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根器和性格都不一樣，對小羽而言，只有在仇恨一個人時，才需要確切的理由。
喜歡一個人，稍微要有點理由，理由可有可無，非常隨意。
殺一個人時，也需要明確且原則統一的理由。
幫別人一個小忙，完全不需要理由，遇到了，心情不錯，幫就幫了。
通過望氣術，望見蘇溪坡頭頂已有代表福氣的青光，她就將蘇溪坡、蘇家、白家狐貍全部拋諸腦后，帶著頗為愉悅的心情返回迎祥府。
“侯爺，諸事已畢，我該走了。不過，西蜀境內的妖邪雖被清理一遍，可外面的妖精還能再進來，你可別放馬南山，讓自己和靖妖司懈怠了。”
李仙芝剛從雒都收到急報，知道羽宰衡已經掛印辭官。
都掛印辭官了，也基本確定她即將離開西蜀。
如今她來告辭，他倒是不意外，只是心情和表情都十分復雜。
“要去大秦？”
和蜀王不一樣，李仙芝從未擔心過“羽宰衡”篡奪李家王位。
對羽宰衡這些日子的行為，他只有敬佩和感激。
如今羽宰衡要離開，他沒有任何輕松與釋然，只有遺憾、不舍和莫名的惆悵。
過去一個月跟隨羽宰衡清掃妖氛，是他這輩子過得最暢快、最榮耀的日子，如今曲終人散，他又要回歸往昔的平凡，有些悵然若失。
“前幾天，我們還在南邊追殺妖邪，黑龍河底的龍宮水府開啟了，你可去過？”小羽問道。
李仙芝略一遲疑，點頭道：“我才剛從那邊回來。”
小羽笑道：“你可進入水府？”
李仙芝苦笑道：“試過，可別說進去，我都沒見到水府。
要進入水下三千丈，才能進入地下隧道，我壓根沒沉下去。
那些‘有緣人’倒是早有準備，通過避水訣鉆進深水區的地下水道，但剛進去就被激流沖出來。
水道中的水流太猛，跟我父王當年遇到的情況一模一樣。
頂不住激流沖刷，無法靠近水府。”
小羽道：“我不敢走陸路去大秦。這次離開也和上次一樣，從地下河走，先去水府瞧一瞧，然后找一條通往東方的激流鉆進去。”
這算實話，但實話沒說完。
她肯定不會大咧咧從天上飛去南瞻中華，那是找死。
可鉆地下水脈一路游到大秦，又太憨了些。
她打算通過天河水渦，去對面的天河逛一逛，然后從天上尋找前往大秦的路徑。
黑龍河有水渦連接天河，天河內難道沒有其它水渦？
找到一個連接大秦江河與天河的水渦，她能節省太多時間和路程。
“你什么時候走？走之前，應該跟迎祥府、天門鎮的朋友們打聲招呼吧？”
哪怕已經見識過她的古龍神通，猜到她進入過水府，得到其中的傳承。
現在她沒主動提，李仙芝也識趣地不去追問。
“我這不是剛訪友歸來嘛？等會兒再去一趟醬油巷，差不多可以了。”小羽道。
李仙芝有些意外，“前天晚上你才從南方回來，然后掛印辭官.你真的只是跟他們打了一聲招呼？我還以為你會陪他們輕輕松松玩幾天。”
從她歸來，一直到現在，她的行程他十分了解。
來來去去奔波了數萬里，要么在尋找妖魔，要么在斬妖除魔，幾乎沒空閑的時間。
小羽嘆道：“我應該被通天鼠王，以及另外幾個‘西方十兇’盯上了，還怎么輕輕松松？
我了解蛟龍，故而有信心對付黑蛟魔王。
通天鼠王卻是在我占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依舊輕易逃跑。
另外幾個妖神，有什么神通我都不清楚。
他們若聯手找我，我十死無生，還連累你們。”
這話她也對南方諸國的英豪們說過。
她不是不想幫他們清理內陸的妖患，實在是沒能力。
“而且，我又不是永遠離開。過個三五年，我會跟這次一樣，突然回來。”
小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如今我在明，他們在暗。我原本就不如他們，處境自然不太妙。
我下次再回西蜀，又輪到我在暗，他們在明了——除非他們能忍住，之后幾年一直安分守己，不再出來害人。”
“他們若忍得住不害人，就不是妖神了。”李仙芝道。
“是呀，現在我名震西沙域，他們都咬牙切齒，死死盯著我。
等我銷聲匿跡幾年，他們還能一直警惕不放松？
從來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
嘿嘿，接下來幾年，我會好好研究‘毒仙散’。
若真弄成了，到時候毒死他們比弄死魔蛟還要簡單。”小羽陰笑道。
李仙芝先經歷風吼灣滅妖之戰，后來又跟隨小羽遠征魔蛟宮，親眼見到她故技重施，潛入魔蛟宮，用毒藥和醉酥散放翻了成百上千的妖精，十分明白“毒仙散”在她手中能發揮多么恐怖的效果。
“西牛賀洲的妖精們，原本都比較散漫隨性。
若真被你煉出來‘毒仙散’，還大規模使用，恐怕‘純樸呆笨’將遠離他們而去。
今后的妖精必須陰險狡詐，才能活下來。”他表情古怪道。
“無論妖精多精明，只要比他們更精明就行了。”
小羽站起身，道：“侯爺，你保重，我去了。”
“哎，等一等，我剛想起來一件小事兒。”李仙芝也站起身，問道：“你可還記得當初在龍頭鎮岑家抓住的半妖‘珠兒’？”
“她咋了？”小羽疑惑道。
“她倒是沒咋地，可你當初沒殺她，現在她還關押在靖妖司，你是個什么想法？我們該如何處理她？總不能一直關著不處置。”李仙芝道。
半妖珠兒本身不值得他關注，但珠兒是羽宰衡抓到的。
羽宰衡抓住了她，卻沒殺靖妖司的人不曉得該如何處置她，又不敢擅作主張，先前請示了李仙芝，李仙芝記在心里，這才詢問。
“珠兒好像沒怎么害人。”小羽也有些糾結。
珠兒在廚房幫傭，肯定處理過“食材”，也吃過很多剩飯剩菜。
剩菜中的肉，可不是雞鴨牛羊肉，基本都是人肉。
可望氣術去看珠兒，她頭頂上只有和普通人一樣的灰白之氣，沒有黑煙滾滾的邪魔之氣。
當時她不曉得如何處理，才扔給靖妖司的人.
倒是岑家廚房里的四大妖廚，被羽宰衡抽空剮了。
李仙芝道：“我看她有些木訥，卻不算個壞人。”
小羽沉吟道：“她一半是妖一半是人，妖精一直將她當畜生。
咱們是人！
若咱們也將她當畜生，隨意打殺了，那咱們和妖精還有什么區別？
將她送到個不曉得她半妖身份的環境，暗中觀察兩年。
若能正常融入我們人族的世界，就把她當正常人。幫她安排個事兒，賺錢過活，或者按照她的意愿，給她找個婆家。”
李仙芝點了點頭，道：“將珠兒送到許家，給許慧兒當丫鬟，你覺得如何？”
見小羽臉上露出疑惑之色，他一拍腦門，道：“你還不知道吧？許慧兒祖上也是半妖，她已經跟洪錦仙子認親。”
“是當年偽銀案的許慧兒？”
這還是小羽再次回到迎祥府后，第一次聽人說起許慧兒的事。
她都將金鯉玉佩給忘了或者說，近期遇到的重要事情太多，沒精力考慮這種小事，也沒人跟她說。
“嗯，就是她”李仙芝將當年之事詳細講述了一遍，“那枚金鯉玉佩終究落到我父王手中。
可里面空蕩蕩，什么也沒有。
我父王就想順藤摸瓜，找到玉佩原本的主人。
按照他的想法，玉佩主人肯定知道靈玉內藏了什么。
找了兩年，終于有了線索。”
小羽若有所思，“它原本的主人是洪錦仙子，不是巴蛇大神？”
李仙芝眼神復雜地瞥了她一下，搖頭道：“玉佩是洪錦仙子的，靈玉中的東西，卻是巴蛇大神早年留下的。
黑龍河有八大龍王，化龍江有十三‘巡水太尉’。
他們每一個都得到過巴蛇大神的禮物。
有的禮物是神通秘法，有的禮物是法器或靈物仙草。
洪錦仙子得到的賞賜，是真龍秘法。
但她拿到玉佩數千年，始終沒能領悟里面的神通。
不夠資格。
按照洪錦仙子的說法，要領悟里面的神通，至少化形成為三爪蛟龍，可她一爪都沒有。”
小羽若有所思。
當初她的確是通過《黑魚化龍訣》凝聚“龍性水靈力”，強行開啟金鯉玉佩。
她的“龍性”來自翟鐵匠的水缸，屬于西海龍王。
若洪錦仙子能成為三爪蛟，八成真能開啟玉佩。
至于清河郡王李靖宇，他身為“天命人”，近些年收集了不曉得多少龍族秘法與法器，也能打開玉佩。
“黑龍河八大龍王，現在依舊在努力化蛟。洪錦仙子沒能開啟寶藏，應該十分寶貝那枚玉佩吧？怎會隨意丟棄？”她疑惑道。
“就因為她十分寶貝那枚玉佩，她女兒在叛逃‘紅龍宮’時，才會將玉佩偷走。”
李仙芝又看了小羽一眼，強調道：“那枚玉佩，確確實實屬于我李家。
是兩千年前，我李家先祖送給洪錦仙子的定情信物。
只是凡人壽元有限。
如今洪錦仙子已經是第五十九次嫁人好像最近正在尋找第六十任夫君。
我李家的那位先祖，僅是她的第四任相公。”
小羽嘴角抽搐，“洪錦仙子如此.灑脫不羈，難怪幾千年也沒能化蛟。”
嫁人并不一定影響修仙，可洪錦仙子這明顯是沉迷情情愛愛、難以自拔。
而且，若沒有《孕婦功》這樣的母子雙修秘法，頻繁生孩子必然會虧損元氣。
李仙芝嘆道：“俗話說，有了后媽就有后爹。反過來說也一樣，那位名叫‘湘兒’的龍宮公主，是洪錦仙子與前代.也可能是上上代丈夫的孩子。
兩百五十年前的事兒，洪錦仙子自己都記不清了。
湘兒公主的后爹對她很不好也可能兩母女為了一個男人爭風吃醋。
洪錦仙子說得含糊其辭。
與我父親從鬼神那打聽到的消息，還有沖突。
總之，的確是湘兒公主，偷走了洪錦仙子寶庫內最珍貴其實是鎖得最嚴實的幾樣珍寶。
洪錦仙子對湘兒公主很淡漠，對她的出走毫不關心。
等幾十年后，才偶然察覺到金鯉玉佩丟失。”
小羽越發無語了，“她要是能化蛟，才叫有鬼了。”
“過去不好說，如今嘛”李仙芝眼神閃爍道：“她和許慧兒認了親。
很顯然，洪錦仙子壓根不在乎許慧兒的曾祖奶奶，也就是那位湘兒公主。”
小羽怔了怔，“她看上了許慧兒什么？我見過許慧兒，她當年并沒覺醒什么特殊天賦。”
李仙芝猶豫了一瞬，提醒道：“你后來在金鯉玉佩里留了什么？”
“一卷《黑魚化龍訣》.”小羽面露恍然之色，“看上了我的化龍訣？”
李仙芝道：“她打不開的玉佩，被你打開了。
你是用《化龍訣》開啟的吧？
這代表了什么，再沒誰比她更清楚。
其實不僅是洪錦仙子，從一見面，白龍王就對你很殷勤。”
——對那些想要化龍的妖類，你的《化龍訣》有致命的吸引力。
尤其是你變化成黑龍，使用出強大的龍族神通，好幾位龍王（黑龍河的假龍王）親眼所見。
人類修煉功法都可以“神龍變”，變得和真龍一模一樣，魚蛇之屬還能不動心？
“許慧兒可將《化龍訣》傳授給她的老祖母？”小羽問道。
“你沒感覺？”李仙芝疑惑道。
“初版的《化龍訣》只是仙武，不是仙法。”小羽道。
李仙芝道：“應該沒有，許慧兒甚至不承認自己修煉了《化龍訣》。
但洪錦仙子肯定會憑血脈之間的聯系，去感應許慧兒的氣。”
“讓她感應去吧，只一卷化龍訣而已。
許慧兒竟不理睬自己的老仙祖，反而更讓我意外。”小羽笑道。
李仙芝嘆道：“她不是針對洪錦仙子。
對任何人，她都嚴守秘密，只說玉佩原本就是空的。
對我父王、對玄隱真人都是這么說的。
所以許慧兒依舊待在天門鎮許家，沒去雒都。
她如今曉得自己的身世，肯定不會瞧不起珠兒。”
小羽笑道：“這親算是白認了？”
“洪錦仙子送了一箱子元寶給她，她收了。”李仙芝道。
“她爹呢？還賭嗎？”小羽問道。
李仙芝道：“她爹早死了。當年就因為賭輸了錢，才把女兒賣了。
可連女兒都賣了，家里還能剩下什么？
在許慧兒贖身出來前，便餓死在路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