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博一邊翻找著情報,一邊皺眉:
“不好意思,原本有一份津海的情報,不過您來晚一步,讓人收走了。”
“收走了?誰?”李涯揚眉問道。
“謝若林,我以前的一個小跟班,現在是黨通局孫傳志的心腹。”尚博道。
“不過你找到他,可能也會失望。
“這個人很注重自己的口碑,一旦賣出去的情報,你就是殺了他,他也不會吐露半個字。”尚博又道。
“我知道。
“所以我只能問你,留底子了嗎?”李涯冷冷問道。
“這……”尚博支支吾吾。
“我知道你們這些人的德行,一份雙賣,甚至是多賣,不可能沒留底子。”李涯道。
“底子原本留了一份。
“但你知道的,謝若林很奸,他一并拿走了。”
尚博說道。
“看來你是不肯說實話了。
“有人舉報你跟紅票過從甚密,正好,擇日不如撞日,跟我去保密局走一趟吧。”
李涯嗦了嗦腮幫子,一眨眼反手就要摸槍。
他是見過世面的。
也知道自己這身皮有多威風。
尤其是在這些不干不凈的倒爺面前,軍統、保密局就是他們的祖宗。
“別,別!
“底子我是真拿不出來了,不過情報的內容我記得很清楚。
“你知道的,干我們這行必須有過往不忘的本事。
“我一字不差的背給你聽行嗎?”
尚博惶恐的舉著雙手道。
“我可沒你那本事。
“寫下來。”
李涯點了點他的胸口道。
當初為了給梅盈雪挖坑,他沒完沒了的纏著她,精氣血耗費甚大,至今都沒完全恢復過來。
記憶力比起以前差了許多。
就憑尚博說幾句,他還真未必記得住。
“是,是。”
尚博麻利的寫了下來。
李涯拿起一看,眼中精芒驟現,臉色瞬間百變。
陰沉、嚴肅。
繼而狂喜。
這讓一旁的尚博毀的腸子都青了。
一般顧客露出這份表情,那就說明這份情報極具價值。
瑪德。
讓老謝走了狗屎運,賣虧了。
“確定一字不差嗎?”
李涯收了起來,沉聲問道。
“確定,一字不差。”尚博答道。
“好。”
李涯轉身走了出去。
到了門口,他又折了回來:
“嘴管嚴點,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明白,明白!”尚博雞啄米一樣點頭。
李涯回到家,拿出那份手稿,仔細通讀了起來。
打來到津海站。
因為建豐交代了楊家村的事,他就一直在查余則成。
尤其是這倆月,通過查看全站的文檔資料,許多蛛絲馬跡一結合,余則成身上的漏洞越來越多,甚至接近明顯。
“馬奎!”
李涯拿起馬奎的資料,一頁頁的翻了起來。
這人曾是毛人鳳的警衛員,深得毛的信任。
日占時,曾多次孤身潛入敵占區執行絕密任務。
也正是因為立了諸多功績,早早就提升了中校銜。
馬奎到了津海,幾乎所有的檔案記載都是在清查紅票,還有針對余則成。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是紅票。
關鍵,還是峨眉峰!
峨眉峰!
根據尚博的這封情報。
紅票方曾派了一個叫陳秋平邊保六科科員來津海與峨眉峰做夫妻,執行潛伏任務。
陳秋平死后,紅票又在兩日后緊急派了一個人來津海。
也就是說,峨眉峰有妻子。
他的妻子是紅票!
李涯拿起筆在“峨眉峰”旁邊寫上馬奎。
然后夫人一欄:寫上周根娣。
周根娣,一個愛看外國色……雜志,枕頭下藏著洪智有照片和一些亂七八糟解決需求工具的女人怎么可能會是紅票。
李涯在延城見過女紅票。
她們精神抖擻,一身正氣。
絕不是周根娣、梅盈雪這些賤到骨子里的女人。
李涯咬著嘴角,皺眉沉思了片刻。
他突然劃掉馬奎的名字。
然后,寫上了余則成三字。
夫人,翠平。
陳秋平。
王翠平。
陳秋平9月26日,墜馬身亡。
急調,急調……
李涯像是琢磨到了什么,迅速抓起電話撥打了一個號碼:
“高原,你在值班嗎?
“立即查詢總務科在利順大酒店的公費聚餐記錄。
“以及站里公務派車記錄。
“對,主要時間段是9月15號以后的。
“有余則成的,一律標出來告訴我。”
掛斷電話。
李涯興奮的直合拳頭,捏的指節噼里啪啦作響。
他感覺自己摸到了曙光。
很快,高原回了電話:
“李隊長,查到了。
高原在那邊念,李涯打住他:“前面不用念了,二十六號以及以后的。”
“9月28日上午,余副站長用了趟車去了廊坊八王村接站。
“9月30日晚上,站長主持接風宴,余、陸、馬三人皆攜夫人參加。”
高原念道。
“我知道了!”
扣掉電話,李涯迅速在王翠平的名字底下表上日期。
9月28日。
9月26號,陳秋平死了。
28號,翠平就來了。
急調!
他用筆尖種種在尚博手稿上點了點。
只間隔兩天。
的確是夠急的了。
他又掏出了一個小本本。
這是李涯在馬奎家里搜出來的。
周根娣走的很匆忙,正好又趕上自己來津,所以站里對馬奎家搜的并不徹底。
馬奎有記小本本的習慣。
站里的會計周亞夫是馬奎安插監視余夫婦的眼線。
周亞夫曾多次向馬奎匯報,余夫婦二人經常吵架。
這就不難解釋了。
若是真夫妻,這么久沒見恩愛還來不及,又怎會吵架?
一個從山里急調過來的女人,又不是真正夫妻,不習慣城里生活吵架自然是難免的。
再者。
恩師劉雄綽號“蒼鷹”。
他那一雙眼何等鋒利,他盯上過王翠平,還曾在易縣逮捕過王翠平的車夫小五子。
李涯眼前的迷霧漸漸消散。
他已然看到了真相!
余則成才是真正的峨眉峰。
王翠平是紅票從易縣急調過來的。
具體職務、身份不祥。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是紅票。
“原來如此!”
李涯放下筆,緊緊握拳抵在了嘴角,面頰陣陣緊繃起來。
余則成是峨眉峰。
馬奎就是冤死的。
恩師會不會……
要這么說的話,站長、洪智有就極有可能是幫兇。
“不,不可能的。
“老師與恩師情同手足,有同生共死之誼,他怎么可能會幫著余則成……”
李涯皺眉嘀咕的同時,眼神變的越來越鋒利:
“也不是沒有可能。
“吳敬中一門心思貪財,余則成是他的撈子。
“為了金錢,出賣兄弟……”
想到這,李涯一拳狠狠錘在了桌子上。
旋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得冷靜。
馬奎之所以成為“峨眉峰”,從本子里的記載來看,很大一部分就是因為他在暗中查站長和穆連城的事。
自己不能貿然行動。
一則是情報存疑。
尚博這幫人搞情報造假撈黑錢,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萬一這是黨通局,或者陸橋山布下的陷阱,挑撥自己和吳敬中的關系,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除非能拿到原件。
證明余則成和王翠平的確有嫌疑。
否則,一切都只是猜測。
沒有證據是釘不死人的。
馬奎為什么會死?
為什么失敗。
從馬奎的卷宗來看。
如果他是被冤枉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手里沒有鐵證,屢次被人翻供反打,以至于最后丟了性命。
李涯不會干這種蠢事。
想到這,他拿起電話撥通了謝若林的電話:
“老謝,我想從你這買一份情報。
“關于津海的。
“好,明天見。”
雜魚館內。
謝若林剔著牙,三人吃完飯都沒有急著離開。
“老謝。
“你們這個圈子的人不老實,萬一有人問起這封情報,比如說陸橋山,李涯這種人會很麻煩。
“這倆都跟你們有來往。
“你得想個法才是。”
余則成喝了口茶道。
“生意上的事,無可奉告。
“要么他殺了我,要么免談。
“咱們之間合作了這么多次,我的人品你應該知道的。
“沒有什么可以摧毀我的金錢信仰。
“包括死……死亡。”
謝若林側靠在椅子上,下巴微微揚起自豪道。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不過,這事我感覺還得做個局才行。
“這份情報太重要了,容不得有半點僥幸心理。
“我很擔心有人會去找那個老尚,以你們的行規,多半他還是要賣一遍的。
“哪怕是底子、口述賣給李涯這樣的人,也會是個大麻煩。”
余則成頗是擔憂道。
見謝若林一臉放光的看著他,他連忙擺手道:
“你別這么看著我,我不是紅票。
“我只是不想招惹是非、麻煩。”
“老余說的對,這事是得上點心。”洪智有附和道。
一旦這種信息落到李涯手里。
那事情就多了。
且不說余則成很麻煩。
馬奎、劉雄很多事一串聯,指不定站長和自己都會受牽連。
“能讓那個老尚跟陸橋山見一面嗎?”洪智有提議道。
“老陸?
“陸橋山跟他沒什么交集,而且像這種事多半也是盛鄉去辦,想把老陸弄出去太難了。”余則成皺眉道。
“這有什么難的。
“你們不是說陸橋山和李涯是死對頭嗎?
“搞點李涯的黑料。
“最好是延城那邊的,我再去黑市上透點風,說老尚手里有關于李涯在延城的情報,陸橋山肯定會去問。
“但前提是,你們得穩住盛鄉。
“讓他沒時間去給陸橋山跑腿。
“見一面,吃……吃頓飯應該不是什么大難題。”
謝若林笑盈盈的說道。
“上哪找李涯的黑材料?”余則成道。
“偽造啊。
“之前國防部高層沒介入情報買賣時,這一行百分之六十都是假情報。
“我這造假的手段,還是老尚親傳的。
“我對李涯的事知道不多,這個得你們提供素材。”
謝若林一臉輕松的抬手道。
“李涯的黑材料還是很好整的。
“第一,袁佩林的事。
“第二,破壞運送軍需。
“第三,包括刺殺林泰等等,還有弄丟胡宗南藥品的事。
“哪一樁都十分嚴重,容易讓人起疑。
“只是建豐硬保,這才沒拆穿。
“老余,你是行家,你來編,最好現在就落實了。”
洪智有一樁樁的分析道。
“行。”
余則成從兜里掏出了紙筆,迅速寫了起來。
“電文。
“6月18日。
“深海,蔣秘密運送軍糧,前往十二戰區傅作義部,傅部恐即日進攻張家口,務必予以拖延。
“電文。
“深海,先生即將赴京,獲悉毛萬里已在津布署刺殺計劃,務必盡一切手段確保先生安全。”
余則成一連寫了幾份,仔細檢查了一遍后,遞給了洪智有。
“差不多。
“假消息嘛,寫到這份上可以了。”
洪智有看了眼,笑著遞給了謝若林。
都是假消息了,謝若林也懶得看,直接裝進了兜里:
“好了,剩下的事交給我了。”
“老謝,你要跟尚博聯系,李涯很快就能查到你,別忘了上次藥物批號的事他已經對你起疑了,你得當心。”洪智有提醒了一句。
“嗨,倒入黑市的東西,不知道過了幾道人的手,他要拿這來懷疑我,那就慢慢查去吧,十年八載也輪不到我頭上去。”謝若林不屑笑道。
“至于怎么交到老尚手里,我自然不會出面。
“放心吧。
“這圈子里神仙有很多,保密局、黨通局,還有紅票。
“會有人把這消息漏給老尚的。
“深海啊。
“津海眼下紅票的扛鼎人物,又樁樁指向李涯,陸橋山不上鉤才怪了。”
謝若林笑道。
“行,那這事就交給你了。”余則成從公文包里掏出美鈔,結了飯錢和交付了部分情報款子。
“老謝剩下的改天再給你。”余則成道。
見謝若林有點不爽,他拍了拍肩膀:
“智有作保,絕不少你半分就是了。”
“行。
“有洪秘書作保,別說剩下的區區兩千美金,就是兩萬我也不慌。”
謝若林笑了笑,起身夾著包走了。
洪智有和余則成分別后,驅車來到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小旅館:
“老板,今天有找薛老板的嗎?
“有,他說有重要的事向你匯報。”
老板回答道。
“好的,知道了。”洪智有遞給了他兩塊大洋。
翌日。
李涯一大早開車堵在了謝若林上班的路上。
“老謝。”
等謝若林路過的時候,他透過車窗的細縫,喊了一聲。
特么腦子有病吧……謝若林只裝沒聽見,快步進了樓。
他是喜歡跟各路人馬打交道。
但還沒狂到在黨通局的地盤跟保密局的人公開接觸吧。
這不落人口實么?
李涯搖了搖頭,郁悶的吐了口氣
要不是憋了一晚上,急著想要文件,他也不至于堵到這來。
算了,晚上再說吧。
回到站里,高原快步迎了過來:
“李隊長,陸橋山來了。
“今天早上剛來的,咖啡都煮上了,站長馬上就要開會宣布任命了。”
“嗯,聞到了。”李涯點了點頭。
“洪秘書他們到了嗎?”
他皺眉又問。
“到了。
“站里有例會,他一般都會去外邊買點水果,估摸著這會快了。”高原回答。
洪智有買完水果回來。
順手從里邊掏出了一張紙條,用暗碼寫的。
他迅速進了辦公室,從書櫥里找了本西游記,對著上邊的數字一翻譯:
“李清查余老家未果。
“昨晚九點多外出去了貓耳朵胡同,具體所見不詳,十點十分回到家。
“今早提前半個小時出發,反方向而行,具體事務不祥。”
三行字。
洪智有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信息是高原留的。
李涯為了方便使喚,高原租的房子,就在李涯對面一百米左右的平房。
高原只需要一個望遠鏡,李涯每天下班后是否出行,都在高原的監控之內。
雖然這很費時間和心力,也很危險。
但對高原來說,卻是心甘情愿。
士為知己者死,洪智有給了他一切,做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貓耳朵胡同。
“尚博的住處。
“早上就急著去見人?”
洪智有剛要拿起電話,一想裝了監控,直奔站長室,趁著吳敬中還沒到,帶上門拿起電話撥通了謝若林的辦公室座機。
“喂,老謝,李涯今早去見你了?”他問道。
那頭傳來謝若林罵娘的肯定。
洪智有掛斷電話,不由搖頭一笑:
“老余運氣是真不好。
“這都能被撞到。”
旋即,他轉念一想,又覺的這是必然事情,只是早晚而已。
李涯在追查余則成。
站內資料、文檔查不出線索,遲早肯定會借助這些黑市倒爺。
看來,昨晚準備一手是對的。
“智有,橋山來了嗎?”吳敬中問。
“到了。”洪智有點頭。
“通知大家,馬上開會。”吳敬中吩咐。
“是!”
洪智有立即電話通知了各科室主要負責人。
洪智有到了會議室門口,陸橋山正站在那左顧右盼。
“老陸,咋是這身行頭?”
洪智有打量了他一眼,笑問道。
陸橋山今兒穿的是軍裝。
“嗨,一大早剛從警備司令部趕過來的,你也知道那邊也是我管,陳司令官規矩嚴,這軍裝都來不及換。
“咋樣,這套行頭還不錯吧。”
見李涯從另一邊走了過來,陸橋山原本陰沉的嗓音提高了八度,生怕李涯聽不見。
“何止不錯!
“兼職警備司令部稽查處,那是戴老板在的時候,站長級別才有的特權。
“老陸,你這回可以算是‘衣錦還鄉’。
“要能再配個上校肩章,就更完美了。”
洪智有亦是毫不吝嗇贊美。
“老弟,放心吧,遲早的,必須的。
“兩邊當差兩頭發,隨便干點啥立不了功?”
陸橋山得意笑道。
“那是。
“走,進去吧,站長他們都等著呢。”
洪智有笑道。
“你先進去,我緩兩步。”
陸橋山看了一眼面色陰沉的李涯,低聲道。
得,這是要斗法了。
第一天就開干,也只有陸橋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