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演武場,隨著楚青這一舉動,所有人都下意識得屏住了呼吸。
時間仿佛都在這一刻凝滯了起來。
溫柔那素來沒有什么情緒波動的眸子里,都閃過了一抹凝重。
她和楚青一起經歷了清溪村的慘劇,很清楚這把刀魔性深重,絕非常理所能衡量。
雖然她對楚青有著一定的信心,可是看著他將這把刀拿在手中,仍舊忍不住有些慌亂。
邊城也是腦門冒汗,方才他見楚青武功絕世,劍法超群,心中很是歡喜。
本以為他殺了蔣神刀之后,會轉身就走。
卻沒想到,他竟然拿起了這把魔刀。
邊城對這把魔刀的了解雖然不多,但先前蔣神刀的種種表現,他卻是看在眼里。
知道這把刀絕不是好相與的……
他劍法這般高明,難道還覬覦這亂神刀?
一旦他如同蔣神刀那般,神智全無,今日場內可還有人能夠阻止他?
只怕恩師崔不怒親至,也未必能夠掌控局面。
這該如何是好?
眾人心中念頭雜亂,方天睿,陳世紅,杜寒煙,以及場內各路豪杰,全都盯著楚青。
有的如臨大敵,有的卻滿心急切。
前者是擔心楚青會忽然對他們出手,后者是擔心楚青會帶走亂神刀。
可楚青武功蓋世,如果一意將這亂神帶走,誰也攔不住!
而此時此刻的楚青,卻只覺得一股股晦暗難明的東西,隨著這把刀入手,似乎想要朝著自己的腦海之中鉆去。
但明玉真經自然運轉,清涼的內息于經脈之中流淌,硬生生讓他在這晦暗難明的力量之下,保持住了自身的清醒。
他心中隱隱有些明悟。
“亂神作用于心神,泣神鐵本身也會動搖心境。
“我修行明玉真經如今已經達到了第八重境界,內息澄澈如玉,其寒如冰,正可以鎮定心神,阻隔亂神之禍。
“所以,那小鐵匠才說,亂神怕我……
“其實不是亂神怕我,而是因為我暫時可以克制此刀。”
不過楚青很清楚,這種克制只是一時。
亂神刀的前身泣神鐵早就存在于江湖不知道多少年月,是天地九珍之一。
其中奧秘難測,誰也不敢保證,亂神有朝一日不會真的奪走自己的神智,讓自己成為魔刀傀儡。
因此本就不曾動搖的念頭,越發堅定。
他忽然調轉刀身,單手于刀身之上輕輕劃過,眸光沉靜如水:
“亂神刀,江湖禍。
“鑄者不詳,持者亦不詳。
“此等禍亂之源,豈能容你長存于世!?”
話落,他四根指頭扣住了刀身,凄寒的霜花覆蓋于刀身之上。
一股如淵如墨的刀意自刀身之中散溢而出,叫人心生絕望的刀鳴剎那間響徹全場。
“什么!?”
“他要毀了亂神刀!!”
“不可!此等神刀,當為我所有,豈能容你毀之?”
“阻止他!!”
然而他們口中呼喝的雖然厲害,卻偏偏頭暈目眩,難以動彈。
那刀鳴好似自九天而來,滾入心神之中,讓人無法自抑,內功淺薄者,更是在短短的剎那之間,便已經七竅流血,身形委頓在地。
距離楚青比較遠的人,倒是影響不大……只是當他們靠近,想要阻止的時候,又被亂神波及,和其他人滾做一團。
而邊城和莫獨行這頭,莫獨行傲然挺立,似乎不為所動。
不過邊城早就已經發現了他額前冷汗,知道在這般下去只怕不妙。
索性抬手一掌拍在了他的脖頸之間,莫獨行哼都沒哼一聲,就昏了過去。
溫柔以內力自持,也覺得危險至極。
可她抬眸看向楚青,還是忍不住開聲喊道:
“小……心!!”
便在這兩個字出口的一剎那,一抹隱晦至極的內息,悄然于地面游走,直奔楚青而去。
楚青雙眸微闔,似乎一身內力全都施展于亂神刀上。
可他忽然一腳踏下,內力循著地面嗤嗤游走。
只聽得轟然一聲悶響,不遠處的地面已然炸開。
場內眾人一時錯愕,不少人以為,這是有人在阻止楚青,做這暴殄天物之事。
卻見楚青眸光已然落入了人群之中,定格在了一個衣著破敗的老者身上。
那老者拿著酒葫蘆,又喝了兩口。
使勁倒了倒,里面卻沒了酒。
無奈一嘆,隨手扔了酒葫蘆:
“酒已喝完,閣下可愿放開這把刀?”
“放開它?”
楚青眸光之中不起波瀾,只是冷冷開口:
“任憑它流入江湖,掀起腥風血雨?
“好叫你天邪教,可趁虛而入?”
天邪教!?
這三個字被楚青說出口,場內眾人大多迷茫。
唯有少數幾個人臉色出現了變化。
天舞城城主府發生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多,但是對當中細節了解的人,卻極少。
方天睿便是當中一個。
經過了這一番休整之后,他也恢復不少,如今雖然被亂神影響神智,可亂神刀的主要對手卻是楚青,這余波對他來說影響甚微。
因此他一瞬間便想到了天舞城之亂。
天邪教這個從未有所耳聞過的存在,串聯萬夜谷和神沙幫,想要謀取天舞城!
傳言之中,‘夜帝’所殺的那個魔道高手,正是來自于天邪教。
難道說……神刀堂種種行徑,也源自于此?
而正在將莫獨行攙扶到一旁,準備讓他坐下的邊城,在聽到了‘天邪教’三個字后,則豁然回頭看向了場內的楚青,以及此時已經走出了人群,站在了楚青不遠處的那個老人身上。
卻在下一刻,低下了頭。
不讓眸中光彩,被旁人所見。
那老者也有些詫異:
“你竟也知道本教?
“本以為本教行事甚密,莫不是這三年來,已經大白于江湖?
“罷了,后事如何我自會調查清楚。
“至于你……死人一個,何須計較身后事?
“如今你可還能放開亂神刀?”
楚青眼睛微微瞇起,他以為自己放不開這把刀?
怪不得他不著急。
毀掉亂神刀本就是題中之意,在他的計劃之中。
當溫柔告訴楚青,‘蔣神刀’已經來到了這里,楚青便已經做好了打算。
天邪教耗費這么大的心血,鑄造了這把刀,又豈能容忍它被自己毀去。
裴無極不在乎蔣神刀的性命,卻不能不在乎亂神刀。
若是自己當著所有人的面,毀掉這把刀……裴無極必然現身。
本以為此人一旦出現,定會以雷霆手段對自己出手。
卻沒想到他竟然不急不躁,還站在這里跟自己聊上了天……
本以為是咄咄怪事,原來是他誤會自己如今雙手已經離不開亂神刀,生殺予奪,自然是予取予求。
當即楚青冷笑一聲:
“離不開?怎么可……嗯?怎會如此?”
他聲音行動,盡是逼真至極。
論演技,他還沒輸過。
裴無極微微搖頭:
“此刀以泣神鐵所鑄,鑄造之前,需得以萬民之血熔鐵。
“說來,這蔣神刀也當真沒有叫我失望。
“昔年我見他第一眼,便知道此人野心勃勃,絕非善類。
“與其將他取而代之,不如利用他的手,來幫我達成目的。
“所以,我故作不敵,被他囚禁于陰風寨。
“并且將鑄造亂神刀的法門,悉數告知……他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以天命將盡為借口,看似是在縱容羅城和戚關廝殺,實則是借此取萬民之血,以熔泣神鐵。
“此鐵汲血,又以性命鍛刀。
“結合泣神鐵的惑神之能,融入殺伐之意,取死怨于一爐。
“終究成就非凡,豈是人力所能毀之?”
“荒謬至極!”
楚青冷聲開口:
“憑你的本事,何須蔣神刀代勞?平白承受這牢獄之災,酷刑之痛?”
“教主嚴令,此事甚密,不可叫人知曉。
“若是我親自出手,難免會漏出些許蛛絲馬跡,引來一些不該出現的人……”
裴無極的眸子里閃過了一抹陰沉。
楚青卻忽然想到,初來神刀城那一日,在酒樓里見到的那姐妹倆。
這姐妹倆自稱來自菩提庵。
當時酒樓里沒有人知道這菩提庵究竟是什么地方,唯有冒充蔣神刀的裴無極,在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手一抖,饅頭竟然掉了下來。
楚青看了他一眼:
“菩提庵和你天邪教,究竟有何關聯?”
裴無極猛然抬頭看向楚青:
“你!”
“今日菩提庵那兩個姑娘未曾出現……可是因為你?”
楚青今日一直都在觀察人群。
沒有從人群之中找到念安念心兩個人。
她們收服了橫刀五虎,成為她們的手下,若是今日來此,必然人多勢眾不難找到。
而除了她們之外,那白馬金劍曹秋浦,也不曾現身。
楚青記得,他殺董行之那一夜,隱隱間好似聽到了有馬蹄嘶鳴之聲……
當時不以為意,可今天曹秋浦也沒來,就讓楚青心中生出了幾分不妙之感。
“好生敏銳……看來,果然是留你不得了。”
裴無極沒有回答楚青的話,單掌一翻一縷縷黑氣引得他發絲無風而動。
掌勢一起,恍惚間好似有雷霆之聲自掌中傳出。
嗡!!
聲響發出,卻并非裴無極出手。
而是一縷拳風,自遠處而來。
裴無極眸光一轉,就見邊城站在不遠處,他雙眸盡赤,顯然是用盡全力在抵擋亂神之威。
這一拳,已經是他能夠做到的極限。
“不自量力。”
裴無極一聲冷笑,原本應該落在楚青身上的這一掌,忽然一轉,就要打向邊城。
可就在此時,咔嚓咔嚓的細碎聲響,忽然傳入了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原本頭腦尚且不清醒的人,頓時就感覺好似混沌天地現出了一點光。
這光彩剎那間破開迷霧,叫人生出了喘息之機。
“什么?”
裴無極臉色大變,猛然回頭,就見斑駁的裂痕已經如同蛛網一般在亂神刀上蔓延。
凄厲的刀鳴仿佛哽咽,他顧不上再去對付邊城,怒喝一聲:
“住手!!!”
亂神刀乃是天邪教打入天下江湖的一枚釘子。
他用了三年時間籌謀,如果當真被楚青毀去,不僅僅是損失了一個天地九珍,更是壞了天邪教的大計。
然而此時再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只見楚青雙手一揚,咔嚓咔嚓咔嚓,嗤嗤嗤!
接連的聲音響起,刀身徹底破碎,無數碎片朝著四方飛散。
裴無極此時已經到了楚青跟前,單手去抓,卻是抓了個空。
再抬頭,正跟楚青面面相覷。
一時之間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
“我殺了你!!!”
他掌勢好似蘊藏萬千雷霆,轟然而起砸向楚青。
本以為楚青以絕強內力毀掉了亂神刀,此時此刻必然是賊去樓空,卻沒想到楚青想都不想一掌翻出。
只聽得砰的一聲悶響。
兩者一觸,楚青身形微微搖晃,裴無極則被這一掌打的雙腳犁地,身形不住向后劃去。
接連后退十余丈,這才站穩身形。
再抬頭,臉色已經極其難看:
“你敢毀去亂神刀……簡直罪該萬死!!!”
話音落下,一縷縷黑氣自他周身運用而出,他雙臂演武,陣陣罡風由此而生。
隱約間,仿佛可以聽得雷霆霹靂之音,自他周身傳出。
更有甚者,原本晴朗的天空,竟然逐漸泛起了陰云,滾滾雷鳴好似自九天而來。
“這……這莫不是萬滅陰雷大·法!”
“當世竟有人修成了此等魔功?”
“夜帝小心,此功引雷鳴入體,得雷勁入造化,內力之中蘊含雷火,威力無窮!!”
驚呼聲中,只見楚青微微蹙眉,揉搓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下一刻,一把小小的柳葉飛刀,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裴無極至此蓄勢已經到了極致,他步履飛縱,周身裹挾黑云之勢,兩掌似分雷霆。
轟然間朝著楚青襲來:
“死來!!”
話音剛落,就見楚青一揚手。
裴無極早就注意到了這把刀,可他并沒有將其放在心上。
畢竟只是一把柳葉飛刀……縱然有何等巧妙的暗器手法,在萬滅陰雷大·法之下,也難以生出半點勝算。
更何況,他這門武功,對于兵器有著極強的克制作用。
這小小飛刀……
心念至此,忽然生出了一個疑問,這小小的飛刀,去了何處?
莫名的,一種極致兇險和不踏實的感覺,自心頭泛起。
而就在此時,一身內息宛如江河直下,身形轟然落地,行已無力。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咽喉,心中莫名踏實……
哦,找到了,在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