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人間界今年對應的天庭之日,恰是王母娘娘的生日。
蟠桃盛會,正在進行中。
東方朔此時卻是十分郁悶。
從幾年前開始,他便對今日的盛會充滿了期待。
除了是第一次參加這種三界著名的大場面,心情激蕩之外,更多還是對蟠桃與仙酒的渴望。
攢簇五行,和合四象,成就還丹。
穩固了根本,即可脫死籍而注長生,成就天仙果位。
然而道未至于純陽,還丹終究不是“金丹”,沒有“不朽”之特性,算不得真正的跳出輪回、不入五行。
接下來需要由還丹而轉修大丹,陽極須當以陰接之,安靜寧神以陰而養陽。
一言以蔽之,還丹之后要“純陽”,最終修出大丹,成就不朽金仙!
他現在就卡在煉就一口純陽之氣的關卡,急需大量的滋養。
吃蘊含純陽之氣的蟠桃,喝王母娘娘的仙酒,就是幫助陰氣轉純陽的最佳途徑。
吃幾枚紫紋緗核的大蟠桃,九千年一熟的那種,陽火煉陰符,立刻煉出純陽之氣。
這不僅僅是節省幾萬年、乃至十幾萬年的苦修。
要還丹純陽,猶如前世的理科生拿到諾獎,不是刻苦學習就能夠的。
幾枚蟠桃,就能輕松跨越重重關隘,凝聚一縷不朽純陽之氣。
可惜,東方朔終于夠資格參加“三界頂級大佬”的宴席,卻只是陪侍在師尊身邊,沒機會上桌吃果子、喝仙酒。
跟西游記中的“齊天大圣”孫悟空比,似乎強了很多,可又沒本質區別。
“你還年輕,不可能第一次來參加蟠桃宴,立即上桌分到一枚蟠桃。”
東華帝君剛將一枚紫紋緗核的蟠桃吃完,連桃核上的汁水都唆干凈了,一邊用彩云巾帕擦手,一邊低聲告誡身邊的徒弟,說:“王母娘娘請你來參加蟠桃宴,是在幾日前。
那時蟠桃宴的請柬都分發出去,哪一枚蟠桃屬于哪位仙友,早已經確定。
沒辦法再為你勻出一顆。”
東方朔用眼角余光瞥了下上首與眾仙說笑的王母,嘴唇不動,聲音飄入師尊耳中,“我就不信了,偌大的蟠桃園,就沒多余的果子。”
東華帝君遲疑道:“應該是沒有了,每年哪棵樹、能有多少果子成熟,皆有定數。按規矩,應該是結出多少果子,請多少仙人,吃完就沒了。”
東方朔將信將疑,“我能不能去蟠桃園瞧瞧?”
東華帝君不悅道:“你去蟠桃園是小事,可你去瞧了,豈不是公開質疑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天尊?”
若你沒看到成熟的大蟠桃,也就罷了。
真讓你瞧見了,你讓王母和玉帝怎么跟眾仙家解釋?
東方朔道:“即便沒有大蟠桃,給我一枚小的,解解饞,讓我喝幾杯酒,多少能緩緩饑。”
東華帝君有點不耐煩了,道:“你急啥呢?不過是多等一年而已。
到了下一次,也就是明年此日。
我保證,定會讓你也有個座位,且分到一枚大蟠桃。”
東方朔語氣幽怨,道:“當初不給我蟠桃,我也沒什么意見。可既然邀請了我,什么都沒吃到.我都不明白自己為何要來天庭參加這場盛會!
人間還有很多事,正等著我去做。
要不,我先回去得了。”
東華帝君嘆了口氣,“你怎么還不明白?在天庭待個五六日,西沙域差不多大局已定,大秦也”
他沒繼續說下去,東方朔愣怔了一瞬之后,露出恍然與不忿之色。
——瑪德,讓我上來“順應天意”,都不肯直接給好處,太過分了!
東華帝君輕輕道:“仙酒沒什么好喝的,小蟠桃也不經吃。
不如靜下心來,欣賞場中嫦娥仙子們的歌舞。”
東華帝君在天庭已經算頂級大佬。
他的位置非常好,距離王母和玉帝很近,算是觀賞歌舞的“VIP席位”。
說實話,如果不是人間一攤子爛事兒,心里又惦記著紫紋緗核大蟠桃,生性頗為風流的東方朔,還真的會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沉迷其中,難以自拔。
現在嫦娥仙子們的翩翩舞姿,婉轉歌喉,只會讓他煩悶。
“師父,難得上一次天庭,我想四處轉轉。”他說道。
東華帝君遲疑道:“王母娘娘和玉帝可能會點你的名,跟你說話”
東方朔雖然沒能入席,卻是正兒八經得到玉帝王母的旨意,才來天庭參加宴會。
而且他們距離王母和玉帝的席位并不遠,真可能說上幾句話。
“我不稀罕!”東方朔負氣地說。
連一個小蟠桃都不給吃,還讓他等待許久,只為了陪領導說一句話,真不把“尊貴的天仙”當一回事兒啊!
呃,環顧四周,好像就沒誰不是天仙
“唉,你去吧。”東華帝君輕輕嘆口氣,“等陛下點你名,我替你應答。”
東方朔朝師尊微微鞠躬。
趁著王母、玉帝跟大仙說話,視線沒看這邊,他悄悄往后退,離開了宴席。
東方朔剛走,邊上的赤腳大仙拉了拉老伙計的袖子,低聲道:“東華,王家好像又出事了。”
“王家?”東華帝君愣了愣,道:“道兄是說西沙域的王珩?”
赤腳大仙點頭道:“當年被他放過的惡蛟,發現了他的身份,還抓走他的兒子。”
東華帝君輕嘆道:“當年要不是他逞能,我們直接將那對惡蛟斬殺了。
結果我們給了他仙氣、仙劍,他卻沒有大放厥詞時的魄力。
放過懷孕母蛟是因,如今被惡蛟報復,是果。
因果循環,如之奈何?”
赤腳大仙道:“當年我們掐算的結果是王珩逢兇化吉,只有活罪,不會真個丟掉性命。
如今天機混沌,最后結果不太好說。
但他的那個老來子,已經遭老罪了,可能活不過來。”
東華帝君遲疑道:“王三郎情況特殊,他自己命不好,無論投胎到誰家,都是命運多舛、七災八難的結局。
若真個兒半途夭折,也是天數使然,算不得人禍。”
赤腳大仙道:“王三郎若投胎到別人家,我們自然不用管。
可王家和我們有因果,王家和魔蛟的恩怨,也與咱們有關。
萬一王三郎被妖精活活嚼吃,王珩怕是不能活了。
他這把年紀,老死病死,都算壽終正寢。
因妖患而老年喪幼子,卻是帶著怨氣而亡,死后無法入福地。”
東華帝君默默掐算片刻,道:“王三郎被魔蛟吞進了肚子里,只怕很難救回來道兄去提醒羽鳳仙一句。
王家的這次災劫,本就應該由她來化解。
她目前做得還不錯,比我預期的要好。
提醒她王三郎的處境。
她或許能想出解救的辦法,或許也無可奈何。
唉,盡人事聽天命吧!咱們真不適合參與太深。”
赤腳大仙抬頭看了眼王母娘娘,低聲道:“為什么是貧道提醒羽鳳仙?”
東華帝君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掌心托著一枚紫紋緗核,輕輕一捏,桃核已變成一坨紫色的軟泥。
“你將這枚‘化生丸’交給羽鳳仙,讓她使用醫道秘術提取其中的生命精粹,幫王三郎修補殘肢。”
赤腳大仙嘀咕道:“我也有紫紋緗核,也能變出一枚‘化生丸’。”
若非場合不對,東華帝君很想哈哈大笑。
他沒笑出聲,臉上還是綻放大大的笑容,“道兄,我已經將化生丸變了出來,你慢了一步。”
赤腳大仙瞪了他一眼,伸手接過“化生丸”,朝著它吹了一口氣。
仙氣兒化為一股仙風,仙風裹著“化生丸”,悄悄離開了蟠桃宴,也離開了天庭。
來到半空時,那口仙氣兒又變成個五尺身高、手持拐杖的老頭,化生丸落在他手中的白瓷瓶里。
距離風吼灣群妖伏誅,已經過去整整三日,今天是第四天。
小羽等得頗為煎熬。
好幾次,她都差點要忍不住,主動去魔蛟宮。
可即便從南山郡出發,也有好幾千里的路程。
只流沙河就有八百里寬,更別說魔蛟可能走兩岸的荒山野嶺。
若恰好錯過,她不說滿盤皆輸,至少西蜀會損失慘重。
“報”
南山郡府城上空,羽宰衡正背負雙手,眺望“西蜀氣運蟒龍”。
忽有一道流光從東方向快速射來。
是一位功曹神,卻長著一顆鯊魚頭。
非陰曹司功曹,而是河神府的功曹。
此時功曹的鯊魚臉上滿是興奮之色,“稟告宰衡大人,小神發現了疑似魔蛟的痕跡!在流沙河上方,對方駕妖云而來,距離此處兩千里!”
小羽精神一振,收了“氣運之眼”,問道:“有多大把握是魔蛟?”
得知她駐守南山郡后,河神府玄龜河神,也派遣自己兒子馱山太保,帶領數百位河神來到此處。
馱山太保見了面,直接行大禮,口稱“賢姐”。
雖表情別扭得有些扭曲,至少歸順的態度,完全傳達到位。
六年前在深淵激流,小羽便放過了這位“賢弟”。
如今他代表河神府,表達了順服之意,還帶人過來服兵役,小羽自然不會拒絕。
于是,神道信息網絡擴散到西蜀之外,一直沿著流沙河,蔓延了五千多里。
理論上,從南山郡邊上往南五千里,依舊是河神府的地盤。
只是過去河神府很少派遣功曹、夜叉,巡視到那么遠。
面對咄咄逼人的魔蛟宮,河神府一直是處于戰略收縮的狀態。
“小神謹遵宰衡大人之命,只在水中遠眺,不敢靠太近,免得打草驚蛇。
而且對方為人形,并非龐大的魔蛟之軀,故而瞧得不太真切。
但妖氣很強,望之令人心驚,至少是一位妖王。”河神府功曹說道。
小羽略一沉思,便有了決斷,道:“你再去打探,依舊不要靠太近。
等妖云靠近南山郡一千二百里,立即回來通知我。”
兩千里還是有點遠,萬一別的妖精路過,她離開了,魔蛟恰好從另一個方向過來,就糟糕了。
“遵命!”
等了大概半個時辰,鯊魚頭功曹神再次歸來。
這次不止他一個,還有兩位功曹神也發現了“妖云”的蹤跡。
小羽不再猶豫,叮囑同在南山郡的姜城隍一聲,自己跟隨鯊魚頭功曹快速朝南方飛去。
“羽宰衡,宰衡大人”
離開了綿延數百里的荒山,小羽剛要進入流沙河,忽然從西邊傳來一聲呼喚。
小羽轉頭看去,卻見到一個五尺高的小老頭,站在一土坡上叫自己。
“你叫我?”小羽停了下來,將小老頭上下打量一番。
七八十歲的年紀,雞皮臉上很多老人斑。
身材矮小是因為駝背嚴重,手里杵著根酸棗木杖。
像個土地公,但身上沒有明顯的神力波動。
“宰衡大人莫不是發現了魔蛟的蹤影?小老兒也看到了,還看到了另一件要緊之事。”老頭的眼睛瞇著只剩一條縫,表情和眼神都看不出來。
“什么事兒”小羽問道。
“小老兒看到傲天龍君將王家三郎一口吞進了肚子里,人還沒死,卻離死不遠了。宰衡大人若要搭救王三公子,千萬得小心。”老頭悲憫嘆息道。
鯊魚頭功曹咧開嘴巴,大聲呵斥道:“老頭,你是哪里來的妖魔鬼怪,敢在宰衡大人面前裝神弄鬼!”
“這是老神仙,非妖魔鬼怪。”小羽揮手將他趕去流沙河,只自己從半空落到老人跟前,恭敬行禮,道:“王家三郎乃我義子,如今老爹前來相告,等于救了我兒性命,請受小羽一拜。”
老頭微微頷首,“羽宰衡,老夫山野之人,非是妖魔鬼怪,也算不得神仙。
只是宰衡大人最近動作頗大,蜀南震動,老夫略有耳聞,特別留意了魔蛟的動向。”
——這老貨說的是真的,非妖魔鬼怪,也非神仙,奇哉,怪哉,他是什么?
小羽內心驚疑不定,大滅爸已經觸動。
但紫府給出的結果,她從未遇到過。
對方仿佛不是個人,不用殺。
沒有生命,又如何殺死?
可他明明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他是活的,他又不是活物。
難不成是個量子生命體?
——這老頭絕非凡物!
小羽只能確定這點。
“請老爹教我,弟子要如何救出王三郎?”
她面露懇切之色,再次控背躬身,彎腰拜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