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的山石迅速后掠,因為壯漢飛遁的速度太快,一切景色都呈現出流光彩帶的模樣,讓人看不分明,這讓他想到了之前真煞沖穴時師尊把他從爛桃山帶回宗時看到的場景。
感受著肩頭傳來的劇痛,他收束念頭,靜下心來,腦中念頭百轉千回,冥思苦想脫身之法。
劍法,符法,咒法,雷法,風法,五行,他的手段很多,只是這個對手的境界太高,似乎什么玄妙的手段都沒用了。
想到境界壓制,他突然靈光乍現,想出了個另類的法子,至于管不管用,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他突然張嘴往前方一吐,吐出一道明光。
尚三思立刻察覺到,便用去抓,不過卻抓了個空,似乎什么也沒有。
不過在兩人前面,卻忽然出現了一道云嶺,云嶺頂上,有金碧輝煌的天宮。
“幻境?蜃云?小子,難不成你還想以幻境困住我嗎?”
尚三思大笑著。
不過這時,在尚三思眼里,那云頂天宮中,有幾點光亮閃過,其中一個光亮落下云頭,在空中驟然放大,施展出法天象地神通,落地后變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神靈。
這尊神靈衣著華麗,頭頂金珠冠,身著朱丹袍,袍上花紋繁復,祥云叆叇,星成昴宿。
這正是昴宿星官。
兩人在巨像之下,宛如螻蟻,那星官袍服上的星云如真似幻。
星官頭顱在極高之天際,看不真切,只是低頭來望,兩眼如日炬當空。
尚三思吞了一口口水。
那星官身上散發的古老神威與陽火真意,看著真不像是幻化出來的啊!
莫不是哪個金丹法相路過?
不過他很快搖搖頭,哪有這樣巧的事。
隨后,又有三個光亮同時落下,在兩人另一側化作三個巨人。
三個巨人當中一個披紫色官袍,一片燦燦紫色宛如天柱,又似雷瀑,在極高處,但見一對金瞳隱在云霧中。
此人身邊一左一右還有兩尊神靈,神靈全副甲胄,甲葉層層堆迭,晃動之間宛如雷鳴。兩神一人持槌,一人持鏡,好似天王,兩對銀色電眼高懸云上。
三人站定,身后自有雷電交織成網。
仿佛貿貿然闖入了天宮神國,尚三思疾馳的身影不自覺停了下來。
又是一點華光落下,落地化作金麒麟!
麒麟青面青鱗,兩角金黃,如大日出碧海,當空顯化。
鰭鱗傷痕累累,顯露出金肌玉骨,但依舊戰意沖霄,此刻垂目望向尚三思,殺意森然,金色的巨角隱在云中,宛若游龍。
尚三思心中一悸。
最后一點華光落下,地動山搖。
但這次卻不完全是幻覺,最后一個神靈現身,西昆侖山真的微不可察的搖晃了一下!
最后出現的神靈衣著是最隨意的,一身明黃色便服,雙手負在身后,眉目低垂,神靈頂天立地,連西昆侖都匍匐在他的腳下。
尚三思對上神靈低垂的目光,仿佛西北大地上的群山都在向他傾倒過來。
六位尊神分列兩側,各自散發著真實的道韻,是光照一切的明陽法意,是九天蕩魔的雷霆法意,是孤傲霸烈的不死金性,是生殺予奪的戊土真靈。
六位尊神垂目凝視著他。
“啊!”
他大叫一聲,他心知這是幻化之像,這里面的古神連他都叫不出名字,又怎么會真的存于世間。可是就像凡人在寺廟道觀里看見了巨大神像雕塑會心生畏懼一樣,六位散發著真實法意的神靈就站在面前,才更讓身處三境、方方觸摸到天地法則一角的他,如見真神。
他用大叫驅散心中的不安,但心神為之震懾,手上的動作便放松了。
程心瞻見果真有用,立即抓住這個空隙,使出渾身解數,腳下火光、雷霆、巽風同時騰起,載著程心瞻迅速南逃。
“嘿嘿。”
程心瞻費了那么大動靜,以「陽明云堂罡」幻化觀想內景神,但也真的只是讓自己從尚三思手上爭得了三思時刻,馬上,尚三思就回過神來,嘿嘿一笑,他并不覺得這個小子能逃過自己的掌心。
而且,對于六位神靈來歷,他猜定是蜃云曾經記錄的古時畫面,記錄下了法蘊道意,后來被這走運的小子得到了。
他動了,起身去追趕,與程心瞻之間的距離迅速拉近。
程心瞻見人追趕過來,再次施展出曌字光明咒,借著明光,瞬間分化出上百個蜃云幻影來,又施展出自悟的雷霆分光劍法,又多出幾十個幻影,與此同時,他還把竹身從竅穴里放出,分出二魂駕馭,做好舍棄肉身的最壞打算。
隱藏在數百幻影中,他又將身上積攢的雷火符箓幾乎是全部往后拋散出去,全部引發,雷火漫天。
待明光消失,看著漫天雷火與成百分身,尚三思也有些發懵。
“孽障!”
一聲震碎風雪的暴喝從南方傳來,同時,一道如天河般的劍光也從南邊亮起,往北邊流淌。
劍光起于天上,越過北鋒線后便落到地上化作真正的劍氣洪流,洪流在無數魔道弟子頭上碾過,將其化作了碎末粉塵,地上的白雪宛如生起了紅藻,
劍氣洪流一直北進,直指尚三思。
應靜松的遁速比起劍光絲毫不慢,他的劍瞳也看見了飛逃的程心瞻。
看見真實的浩蕩劍光,這遠比程心瞻幻化出來的神靈對尚三思的震懾更大,他臉色一變,他必須在那個三境劍修來之前抓出這個小子,逼其投鼠忌器。
尚三思祭起了白骨鎖心錘,半成的寶器上泛著幽火,隨著他心念一動,骷髏頭里的幽火便噴涌而出,化成一片火海,往前頭那數百化身上壓過去。
稍微落在后頭的幾十個蜃云化身馬上被幽火燒成了虛無。
“蠢貨!”
這時,昆侖頂上突然也響起一道聲音,一道陰暗玄光從天而落,化成光海,直接將幽冥鬼火盡數撲滅,隨后玄光再凝成一團,直直打向尚三思。
尚三思大怒,“北陰!正道之敵當前,你不幫我,還要殺我?!”
不過那道玄光卻不回話。
玄光比劍光來的更快,馬上就要落到尚三思頭上,尚三思無奈,只得放棄程心瞻,想要往側邊躲避。
不過向來不肯吃虧的尚三思又怎么會就這樣放任程心瞻離開,起手便打出數百道鬼箓,像一群麻雀一樣射向程心瞻的數百化身。
這是五鬼門的獨門秘法,每道鬼箓上都附著有尚三思的一縷念頭,只要被種了鬼箓的人念力不及他這一縷念頭,便會被其控制,化作傀儡,這一招用來對付低境的人是無往不利。
打出鬼箓后尚三思便要躲避玄光,可他突然發現自己動不了了,不知從何而來、何時出現的血光將他籠罩,將他一身的法力全部鎖死。
他大駭。
他不是初入三境,是在三境打熬數百年的人,竟然如此被制服,這得是四境圓滿、乃至五境的本事!
起碼他認為,現在在山門沖擊第五境的師尊想要做到應該也不輕松!
此時的西昆侖,如果說還有這樣境界的高修,那只會是一個人。
血神教主。
尚三思萬萬沒想到,自己只是捉拿一個正道的小子,竟會將血神教主冒犯至此!
他更想不到,血神子的境界竟然高至若斯,相隔如此遠,竟只是一個念頭就將自己的法力鎖死。
“前輩!饒命!”
他高呼,第一次產生了后悔的情緒。
不過此時玄光已至,正正好打在動彈不得的尚三思頭頂上。
在飄忽的玄光、漫天的雷火、紛飛的鬼箓以及上百分身的混亂戰局中,沒有人發現,一抹微不可察的華光從玄光里分出,攆上了一道尚三思打出的鬼箓,并將其攪碎,而這一道鬼箓正是打向程心瞻竹身的。
華光攪碎了鬼箓,卻沒有消失,而是直接沒入了程心瞻的竹身里。
玄光在尚三思身上一裹,立即就將其化成了冰塊,往地上掉落。
此刻,應靜松的劍光剛剛過來,直接就掃中了冰塊。
剛成型的冰塊立即就四分五裂,劍氣斬在尚三思身上,將其一劈為二。
不過尚三思裂開的腹中露出一顆散著幽火的金丹,金光頓時發出丈許長的毫光,將兩半肉身罩住,隨即兩半肉身又重新合到了一起。
此時程心瞻的真身和竹身已經飛到了應靜松之后,他說道,
“山主,弟子無恙。”
應靜松聞言,終于松了一口氣,但后怕之余,心頭的怒火更是更加高漲,又再出一劍,此劍則是直接瞄準了那顆金丹,劍氣之濃郁更勝剛才那一劍。
不過那道玄光卻是替尚三思擋下了這一劍,隨后分出一道寒氣再把尚三思一裹,重新將其化成了一塊冰。
玄光在冰塊前顯形,化作一個年輕人,正是北陰殿主。
北陰將冰塊護在身后,笑著對應靜松拱拱手,
“這位劍仙,貴教弟子無事,你一劍斬我魔教數百弟子,又斬了這蠢貨一劍,傷了他的金丹本源,氣應當也消了,就這樣了吧,你我各自回營可好?”
應靜松沒有回答北陰的話,此刻看到霍靜言也趕來了,低聲對程心瞻道,
“好孩子,跟著院主直接回大營,不要再露頭了。”
這孩子能從三境手里逃出來,實在讓他也感到震驚。
說罷,怒火中燒的應靜松提劍上前,一道劍光直接斬向了北陰。
雖說北陰剛才澆滅了那個另一個魔頭的法火,但是他現在敢護著他,也同樣也是敵人。
北陰呵呵一笑,并不畏縮,施法打出一片絢爛華光,華光以青紫二色為主,又交織分化出無窮光彩,華光與劍氣接觸后并沒有被劍氣斬開,反而是將劍氣消磨掉了。
“「北辰極光天罡」?”
應靜松有些訝異。
這道極北之地上的天罡名氣極大,但因為其形跡介于虛實之間,飄忽不定,很少聽說有被捕獲煉化的。
北陰笑著點點頭,“劍仙好眼力。”
“正好,且試試傳說中能消磨萬物的「北辰極光天罡」,能否磨去我的「白虎裂空劍罡」。”
應靜松手中是一把名為「白秋」的法劍,此刻劍吟如虎嘯,一道劍氣斬出,竟化生成了白虎的模樣,白虎離劍之后即斬破了虛空,沒入未知之地,隨后又從虛空某一處出現,落在北陰身上。
北陰避閃不及,被斬下一縷發絲。
兩名三境開始交手,死里逃生的程心瞻在混亂中重新將竹身收回肉身,又收攏蜃云,迎上霍靜言,快速離開。
與此同時,東南大營里也傳來了法螺的聲音,這是三境入場,讓一二境弟子離開的信號。
霍靜言直接將他帶回了大營,而攻山之后首次回營的程心瞻一進自家道觀馬上盤膝而坐,他對霍靜言道,
“院主,勞煩您為我護法。”
霍靜言點點頭,憂心忡忡。
程心瞻馬上斂息內視,他察覺到,剛才肉身和竹身里都有異物進入。
片刻之前。
肉身內景天地里,紫闕虛無之境中,一道鬼箓闖入,鬼箓感知到了程心瞻的魂魄所在,立即貼了上去。
此時紫闕里只有胎光和七魄在,可是程心瞻對神魂力量的淬煉是自食氣之初就開始的,觀想光明宮,雷霆司、明皇陵,三山五岳,更別提諸多內景神,隨后又歷經明治山秘法《長生胎元顯神密旨》的養煉,三魂七魄的靈性與力量遠邁一境。
如今有異類侵占肉身,七魄中的「吞賊」馬上警醒過來。
只見「吞賊」由一團靈光化作了一個人面虎身的神獸,虎身后又生著九條長尾,虎頭上的人面與程心瞻本相無異,但面上還覆著一個猙獰的青銅面具。
此「陸吾」之相也。
「吞賊」發出一聲咆哮,奔騰而來,撲向鬼箓。
鬼箓與施法者斷了聯系,又未見過這樣靈動的魂魄,似乎無所適從,被「吞賊」撲在爪下,可是鬼箓到底是三境修士的一抹念頭凝結而成,「吞賊」雖能守,卻不能滅。
便是在這樣的情形下,程心瞻竹身回到肉身,二魂回歸紫闕。
他見此場景,當即觀想出光明宮、雷霆總司。「吞賊」放開鬼箓,鬼箓剛想逃,兩座雷火神殿當即落下,立即就將鬼箓鎮成碎片。
一邊的「吞賊」早已等待多時,將鬼箓碎片盡數吞噬,虛浮的「陸吾」之相更加凝實了幾分。
鬼箓被處理干凈,他又去看竹身。
「吞賊」同樣有感,看向金府所在。
之前他都是把竹身放在心府里,可剛才竹身入體時心府內景神卻表現出抗拒之意,這是從未有過的,這定是方才打入竹身的異物導致。
方才他把竹身臨時放在了金府里,現在由「吞賊」領路,他趕忙探念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