成的‘宰衡’?”他又問道。
李武判道:“老爺,你先將她交代的任務安排好,我在路上細細跟你說。”
姜城隍將詔書還給鬼差,打發他們將秦光的靈魂押解地府,又動用都城隍權柄,將雒都境內的鬼神全部召集回來。
從羽宰衡的態度上,他已經看出事態緊急。
故而也沒多解釋,只讓府衙內見證整件事情發生的鬼神,和剛回來的鬼神兩兩一組,立即去西蜀各大郡府,督促他們巡邏領域,搜尋妖邪。
等姜城隍將任務傳達下去,李武判又道:“老爺,為了安全起見,您最好親自到東南邊疆跑一圈。
黑蛟魔王的老巢在流沙河,距離迎祥府有一萬多里。
若要進入我大蜀,走東南方的‘南山郡’最方便直接。”
“南山郡嗎.”姜城隍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在魔蛟剿滅之前,我會一直留在南山郡。
宰衡大人要我建立‘鬼神監控網’,就以南山郡為中心。”
離開都城隍福地后,小羽隱約感覺自己有些不太一樣了。
在冥冥之中,對身下的大地,對頭頂的天空,她都生出一種“我能掌控,我已掌控”的感覺。
這并非錯覺,當她御黑風飄在三百丈高空,環顧八方,竟一眼看透了千里之遙。
哪怕前方有高度超過三百丈的大山,她也能一眼看透山脈地勢,直接看到對面的地脈之氣。
“名分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將名分兌現為權能。”
小羽若有所悟。
進入都城隍福地前,她已經是宰衡。
廢黜秦城隍,另立姜城隍,消息還沒傳開。但事情已經發生,天地知曉,西蜀山河有靈,也自當知曉。
然后西蜀的天地,竟對她這位新出爐的宰衡大人,產生了順服之意。
小羽低頭俯瞰雒都,各色氣象盡收眼底,無論藏得多深,都難逃“宰衡”法眼。
一瞬間,雒都內有兩百多位“高人”,打了一個寒噤。
羽宰衡看了一圈后,再看一遍,他們又打了一個寒噤。
羽宰衡看第三遍時,他們打了第三個寒噤。
羽宰衡秀眉微蹙,仔細盯著某一個氣象觀看時,下方偽裝成人類的妖邪,汗毛到豎,驚悸心慌,魂不守舍。
可他們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比如,城南朱雀大街,“醉仙樓”的宋老板,一位修行千年的老鼠精,在雒都住了快五年,幾乎都把自己當成了一個人。
除了每個月嘴饞時,從人牙子手里買幾個來路不明的童仆打牙祭,平日生活和正常老員外沒任何區別。
也因為他吃掉的童仆來路不明,幾乎都是拐子拐來的,從來沒惹出什么禍患。
今天他正在勾欄聽曲兒,喝了兩壺上等“西蜀貢酒”,鼠須臉紅撲撲,小眼睛兒迷瞪著,腦袋隨著樂曲緩緩晃動,快活得像個神仙。
忽然,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酒醒了一半。
緊接著又連著打量兩個寒噤,他心神不寧,脫口而出道:“我這是怎么了,為何打寒噤?”
旁邊侍奉他的幫閑,笑道:“莫不是宋老爺熱酒涼菜,吃壞了身子,傷食病發了?”
“胡說,老爺我胃口好著呢,怎么會——”他話沒說完,又激靈靈抖動幾下,像是打擺子,鼠須臉肉眼可見地慘白。
“莫非我真的害了病?今個兒邪乎了,我得找個大夫好好瞧一瞧。”
嘴上這么說,他的小眼睛卻警惕地環顧四周,觀看天空和地下。
什么也沒發現。
“等我清理了大妖,得了空,再回來掃除你們這群小垃圾。”
天上的羽宰衡嘀咕一句,就收回了目光。
宋老爺立即心不慌、身不抖,也不打寒噤了。
“邪門,邪門了!”
在距離迎祥府八百里“光洲縣”,小羽找到了第一個“風吼灣死剩種”。
都沒鬼神引路。
在去雒都前,迎祥府趙城隍跟她說了十五個大妖的大概位置。
其中還有七個被鬼神遠遠綴著。
另外八個已經追丟,且追蹤他們的鬼神也被斬殺。
離開雒都后,小羽便準備先清除那七個位置已定的大妖。
可走在途中,她一直開啟望氣術觀摩西蜀山川地脈,竟直接找到了一個未被趙城隍圈定范圍的大妖。
和雒都的宋老爺一樣,小羽第一眼看過去,他立即打了個寒噤。
但和宋老爺茫然無措不同,那個河獺妖雖然現在躲得十分嚴實——藏在縣城護城河底部——卻在打寒噤之后,立即逃離洞穴,沿著河底快速游動。
他如此機警,倒不是發現了天上的小羽.那時小羽距離他還有幾十里呢!
他純粹是剛經歷了早晨的“風吼灣大逃殺”,如今成了驚弓之鳥,一點風吹草動,立即嚇得他狂奔。
可惜,他越激發妖力狂奔,在小羽觀望的茫茫氣象中越明顯。
“萬水之主!”
黑風裹著小羽來到河面之上,她依舊在快速飛行,只伸出右手,朝下方護城河虛虛一握。
“嘩啦啦”空氣中、大河里的水靈力,仿佛聽到了集結號的士兵,立即順服地按照小羽的意志,匯聚到水底河妖身周,眨眼之間形成一個半徑兩丈的水球。
她張開的手掌用力握緊,水球朝著內部瘋狂擠壓。
“轟!”河獺大妖爆發所有妖力,終于撐爆了水球。
仿佛在河底引爆了一枚航空炸彈。
爆開的水花濺起數十丈高,河底都短暫露了出來。
河獺已經化為原形,一頭二十米長的巨型怪物。
看不出河獺的面貌,因為皮膚肌肉糜爛,血肉模糊,可見白骨和臟器。
“嗷——”它仰天發出痛苦的嚎叫。
下一瞬,璀璨劍光從天而降,直接找準河獺致命要害——下顎。
劍光“嗖”的一下破開妖氣防御,鉆進胸腔,劍氣爆發攪碎臟腑。
巧實劍離體而出時,還如同一個鉤子,從它內體勾出一粒雞蛋黃大的妖丹。
抓住妖丹,利劍歸鞘,小羽一步不停,繼續以最快速度“黑風陰遁”,然后是第二頭大妖、第三頭大妖
半個時辰后。
被鬼神跟蹤的七個大妖,死了三個。
追丟的八個大妖死了兩個。
小羽自己用望氣術找到了未被鎖定的大妖,一共四個。
她停了下來,飄在半空,俯瞰下方山川大地,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成為宰衡前,她用望氣術觀望西蜀大地,看到一片朦朧模糊的云氣。
成為宰衡,尤其是廢立都城隍后,西蜀的山川脈絡,清晰猶如掌上觀紋。
哪怕躲在深澗內的妖精,只要是經常害人,頭頂“惡之黑氣”夠濃,她都能看到。
現在她眼前一花,脈絡清晰的山川城池之氣象,消失不見了。
她看到了一條腹下生爪的蟒蛇!
或許能算作一爪蛟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