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廚,你先去保安室等著,我去跟美佬報備。
“你知道的,現在這里我說了不算。”
張靖如往日般和氣。
“好,有勞張侍從了。”郭大年感激道。
他徑直去了保安室。
里邊,安德森正叼著雪茄,在看《水滸傳》。
打對漢語越來越精通后,他就迷上了。
《西游記》、《水滸》、《三國演義》看的那叫一個上頭,連麻將都很少打了。
“長官,我是京陵過來的廚子,要出去買菜。”
郭大年沒話找話的點頭哈腰了一句。
安德森只當聽不懂,懶的搭理他。
他只聽洪智有的。
余者,就是蔣委座來了,也是白搭。
郭大年在一旁的椅子上如坐針氈。
他只希望毛人鳳給的毒藥是慢性的。
而且,林泰還沒有飲那杯紅茶咖啡。
一旦事發,他想跑就晚了。
同時,郭大年心頭恨透了洪智有。
本來毛萬里在保密局暗子都找好了,只要他下毒,就可以立馬離開。
現在好了,弄一堆言語不通的洋鬼子。
“不行,再等下去指不定命就沒了。”郭大年心頭愈發焦躁。
想了想,他滿臉堆笑的走了過來,從兜里拿出一把銀元,雙手捧著遞了過去:
“長官。
“我出去買個菜,麻煩您通融一下。”
“WHAT?”安德森順手把錢撈了過來,裝進了兜里。
“脈……脈菜。”
郭大年學著洋人的發音,比劃著說道。
安德森擠眉撇嘴,搖了搖頭表示聽不懂。
“長官,那,那我走了啊。”
郭大年只當他同意了,轉身就要溜。
安德森拔出腰間的手槍,瞄準了他。
然后,指了指凳子。
“長官,我……”郭大年郁悶死了。
安德森笑著別了別槍。
郭大年只能悻悻的坐了回來。
豪華的套房內。
宋家姐妹擺開了早點。
蔣夫人伸手習慣性的去拿咖啡,翠平打住了她:
“夫人,洪秘書有令,不得飲用酒店的任何吃食,包括水。”
“昨天下午和晚上,你們不是檢查過了嗎?
“他們做的食物沒有問題。
“而且這些廚子跟了我好些年了,如同家人一樣,以前我出行也是帶的他們,從未有過差池。
“你們會不會太謹慎了?”
蔣夫人蹙眉不滿道。
想她向來是發號施令的主,這一天到晚各種限制,心頭難免有些小脾氣。
“夫人,保護二位是我們的職責,別讓我為難。”
翠平說話間,一旁的周炎提上來一個籠子,里邊裝著一些試毒的小老鼠。
“小妹,當差不易,還是聽她的吧。”林泰溫和勸道。
周炎把食物一一用小刀叉取盤。
然后,喂給小白鼠。
蔣夫人沒再多言,陰著臉在一旁冷冷看著。
糕點一類的,一應無毒。
無糖咖啡。
用注射器注入后,小白鼠也沒有表現出異樣。
當周炎又取了紅茶咖啡,喂給小白鼠后。
原本還活蹦亂跳的小白鼠登時渾身抽搐,口吐白沫,亂蹬了幾下后便斷了生機。
“這,這……”蔣夫人花容失色,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
林泰亦是皺起了眉頭。
“別急。”
出于謹慎,周炎又取了一只白鼠,喂了相同的劑量。
果然,白鼠又是立馬斃命。
“很明顯,這杯咖啡被人下了劇毒。”周炎肅然道。
“有人密謀毒害先生。”張靖冷然道。
“這不很正常嗎?
“你們的廚子長期待在京陵,毛人鳳找個機會滲透、威脅下,什么事干不出來。
“若非洪秘書心細如發,恐怕慘劇已然發生。
“夫人,您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當知人心善變,世事無常。”
周炎冷冷說道。
“有勞二位了。”林泰處變不驚,向二人微微欠身以示感激。
“張靖,立即把后廚的人全拿了。”蔣夫人回過神來,吩咐道。
“夫人。
“后廚的郭大年剛剛申請外出,目前人在保安室。
“我懷疑是他做的,想要潛逃。”
張靖道。
“快去,萬不可讓此賊跑了。”蔣夫人下令。
張靖立即到外邊叫上侍從來到保安室。
郭大年正抱著頭坐在椅子上。
“安德森先生,這個人涉嫌刺殺二位夫人,我要帶走他。”張靖道。
“帶走?
“不行。
“我答應過洪秘書,要對他全權負責。”
安德森流利的說道。
郭大年抬起頭,人傻了。
這死洋鬼子居然會說漢語。
特么,這是在演自己啊。
“我可以打個電話嗎?”張靖問。
“當然。”
安德森讓開了身。
張靖很快撥通了洪智有辦公室的電話,通報了情況:
“好。
“好。
“我知道了,辛苦。”
掛斷電話,他對安德森皺眉道:“洪秘書的意思是,讓你先把人帶到海軍陸戰隊去,由你們的人執行刑訊,他隨后就到。”
安德森打了個手勢,立即有大兵上前扣住了郭大年。
“張侍從。
“我不能去美軍基地。
“他們會弄死我的。
“求求你,看在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讓夫人饒我一命吧。
“把我發往京陵,保密局督查室,二廳,軍事法庭都可以。”
郭大年慌了,大聲哀求了起來。
他敢干這一票。
除了家人被威脅,還有利益的誘惑。
殺林泰,立大功。
毛萬里給他畫了大餅,只要完成任務,委座和建豐都會犒賞他,還可以調他進保密局。
而且特地強調。
一旦被抓,一定要矢口否認。
只要回到京陵,總部會盡一切辦法保他。
所以,郭大年才有此一舉。
現在好了,人搞到海軍陸戰隊去,別說是毛人鳳,委座去了也不見得能撈到人。
死路一條啊。
“這樣吧,我先請示夫人,等洪秘書到了再做決定如何?”張靖沉聲道。
作為侍從,他很清楚這人極有可能委座密派。
如果真是這樣。
審多了,會審出麻煩。
“你請便。”安德森笑道。
張靖前腳剛走。
安德森一打手勢,幾個大兵推著郭大年推了出去,塞入汽車,直奔海軍陸戰隊。
他才不管國府這些人是怎么想的。
他只知道洪智有請他來是花了大價錢的。
收錢就得辦事。
國府誰有話說,找科爾司令,找菲爾遜指揮官去。
“夫人,郭大年正想逃跑,被美軍扣了,洪秘書想把人交由美軍審訊,您的意思是?”張靖走了進來,沉聲說道。
“交由美軍?”蔣夫人沉思了起來。
她對郭大年下毒謀害家姐一事很生氣。
但更清楚,郭大年作為“老人”,行此舉多半是奉了上邊秘密指示。
一旦被揭開對蔣會十分不利。
她為家姐擋風擋雨是一碼事,但也得顧忌蔣家父子的顏面。
“不行,人照我看,還是先扣著交由京陵處置。”蔣夫人道。
“知道了。”張靖領命。
到了外邊,他一看郭大年已經沒了影。
“人呢?”他問安德森。
“帶走了,海軍陸戰隊。”安德森叼著雪茄道。
“你們!”
張靖差點沒氣死。
正要發作,洪智有走了進來。
“郭大年讓美軍抓走了,夫人讓你立即把人送京陵。”張靖道。
“人,肯定會送京陵。
“交由美軍,也是保護他的安全,張侍從放心。”
洪智有云淡風輕的笑道。
到了套房。
蔣夫人一聽人被弄走了,十分不悅。
“先生,可否容我跟夫人單獨聊兩句。”洪智有欠身笑問。
“好,你們聊。”
林泰轉身進了內室。
張靖和翠平幾人識趣的退了出去。
“你好大的膽子!”蔣夫人怒斥道。
“夫人。
“你有你的考量,我有我的難處。
“現在的事是不審出個子丑寅卯,有人會拿這事做津海站的文章。
“我知道你考慮的是什么。
“委座向來寬仁、磊落,依我看這就是有人在背后扇陰風點鬼火。”
洪智有說著,把桌上的兩杯咖啡掉轉了過來。
“有人指使郭大年試圖刺殺夫人您。”
他沉聲說道。
蔣夫人瞬間明白。
兩杯咖啡一掉個,事件性質就完全變了。
郭大年刺殺自己。
這是委座與建豐是絕不允許的。
也沒人再敢把刺殺行動扯到委座與建豐身上。
既能保住蔣父子二人顏面不受損,不給人非議的口實。
同時,也能助自己震懾那些想刺殺家姐的鼠輩。
“夫人,你不喜歡某些人。
“我也不喜歡。
“他們想林泰先生死,也想吳站長和我死。
“屬下并非多事之人。
“只是見招拆招,保護二位夫人而已。
“這人一旦回到京陵,他肯定會滿嘴胡言亂語,嫁禍給毛局長包括建豐,甚至委座。
“毛萬里眼下就藏在津海。
“我相信這是他暗藏私心的行為,與京陵總部、上峰毫無關系。
“另外康澤也從國外回來了。
“他與建豐是死對頭。
“想嫁禍建豐點什么,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說著,洪智有又把咖啡恢復了原樣。
“夫人,您睿智如海。
“當知道吳站長和屬下對您絕無二心,惟愿令姐和您安康無恙。
“但吳站長有吳站長的難處。
“您多體諒。”
洪智有把這個二選一的難題踢回給了蔣夫人。
要說是康澤派來的。
那就是刺殺林泰嫁禍建豐,如此一來,蔣家父子只能收回刺殺的成命。
要是毛萬里。
那就是刺殺夫人,同樣能保住蔣家父子顏面。
頂包的就是毛人鳳叔侄辦事不力了。
但無論哪一種,都可以讓吳敬中成功脫身并免于責罰。
“不能直接送總部,內部消化嗎?”蔣夫人沉默了片刻問道。
“不能。
“因為殺手仍在行動。
“夫人,您也不想令姐無休止的遭到刺殺吧?
“屬下斗膽覺的,你可以借這事點一點上邊。
“這個人關在海軍陸戰隊,就是您的意思,與我完全無關。
“您拿住這人,往后軍統那些鼠輩再想動令姐,你就能捏痛他們!
“同樣,我想委座和建豐也會鮮明的了解到夫人您的立場。
“恕我直言。
“過去這些年您費盡心力,一直在中間來回打太極,為什么這等刺殺之事卻屢禁不止呢?
“很簡單,因為上邊覺的你沒有實力。
“或者說您保護令姐的決心不夠明顯。
“沈醉敢一二再再而三的刺殺林泰,就是因為那些人覺的夫人您軟弱,甚至覺的你對令姐的保護只是所謂口頭上,不會動真格的。
“那么這一次,就是展示您實力和態度的絕佳時機。
“你必須亮出刺刀,要見紅、見血,徹底剎住這股歪風邪氣。
“別忘了,國府離不開您。
“您才是北美的上賓。
“您維護國府與委座尊嚴,無可厚非。
“但別忘了,您本身也是國之威嚴,國之重器。
“您的背后是杜魯門和北美的印鈔機。
“調動美軍震一震這座山頭,謀求這一丁點的親情訴求,不很正常嗎?
“我相信委座會理解您的苦心。
“從此,宵小皆無!”
洪智有手一揮,正然勸說道。
蔣夫人看著這個年輕人,大感不可思議。
她心頭因為這事積郁已久。
明里暗里都表示過對蔣家父子刺殺家姐的不滿。
但一直剎不住這股風。
現在洪智有一針見血的點了出來。
歸根到底是自己的態度不夠強硬,自己沒有用實力跟蔣家父子對話。
蔣宋,蔣宋不分家。
家姐是孫先生遺孀,無論是出于孫先生的傳缽之恩,還是自己的夫妻情分,蔣都不可以因為政治成見行此下作不義之事。
這也是舉國公認的事實。
甚至,一度讓世人笑話、不解。
這可是林泰啊。
誰都可以刺殺她,唯獨他常凱申不可以!
是時候用實力表明自己的態度了。
“你年紀不大,事卻看的透徹。
“怪不得子良對你贊不絕口,虞軒心高氣傲卻對你另眼相看。
“洪秘書,那就如你所說。
“人交由海軍陸戰隊審訊。
“告訴你們吳站長,就說是我的主張,與你們津海站無關。
“但審訊結果必須得交給我。”
蔣夫人道。
“屬下明白。”洪智有領命。
“你下去吧。”夫人有些心累的擺了擺手。
洪智有退了下去。
林泰從里邊走了出來。
蔣夫人眼紅一紅,搶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了她:
“姐,抱歉。”
“別這么說,你和子文他們也不容易,沒你們,我也許活不到現在。”洪智有的話,她都聽到了。
“不,是我做的不夠好。”夫人輕聲哽咽。
“哎!”
林泰輕嘆一聲,輕輕拍著小妹的背。
家國家國,國有國情,家有私情。
小妹左右羈絆,何其不易啊。
姐妹同心,一切盡在不言中。
洪智有回到了津海站,第一時間向吳敬中匯報。
“太好了。
“這件事交到夫人手里,咱們這邊就解脫了。
“委座、建豐可不是糊涂蛋。
“有些話不管你怎么說,那都是會被挑出漏洞的。”
吳敬中欣然道。
“我現在擔心的是毛萬里。
“郭大年被抓,又被美軍帶走了,他撈不出人這事就得敗露。
“換了我,我會鋌而走險搏一把。
“干掉林泰,在委座那立個大功。
“即便眼下會因為輿論被處分,但完全可以像康澤那樣去國外轉兩圈,到時候一鍍金必然高升重用。”洪智有道。
“嗯。
“這也是委座處理‘功臣’的常規手段,先冷后熱,得提防。
“今晚上就是聯歡會。
“也是這幫跳梁賊子最后的機會。
“李涯、孫興得盯死了,確保你的計劃能順利實施。”
吳敬中吩咐道。
“是,老師,現在就看余副站長那邊下午能否得手了。”洪智有道。
閑聊了片刻,洪智有徑直來到余則成辦公室。
“老余,你的人到位了嗎?”他開門見山問道。
“到了。
“那邊是保密局的人看守,現在可以確定有兩個人可能與毛萬里私下有聯系。
“一個叫王平。
“一個叫牛新貴。”
余則成道。
“嗯,就讓他們看守那。
“毛萬里的一到,讓你們的人下手。
“記住告訴孫成,要抓活的。
“多抓一個,就能多咬毛萬里一口,不弄死他,也要咬他個元氣大傷。”
洪智有道。
“放心。
“孫成他們早進去了。
“我今天親自去那邊值守,一旦他們得手,我立即抓人。”
余則成道。
“好。
“看你的了。”洪智有拍了拍他道。
旅館內。
毛萬里站在二樓半掩著窗扉,透過一條相逢觀察巷子里的動靜。
看到秦斌腳步匆匆走來,他握了握拳頭:
“老天保佑,一定是好消息。
“林泰死了。”
微微吸了口氣,他回到桌邊學著毛森裝出一副穩重之色。
“咚咚。”門響了。
“進來。”他倒了杯茶。
“是有消息了嗎?”毛萬里問道。
由于國際酒店戒嚴,里邊又全是美佬,沒津海保密局的暗子通風,他現在對里邊的情況完全是兩眼抹黑。
“主任,郭大年失手被抓了。”秦斌道。
“慌什么。
“毛局長會打電話,讓吳敬中放人內部消耗的。
“別忘了,我們可是給委座當差。”
毛萬里依舊是裝的云淡風輕。
“不是。
“人被關到海軍陸戰隊去了。
“不用想,肯定是夫人下的令,她信不過吳敬中,特意讓美軍刑訊。
“萬一郭大年扛不住,把您和毛局長交代出來……”
秦斌一臉凝重,沒敢說下去。
“該死!”
毛萬里裝不下去了,一挫茶杯暴跳如雷。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刺殺林泰。
黨國元老和民盟的人一旦發難。
委座肯定是不能認的。
毛局長也不會承認。
這口鍋只能落在他頭上,輕則解職出國旅游,重則就發配青海吃沙子去了。
搞不好還得上軍事法庭。
“我先給毛局長匯報。”毛萬里火急火燎道。
他快速走到電話機旁,撥通了號碼:
“接總部局線。
“大哥,是我啊。
“出事了,這個吳敬中擺了個鐵桶陣,94軍打死了我們幾個狙擊手。
“現在郭大年,就那個廚子下毒也被逮了個正著。
“要吳敬中抓的就好了。
“人被帶到了海軍俱樂部,肯定是夫人的意思,她這回八成是動真格要借美佬跟咱們老軍統剛一剛了。
“是啊。
“夫人剛剛幫委座搞到了巨額貸款,拉軍援跟杜魯門打交道全靠她,委座現在也不敢得罪她啊。
“時機于咱們不利啊。
“你趕緊給我指條明路,是撤是離吧。
“好,我知道了。
“嗯,您一定要想辦法把郭大年撈出來,要不然我……”
他話還沒說完,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
大哥就這樣。
不粘鍋。
但凡搞了點事,就想往后撤明哲保身。
“主任,局座有何指示。”秦斌問道。
“七個字。
“不成功,便成仁!”毛萬里轉過頭,一字一句道。
秦斌愣了愣。
這特么不是六個字么?
果然很萬里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