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玄都觀。
袁天罡穿著一身玄色道袍走出觀門,只見他手執拂塵,束發戴冠,一縷長須垂在胸前,仙風道骨,超然物外。
此時一輛布置極為奢華的馬車從寬闊的街道上駛來,正巧停在了玄都觀外。
待那馬車停穩后,從車內傳來一個黃鸝般清脆的聲音:“前方可是袁仙師尊駕?”
袁天罡停下腳步,將拂塵一擺,扭頭朝那馬車看去。
少時只見馬車上的紫珠玉簾緩緩掀開,兩個身著宮裝的侍女連忙上前,左邊的侍女上前攙扶馬車中的人,右邊的侍女伏跪在馬車一側的地上。
緊接著一個身穿芙蓉百褶菡萏衣裙,珠瓔玉珞,挽發高髻的貴氣女子緩緩走出車箱。
女子在侍女的攙扶下,蓮步輕移,踩在了下方跪著的那名侍女背上走了下來。
袁天罡看清此人面貌后,臉色微微一凝,當即立在原地拱手道:“貧道見過高陽公主。”
高陽公主微微一笑,走到袁天罡面前福身一禮,巧笑倩兮地道:“袁仙師要往哪里去?”
袁天罡捋須笑道:“貧道應李淳風道友之約,今日要到終南山中去采藥。”
高陽公主似水般的清眸中閃過一絲訝色,旋即掩嘴笑道:“那還真是巧了,本公主今日也正好也要去終南山中訪友,二位仙師不妨與本公主一同前往如何?”
袁天罡稽首笑道:“多謝公主好意,貧道二人入山采藥,當登山臨崖,夜宿林泉,所經之處皆乃荒山險境,懸崖絕壁,公主千金之體,豈能與我等山野粗人同行?”
高陽公主笑道:“無妨,我自有仆從以供驅使,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二位仙師無需擔心。”
袁天罡聽到這話一時無奈,抬頭朝她身后看了一眼,竟足足跟著三十多個侍女仆從及二十多名頂盔摜甲的軍士。
看到這般景象,袁天罡不由心頭一驚,這哪里是去訪友,倒像是去拿人。
袁天罡心念一轉,隨即笑著說道:“既然如此,此去山高路遠,若公主殿下能跟得上貧道二人,那便同行也無妨。”
“好。”高陽公主欣然點頭,道:“那二位仙師可不要走太快了。”
袁天罡笑瞇瞇地點頭道:“好。”
其后,一行人便前往了長安城南門,與早已候在此地的李淳風會合。
一見到李淳風,袁天罡便快步上前抓著李淳風的手道:“道友,我們快快出發吧。”
李淳風見袁天罡如此著急,不由驚訝地道:“道兄莫非還怕山中靈藥被采光了不成?”
袁天罡搖了搖頭,隨后朝李淳風使了一個眼色,低聲道:“高陽公主跟過來了。”
李淳風笑道:“跟來便跟來吧,道兄為何如此懼怕?”
袁天罡道:“你不知曉,我方才剛從玄都觀出來,便迎面碰到了她的車駕,她見面什么事也不說,得知你我要去終南山,立馬便說要去終南山中訪友,并提出要與你我同行,這其中必有貓膩。”
李淳風聞聽此言,也是臉色一變,又看著后面已經越來越近的高陽公主車駕,也連忙說道:“既然如此,這其中必有麻煩,你我即刻出發吧。”
“好。”袁天罡點了點頭,隨后二人各自捏了一個縱地訣,只見二人兩腳騰空離地三寸,隨后腳下一點,霎時已躥出十幾丈外。
后邊高陽公主正掀開珠簾眺望,看到這一幕頓感不妙,急忙喊道:“二位仙師何必如此焦急?”
但二人早已不見了蹤影,哪里還能聽得到她的呼喊?
一名小校上前問道:“殿下,二位仙師已施展法術先行一步,我等是否要跟上去?”
高陽公主一咬牙道:“跟上去!終南山雖大,但采藥的地方就那么幾處,本公主不信找不到他們。”
“是。”小校唱喏領命,然后護送著高陽公主車駕繼續朝終南山方向行去。
與此同時,坐在馬車內的高陽公主朝左右看了一眼,見并無外人,便從袖中取出了一只寶匣。
那寶匣四四方方,模樣十分精巧,匣面呈青黑色,四周各刻繪著一條金色的龍紋。
高陽公主打開寶匣,霎時一只殘缺的龍紋玉佩映入眼簾,那龍紋玉佩泛著一絲絲水藍色靈光,靈光躍動之間,仿若有一條真龍在其中游弋。
高陽公主的玉顏被這靈光映得熠熠生輝,只聽她湊近寶匣輕聲問道:“敖景,那袁天罡當真知道‘人皇之氣’的所在嗎?”
聽到高陽公主的問話,那玉佩中的真龍停住了游弋的身形,隨后一道渾厚蒼莽的聲音在高陽公主耳邊響起,這是一道只有她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袁天罡精通術數之法,擅長演算天機,他一定知道人皇之氣的所在。”
高陽公主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道:“如若找到那人皇之氣,我真能將其收為己用?”
“那是自然。”敖景說道:“你本就身具人皇血脈,若能找到那人皇之氣,定能將其收為己用,不過縱然如此,你也得像我現在一樣蟄伏起來靜待時機。”
“什么時機?”高陽公主問道。
敖景說道:“等你爹死。”
“啊?”高陽公主瞬間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于是敖景耐心解釋道:“你父皇李世民乃是天命人皇,這天命是不可改的,你這人皇之氣不過是拾遺撿漏而已,如何能與你父皇的天命相爭?所以你只能蟄伏。只有等他駕崩后,你才能有機會爭奪那人皇之位。”
高陽公主恍然點頭,其后再次問道:“你說我是拾遺撿漏,那我拾誰的遺?撿誰的漏?”
敖景道:“那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知當初大唐境內有一女子天生便有人皇之氣,只可惜后來出家入道,天命已改,人皇之氣便也流落世間,不知所蹤。”
“原來如此。”高陽公主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只要幫我尋到人皇之氣,助我奪得人皇尊位。我以人皇氣運敕封,將來八方水域,四海龍王,必有你敖景之位。”
敖景并未因高陽公主的許諾而顯出多少喜悅之色,只是淡淡地道:“等你先得到人皇之氣再說吧。”
高陽公主聞言略微有些不悅,敖景的反應讓她感到有些不快,她也不再說話,只是合上寶匣將其收入袖中,接著便坐在馬車內閉目養神起來。
“老漁翁,一釣竿,靠山崖,傍水灣,扁舟來往無牽絆.”
一陣悠揚的歌聲從終南山的溪澗中傳出,溪水潺潺,白云渺渺,山中有猿鶴清鳴,林間有仙人撫琴,異獸奔林,仙禽飛空,自是一派洞天福地,仙家氣象。
袁天罡與李淳風穿著粗衣,頭戴斗笠,身背藥簍,聽到歌聲后不自覺地駐足傾聽。
“好歌。”李淳風贊道。
袁天罡也道:“的確好歌,就是不知是哪位道友在此做垂釣之歌?”
“過去看看如何?”李淳風提議道。
袁天罡聞言欣然應允,道:“好,正好拜訪拜訪山中仙友。”
說著,二人便穿林而去,一路循著歌聲來到了一片山明水秀的溪澗之畔。
溪澗中央有一塊巨大的山石,山石四周是一片幽深的潭水,那唱歌之人正坐在深潭中央的山石上,手執一根釣竿,正悠然自得地垂釣著。
“咦?”李淳風和袁天罡看到此人,不由同時發出一聲驚呼,李淳風更是驚詫道:“那不是莊衍道友嗎?”
袁天罡仔細端詳了一陣,隨后笑著說道:“的確是莊衍道友,想不到他竟然也到這終南山中來修行了。”
“也是天緣湊巧,既然今日遇見了,便上去打個招呼吧。”李淳風笑著說道。
袁天罡點頭道:“好。”
說罷二人便先遙遙朝莊衍喊了一聲:“莊道友。”
莊衍抬起頭來,朝著袁、李二人微微一笑,并抬手揮了揮。
見到莊衍揮手,李淳風立刻笑道:“袁道兄,莊衍道友朝你我揮手,是叫我們過去呢。”
袁天罡笑道:“那我們便快些過去吧,莫要讓莊道友久等了。”
說罷二人便捏了一個法訣,隨后腳下騰起一陣清風,二人御風而起,便要朝莊衍那邊飛過去。
看到這一幕,對面的莊衍笑容一收,趕緊再次朝兩人擺了擺手,又搖了搖頭,示意二人不要過來。
但袁天罡卻笑道:“看,莊道友在催你我二人趕快過去呢。”
李淳風卻遲疑了一下,說道:“怎么我感覺莊道友是在說讓你我二人不要過去呢?”
袁天罡道:“你看錯了,他那是叫我們悄悄飛過去,莫要鬧出動靜嚇跑了魚。”
說完,袁天罡直接一馬當先飛了出去,李淳風見狀,也只得跟著飛了過去。
就在二人剛剛飛到那幽潭上方的一瞬間,下方幽黑的深潭水底突然泛起一道幽藍色的光芒。
袁天罡和李淳風頓感不妙,二人同時察覺到一股強橫暴戾的妖氣從潭底涌出。
“不好,下面有東西。”李淳風驚呼道。
袁天罡低頭一看,下方那幽潭之中迅速浮起一道漆黑的影子,隨后水波翻涌,浪卷狂濤,頃刻間一聲龍吟,只見一條通體烏黑,長滿錐鱗的黑龍張開血盆大口沖出幽潭,一口便將袁天罡吞了進去。
“袁道兄?!”李淳風驚呼一聲,隨后祭出一柄長劍便朝那黑龍刺去。
那黑龍只是一個掃尾,便將李淳風手中長劍擊碎,接著龍爪一揮,‘砰’地一聲便將李淳風打飛了數百丈。
莊衍見此,只得丟下手中釣竿,縱身飛起一把接住了李淳風。
待二人緩緩落地,只見李淳風胸前出現了三道血淋淋的爪印,一時間血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
而那黑龍在吞下袁天罡后,便‘轟隆’一聲砸起一片巨大水花并落回了幽潭之中。
“我都叫你們別過來了。”莊衍一臉無奈地朝李淳風說道。
李淳風一臉無辜地道:“我們不知道啊,你怎么不喊一聲呢?”
莊衍道:“我喊了這妖龍就不會上鉤了。”
李淳風道:“它本來也沒上鉤。”
莊衍臉一黑道:“它就快上鉤了。”
李淳風深知不能在這種事情上和一個釣魚佬較真,于是連忙說道:“好好好,是我們的錯,只是現下袁道兄被那妖龍吞了,趁他還未被煉化之際,當盡快將他救出來。”
莊衍微微頷首,將目光落到了手中的釣竿上面,說道:“還是得想辦法把那妖龍釣上來才行。”
李淳風詫異道:“就用這么小的釣竿?”
莊衍笑道:“你別看它又細又小,釣這區區一條妖龍卻綽綽有余,只是.”
李淳風問道:“只是什么?”
莊衍搖頭嘆息一聲說道:“只是這餌料乃是凡俗之物要想釣上這條妖龍,還需找些好餌料來。”
李淳風連忙問道:“那用什么餌料好呢?”
莊衍眉頭一皺,目光不經意在李淳風身上一掃,突然眼睛一亮,道:“欸!好餌料有了。”
“哦?在哪里?”李淳風急忙問道。
莊衍將手中釣竿凌空一甩,只聽‘刷’的一聲釣線在空中發出一道破空聲,接著李淳風便感到有什么東西似乎掛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他當即扭頭一看,只見自己左肩上銀光閃閃,竟是一根銀色的釣鉤掛在了自己的衣服上面。
李淳風連忙說道:“莊道友且慢,你釣鉤掛我道袍上了。”
說著李淳風便要去解下釣鉤,卻不料此時莊衍手腕一甩,只聽‘呼’的一聲,李淳風霎時便騰空飛起,一陣騰云駕霧的感覺后,他便發現自己已經被那釣竿掛著甩到了幽潭上方。
李淳風看著幽潭下方泛起的幽藍色光芒,以及隱隱出現的水底龍影,急忙超莊衍喊道:“莊道友,快收桿,我還在上面吶!!!”
莊衍絲毫不為所動,只用釣竿掛著李淳風在幽潭之上甩來甩去。
少時又見那幽潭之上翻波涌浪,風浪大起,隨即一聲龍吟響徹山林,那黑龍再次從水中騰飛躍起,一口將李淳風也吞了進去。
就在黑龍將李淳風吞進去的那一刻,石頭上的莊衍大笑一聲道:“中。”
隨后掛在李淳風身上的釣鉤瞬間變得極其巨大,帶著倒刺的釣鉤尖部‘噗呲’一聲便洞穿了黑龍上顎,牢牢將其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