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歲月的講經,莊衍一開始聽得聚精會神,后來就越來越堅持不住,開始打起了瞌睡。
莊衍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著的,他只知道這一覺睡得很舒服,睡得通透。
這種感覺莊衍從來沒有過,睡著后那種無我無物,天地共生的感覺讓他流連忘返。
就是耳邊老有一個老頭絮絮叨叨的聲音,雖然并不感覺這個聲音很煩,但是總會在莊衍徹底陷入進去那一刻把他拉回來。
待得大夢初醒時,莊衍睜開眼睛,才發現眼前景物一切未變,還是那個佛光普照的華嚴道場。
莊衍盤坐在那里,目光有些惺忪,他扭頭朝華嚴道場上首看去,這才明白過來,他睡夢中那個絮絮叨叨的老頭聲音,正是如來佛祖講經的聲音。
經聲如流水潺潺,梵音如清風陣陣,佛光普照之下,莊衍只感覺渾身溫暖舒適,就如同夕陽晚風下的微醺一般。
“我睡了多久?”莊衍低聲朝身旁的一個羅漢問道。
但這個羅漢并不理會莊衍,只是雙手合十,認真地聽著如來佛祖講道。
莊衍見狀,又朝另一邊的羅漢問了一聲,結果這個羅漢和前一個羅漢一樣,都是只顧聽講,渾然忘我。
莊衍無奈,只得自己掐指一算,這才發現他這一覺竟然睡了二百八十多年,也就是說他是聽了二十年講經后才睡過去的。
難怪都說‘修行無歲月’,就這種南柯一夢,物我兩忘的睡一覺,本人好像感覺只過去了幾個時辰,可現實已經過去了整整二百八十年。
但讓莊衍感到驚奇的是,這二百八十年他雖然在睡覺,可腦子一動就能想起來如來佛祖講了些什么。
當然,這三百年來如來佛祖講的經文莊衍全都忘了,能記起來的全都是那些‘妙理’。
“厲害啊,不愧是如來佛祖,講經說法就連已經睡著的人都能聽進去。”莊衍內心非常敬佩。
就在這時,莊衍卻感到似乎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視著自己,他當即扭頭看去,發現竟是一個坐在眾菩薩身邊的僧人。
這個僧人相貌非凡,寶相莊嚴,此時卻皺眉看著莊衍,事實上他已經盯著莊衍許久了。
自莊衍二百八十年前入睡后,這個僧人便發現了正在睡覺的莊衍。
此時,見到莊衍覺醒,這僧人立刻傳音道:“道友終于睡醒了。”
莊衍有些驚訝,不過他有些猶豫,要不要回應這個僧人,畢竟臺上如來佛祖還在講法,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禮貌?
想了想,莊衍決定給佛祖一個面子,不回應,于是他只是朝那僧人點了點頭。
而看到莊衍只是對自己淡淡點了點頭,那僧人心中卻涌起一道心火,立時不滿地傳音道:“道友,你既受邀來聽法,又怎能在世尊講經時睡覺?這未免也太不尊敬世尊了吧?”
莊衍再次朝那僧人看了一眼,想了想,還是沒有回應他。
這僧人見莊衍好像假裝沒聽到自己的話,那股心火越來越大,他深吸一口氣,然后腦中雜念紛至沓來,卻發現無論如何他都冷靜不下來。
最后,僧人只得輕輕嘆了口氣。
緊接著,整個華嚴道場突然響起一道震耳欲聾的嘆息聲,如同一道炸雷瞬間打破了華嚴道場的安寧祥和。
一瞬間,如來佛祖停止了講經,所有的佛陀、菩薩、羅漢、金剛紛紛愕然驚醒,看向了聲音發出的地方。
而臺上的四御大帝、太上老君等應邀而來的客人也都驚詫不已,紛紛扭頭看了下來。
那僧人此刻也驚呆了,他只是輕輕嘆了口氣,為何會有這么大的聲音?
如來佛祖講經三百年一刻沒停,現在卻被他一聲嘆息給打斷了。
僧人頓時汗流浹背起來,顧不得多想,連忙起身走到道場中央,下跪拜道:“弟子失狀,求世尊責罰。”
如來佛祖高坐蓮臺之上,朝那僧人問道:“金蟬子,自我講經開始以來,你一直心不在焉,東張西望,現又長吁短嘆,壞我講壇,是何緣故?”
聽到如來佛祖之言,金蟬子才如夢初醒,他回顧這二百八十年間,他的心思沒有用在專心聽講上面,反而卻關心別人在道場上睡覺。
冷汗打濕了衣衫,金蟬子匍匐于地,拜道:“世尊容稟,弟子著相外物,迷心塞竅,三百年來竟從未認真聽講,今又壞了世尊講經法壇,罪大惡極,請世尊責罰。”
如來佛祖道:“你為我二弟子,卻在道場之上犯了經壇之戒,若不嚴懲,難肅我圣門戒律。”
聽到此言,一旁的觀世音菩薩連忙拜道:“啟稟世尊,金蟬子雖著相犯戒,但念在其已幡然悔悟,還請世尊酌情懲處。”
這時紫微大帝也開口說道:“佛老,常言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金蟬子既已醒悟知錯,便不要嚴懲了。”
太上老君也道:“陛下言之有理,這講經說法本是好事,縱然被金蟬子打斷,想來也是天定數,金蟬子縱然有錯,佛老也不必太過嚴厲。”
隨著紫微大帝和太上老君開言,周圍眾神、佛陀、菩薩也都紛紛為金蟬子說好話。
如來佛祖微微頷首,旋即說道:“好吧,金蟬子,既然太上老君和諸位都為你求情,那便從輕處置,就貶你下界,重修功德再回靈山吧。”
聽到這話,在座的所有人都是一臉驚訝,‘不嚴懲’都要貶入下界,那‘嚴懲’又是什么?簡直不敢想象。
金蟬子匍匐在地,聞言立刻雙手合十拜道:“謝世尊,弟子謹遵我佛法旨。”
說罷,便有兩名金剛飛落下來,一左一右站在金蟬子兩側,便是要送他去地府輪回轉世。
而此時太上老君卻問道:“金蟬子,你說你著相外物,才沒有認真聽講,不知是著了什么外相?”
金蟬子聽到此言,當即朝太上老君微微一拜,然后指著莊衍說道:“這位道友自我佛講法二十年后便開始睡覺,一覺睡了二百八十年,貧僧見此,心中不忿,故而被外相所迷。”
聽到這話,在場所有人都露出了恍然之色,何止是金蟬子,在場所有人都發現了莊衍睡覺。
但在他們看來,莊衍睡覺就睡覺,與自己無關,自己只要認真聽講就行了,莊衍睡覺不聽佛祖講經,那是他自己的損失。
而在場這么多佛門弟子,卻只有金蟬子因為這件事著了相,迷了心,這卻真的是天意了。
但如來佛祖卻開口說道:“金蟬子,你卻不知,那是靈臺神君。”
聽到這話的金蟬子臉色一變,隨后滿臉驚訝地看向了莊衍,沒想到這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靈臺神君?
緊接著如來佛祖又說道:“靈臺神君這二百八十年來并非是在睡覺,而是聽我講法二十年后,進入了‘無我無法,萬物合一’的玄妙境界。”
說到這里,如來佛祖當即朝莊衍問道:“靈臺神君,貧僧第一百六十八年立春日所講佛理是什么?”
莊衍聽到佛祖相問,立刻從蒲團上站了起來,他在聽到佛祖問題后腦子微微一動,立時便有了答案,只見他說道:“回佛祖,小神不記得佛祖講了什么經文,只記得佛祖講了什么道理。”
佛祖笑道:“經文道理,本是一源,有道理方有經文,你且把道理說來聽聽。”
莊衍聞言,當即回答了出來。
聽到莊衍的回答,如來佛祖朝觀世音問道:“觀音尊者,靈臺神君所答可對嗎?”
觀世音菩薩道:“回世尊,靈臺神君所答正確。”
如來佛祖點了點頭,然后朝金蟬子道:“金蟬子,你可懂了嗎?萬事不可執著外相,你要牢記。”
金蟬子此刻萬分清醒,他先是朝著如來佛祖拜道:“世尊教誨,弟子謹記于心。”
接著金蟬子又朝莊衍拜道:“靈臺神君,貧僧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莊衍回禮道:“金蟬長老說哪里話,小神在佛老經壇之上睡覺,也確實對佛老不敬。”說著莊衍又朝如來佛祖施了一禮,道:“還請佛老見諒。”
如來佛祖笑道:“靈臺神君這‘無我無法,萬物合一’的境界一入就是二百八十年,足見天賦卓絕,有證‘混元道果’之資。”
在場所有大神都吃驚地看向莊衍,這個評價可以說極高了,相當于對一個天兵說‘你有大帝之姿’。
接著,如來佛祖又朝四御大帝說道:“天庭有此良臣,真乃三界幸事。”
四御大帝微笑頷首,南極長生大帝說道:“此乃是大天尊慧眼識珠,太上老君舉賢有道。”
莊衍卻連忙說道:“佛老謬贊了,小神向來愚魯,豈敢當佛老及諸位帝君如此稱贊。”
如來佛祖微微一笑,只讓莊衍入座,便不再說話,而金蟬子則被金剛帶了下去。
其后如來佛祖朝在場眾仙神說道:“此番講法共三百年又三十六天,如今既被打斷,想必也是天意所致,此次講法合蓋至此而終。”
眾人紛紛點頭,接著如來佛祖又道:“既是天意如此,那便打開道場,散了法會,諸佛、菩薩、羅漢、金剛,隨貧僧恭送十方仙神道友。”
隨后,封閉了三百年的華嚴道場開啟,此時佛光收斂,蓮花落地,日月天光在道場開啟的那一刻照射進了華嚴道場。
諸佛、菩薩、羅漢、金剛等佛門仙神紛紛起身,與如來佛祖一起將將四御大帝、太上老君、眾帝君、十方仙圣送出了華嚴道場。
莊衍隨著眾人走出華嚴道場,回身向如來佛祖及佛門眾仙神行禮拜謝后,又目送天庭眾帝君乘坐玉輦騰空而去,最后自己也離開了靈山,返回靈臺神府去了。
待送走十方仙神后,如來佛祖率領佛門眾圣又回到了華嚴道場之中。
此時如來佛祖朝觀音菩薩說道:“觀音尊者,金蟬子轉世一事,你親自去安排。”
觀世音菩薩聞言,旋即躬身一禮道:“弟子領法旨。”
隨后觀世音菩薩便離開了華嚴道場,直接去到了陰曹地府地藏王菩薩所在的宮殿之中。
觀世音菩薩降臨地府,一時間地府之中祥光萬道,瑞氣千條,霎時便有無數地府冤魂被觀世音菩薩祥瑞超度。
地藏王菩薩、十殿閻王及一眾地府陰神前來相迎,而金蟬子此刻肉身已經坐化,只有神魂在地藏王菩薩這里。
觀世音菩薩將金蟬子的神魂取了過來,然后便辭別地藏王菩薩離開了陰曹地府。
像觀世音這樣的佛門神圣,是不能在地府久留的,不然對地府的影響太大了。
取了金蟬子神魂之后,觀世音菩薩便回到了自己南海普陀珞珈山道場。
觀音知曉,如來佛祖讓她親自安排金蟬子轉世,其中必有緣由,于是在回到道場后,觀世音菩薩立刻演算了一番天機。
不知過了多久,觀世音菩薩收了法力,心中已然有數,于是將金蟬子神魂放進凈瓶之中,自己則端坐蓮臺,開始凈心修煉,體悟這三百年如來佛祖講經說法的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