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與血井切開連接,睜開眼睛,將日記本收到了內襯口袋里,苦笑著。
四炷香的陰人、神人,換“刺青攢香火”的方式,現在想想,好像不是血井貪婪,應該是尋找刺青攢香火的難度過于大了。
他掏出了懷表,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凌晨了。
“這個點,姐姐應該在靜語堂。”
周玄出了屋,往靜語堂的方向走去。
靜語堂是周家班凈儀的地方,每天晚上師傅們出工,班主要親自盯著。
原本,靜語廳的工作強度較小,晚上七八點便開始做事,凌晨之前收工。
但最近周家班的業務量蹭蹭的漲,三四個鐘頭的工作時間已經打不住了。
周玄聽呂明坤說,前天甚至干到早上六點。
等周玄到了靜語堂,先探頭往里瞧瞧,師傅們人均要處理三具以上的尸體,忙得熱火朝天。
周伶衣躺在竹椅上閉目養神。
周玄便放輕了腳步,往里走,偶爾驚動了干活的師傅。
師傅瞧見他,便朝他笑,發自內心的笑,周家班不是牛馬企業,雖然工時長了,但工錢那可翻著倍的往上漲。
師傅們干活賊有勁。
吃水不忘挖井人,他們知道最近暴漲的生意是因為誰,對周玄自然是笑臉相待。
到了周伶衣跟前,周玄小聲打招呼:“姐姐。”
“深夜怎么不睡覺?”周伶衣從身旁果盤的桔子里,挑了個頭最大的,剝好了,遞給周玄。
周玄懶得分瓣,把桔子當橙子吃,一口咬去小半個,邊嚼邊說:“姐姐,我要出趟遠門,可能要去很久,兩三個月也說不準的。”
“去哪兒啊?”
“明江府。”周玄湊到姐姐耳邊說:“血井問卜給了我指引,攢刺青香火的方式,要去明江府學……”
“嗯。”
周伶衣想了想,點點頭說:“去明江府也蠻好,井國的經濟中心,有平水府沒有的繁華……當作散心都很不錯的。
不過,姐姐和師父都不能陪你去。”
她望著祖樹的方向,說:“我和袁老得在家里守著祖樹……”
祖樹需要周家人鎮守,
以前她沒有回周家班的時候,守樹的人是爺爺,雖然爺爺當時昏迷了,糊涂了,但他還在周家班里,祖樹便是安全的。
周伶衣作為夜游神,為私事出手的次數,只剩最后一次,因此這次出手極珍貴。
尋常時候她不方便出手,便需要袁不語來幫手,雖說最近袁不語也因為心香不穩,迷迷糊糊的,但他在周家班里,便是一種震懾。
“我讓你五師兄陪你一起去。”
周伶衣說:“知道弟弟你什么都不怕,但是你香火層次不高,讓五師兄陪著你,我放心一些,
五師兄是四炷香的忤作,他堂口的修煉之法,與刺青又有異曲同工之妙,或許還能教你些什么。”
“嗯。”
周玄也覺得五師兄極靠譜,至少比那影子靠譜,兩人一起闖明江府,孤單感也沒那么強。
更何況,
要在一個星期之內,尋一個四炷香的高手當祭品,有呂明坤幫忙,能輕松很多。
“弟弟,定好去明江府的日子了嗎?我好找人買火車票。”
“后天吧。”
“明天不去嗎?”周伶衣問。
“明天在平水府還要辦點事。”周玄說道。
周玄回屋后,先回神啟秘境中看了一眼,心香的火頭,還較旺盛,應該還能再支持個幾天才熄滅。
“明天得去訪訪那個杜醫生了。”
他走出秘境,起身在抽屜里,拿出一張名片。
名片正面,是一尊彌勒佛。
背面,則印著——平水府善德醫院,藥局醫師杜凱麗。
這張名片,是以前戴紳士給他的,說這個醫生能治他“通靈”的病。
往后,周玄知道,戴紳士當過異鬼食為天的“腳”,而戴紳士是受了食為天的指使,才給他遞名片的。
側面說明,杜凱麗絕對是拐子堂口的人,并且在拐子里的地位不低。
“明天訪訪他,看能不能找到春夢、艷中刀這兩人的下落。”
周玄已經開始謀劃追捕拐子兩大高手的計劃。
宰一個四炷香的拐子高手,香火對拼縱然有難度,但最有難度的,是怎么找到他的藏身之所。
善德醫院在平水府很出名,坐落在太平路與太平西路的交匯處。
醫院規模大,病人也多,周玄不用呂明坤指路,也能找到。
到了醫院后,周玄將車停在一顆榆樹下,去后備箱里提溜出了兩捆華玉齋的糕點,往醫院里走。
醫院的藥局很好找。
藥局與烹藥房連在一起,抓完了藥,若是有需求,便可以直接將藥煎烹。
烹藥的味道大,周玄鼻子又靈,不用感知也能隔著老遠聞到藥香。
他順著味找,沒一會兒的功夫,便找到了烹藥房,連帶著看到了藥局的牌子。
“你好,請問杜凱麗杜醫生在嗎?”
周玄詢問一個正在寫藥單的年輕女醫生。
“調走了。”
“調哪里去了?”周玄裝作著急的樣子,說:“我老是幻嗅,幻嗅你知道吧,就是能聞到一些原本聞不到的味道,有個老板朋友,推薦我來找杜醫生……”
“那怕是難找。”
女醫生抬著臉,說道:“她調明江府去了,明江府也有善德醫院,但是,是不是在藥局做事就不知道……”
“在藥局,我前兩天不是去明江府進修去了嗎,我碰巧遇上了杜醫生呢。”
一個端著搪瓷茶杯的男醫生慢悠悠的走進了屋,剛好撞上周玄和女醫生對話,便插話道,
“老王,你那是碰巧嗎?別是有意去找……你小心點吧,被你老婆知道了,她又要來藥房鬧。”女醫生打著王醫生的趣。
“咳咳。”
王醫生咳嗽了兩聲,向周玄、呂明坤飄忽了兩眼,意思是有病人在,不要亂講話。
周玄則問王醫生:“善德醫院在明江府有很多家吧?我也不知道該去哪一家找杜醫生。”
“兩家,明東區一家,明西區一家,杜醫生在明東區。”
王醫生喝了口茶后,將茶杯蓋上,投入到工作里。
“明東區,善德醫院藥局,杜凱麗,這杜醫生似乎模樣挺出挑,把有婦之夫的同事老王迷得團團轉。”
周玄心里默默念叨著。
不出周玄的意料,他的《賣水人》文章,登上了太平商報。
回到周家班的周玄,看到報紙上印著自己寫的文章,喃喃道:“今晚,井燈會聯系我嗎?”
明江府,大世界酒樓。
酒樓的明江菜肴,燒制的水平極高,外地來的老板豪客,最愿意在這里品嘗本地滋味。
余老太卻對明江菜不感冒,她戴著白絲巾,穿著時髦的格麗旗袍,點了三道平水菜式。
什么地方的人,總是更愛什么地方的味道,很多年的習慣,刻在骨子里的偏愛,很難改。
上菜后,她喝著黃酒,一邊吃一邊端著報紙看。
她手里有四份報紙,款式各不一樣,都是明江的報紙。
她翻看報紙的速度極快,似乎是想在報紙上找尋什么,對于報紙內容本身,并沒有什么熱情。
等飯吃完,她便出了酒樓,去了對面的新明江酒店901房。
酒店的規格高,每間屋子都配了電話。
余老太才走到房間門口,便聽見了急促的電話鈴聲。
她開門后,先將門關實,然后才走到電話前,拿起了聽筒。
“喂!”
“老師,我在平水商報上,看到了一篇文章,文章叫‘賣水人’,文中賣水人的名字,叫張華,文中多次提及‘井’、‘燈’的字眼,似乎在暗示……”
“我理解這種暗示,寫文章的人查得到嗎?”
“已經查過了,文章是一個叫郭開鳴的人投的稿,但寫文章的人不是他,用得是和咱們一樣的投遞手法。”
余老太沉吟了許久,才說:“這是約我現身呢。”
“那我們是……”
“先別管他,等幾天再看看。”
余老太掛了電話,若有所思道:“難道這個人也跟人鰲一樣,是個極厲害的推演大師?”
她掀開了袖子,手腕上有用尖刀刻下的異鬼文字。
文字的每一筆,都是條丑陋的疤痕。
“如果我被推演到,這張符會有動靜的。”
余老太起身,提著手提包出門……
九里公館,是明江府的別墅區。
余老太給門房看了通行證后,一直往深處走,直走到一座石壺噴水雕像前,有個坐在小竹椅上的女傭起身,說道:“余媽媽,小姐已經睡下了。”
“我有急事。”
“那我去看看。”
女傭提著個鈴鐺,走進了洋房里,過了一會兒,她朝余老太說:“進來吧,小姐醒了。”
“哎。”余老太應了一聲后,盡量讓自己的步子變得輕盈,
穿過整條長廊,上了旋轉樓梯,沿著紅地毯,一直走到一處房間。
她輕輕叩了叩門。
“進來。”
余老太開了門。
屋子很小,只有十來平米大小,沒有任何日常家具,只有兩口漆黑的棺材。
棺材的縫隙處,沾染著新鮮血跡。
棺材蓋上則擺著一個香爐,一根香正燃燒著。
余老太走到右邊的棺材處,指節輕輕在棺材蓋上叩響。
“小姐,有人盯上我們了。”
“他知道我就是井燈。”
余老太說完,等候著棺材里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