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游神  第97章 小卦

類別: 玄幻 | 東方玄幻 | 日夜游神 | 青山盡墨   作者:青山盡墨  書名:日夜游神  更新時間:2024-12-28
 
李霜衣懊惱著,卻不并回避自己犯下的錯。

周伶衣將濁氣嘆出,說:“三師兄,兩年前,我重新執掌周家班后,周家班缺人手缺錢,重要的是,人心也散了,你、二師兄、老四都離開了班子。

我要將周家班重新扶起來,就必須把你們重新請回來。

對二師兄,我托了朋友的關系,把宋潔送進了電影公司,

對四師兄,我幫他牽橋搭線,替他搭上了白云紳士的關系。

對你,我卻不知道該用什么方式,將你請回來……弟弟做得事情太畜生了,

直到那天銅豆子的父母,將他送到周家班里來學戲……”

“我記得,你找上我,說周家班學戲的孩子需要我,我當時便動心了,我嗓子毀了,但我還能讓那些學戲的孩子繼續唱戲,唱大戲!

然后你讓開了身去,將銅豆子露在我面前,我第一眼見那孩子,就喜歡上了,那眉眼的靈動,那嗓子的清脆,是學戲最好的苗子,甚至,我仿佛從他身上看到了我自己,他是我新生……”

李霜衣說到銅豆子,臉上便有藏不住的笑意。

“三師兄,你早應該告訴我你入了戲子的,李利生不管給你帶上什么樣的狗鏈子,我都能幫你剪斷!

不管你替戲子殺過多少人,你手上沾了多血,

你都是我心里的三師兄。”

“沒機會了,在我下定決心,勾走周玄魂魄的時候,我便沒機會了。”

李霜衣頹然道。

“三師兄,周玄魂被勾走后,祖樹喚醒了爺爺,他算了兩副卦,一副大卦,一副小卦,大卦算的是我們周家未來的命數,小卦,是為你而算的。”

周伶衣說。

“老班主……為我……算卦?”

李霜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祖樹讓爺爺將現在的周玄魂魄招回來,爺爺開始不愿意,他想要親孫子的魂,但他又不得不聽祖樹的話,不顧忌周家班未來的命數,糾結之中,還是決定去牧魂城,遵循祖樹的愿望,也為了救周家班。

儀式開始的頭天晚上,他從窗外見到了你,他自我回周家班后,便昏迷不醒了,持續了整整兩年,他不知道你已經重新回了周家班,

見到了你,他便跟我說’伶衣啊,爺爺要走了,想再聽一場戲,你請三娃子來,我想聽他唱戲,我一直都愛聽他唱’。

我請不了,我知道你的嗓子……便找了理由搪塞,爺爺感覺有隱情,便替你算了一卦,才知道你嗓子的事情。”

“老班主……老班主算到了什么?”

“他沒說卦象,只說‘毀了三娃子的嗓子,那般兇狠殘暴的孫子,不要也罷’。”

聽到此處,李霜衣終于卸去堅強的偽裝,身子無力,癱坐在了地上,喃喃道:“老班主……老班主對我很好的,真的很好,班主,老班主算我卦的時候,有沒有算到我殺了周玄的魂?”

“或許算到了,又或許沒算到……”周伶衣掏出夏金給他的信,遞給了李霜衣,說:“三師兄,你瞧瞧吧,瞧瞧戲子的人,這些年都在周家班附近做了些什么……你也好好看看……那竹林里被人鰲當成食物吃剩下的骸骨,都是誰!”

說完,周伶衣轉身下山去了。

李霜衣拆開信,迅速看了起來,越看他越心驚,越看他越后悔,后悔怎么給戲子那幫狗娘養的賣命。

“老子他娘的到底做了些什么?我害了那些孩子!是我害了他們!”

李霜衣嚎啕著。

周家班這兩年名聲大,來學戲的孩子很多,但是,不是每一個孩子簽了學戲的文書都能學出來。

有的吃不了苦,有的確實學不出名堂,對于這類孩子,周家班只能幫他們轉到響器、水倌師傅當徒弟,有些孩子不樂意,班子也不強留,再補一份文書,讓父母把孩子接走。

而這些孩子靈氣比一般孩子充沛,他們中有不少,連帶著接他們的父母,都被戲子的人半路截胡了,送到了竹林里,給人鰲……

這些孩子被吃了,戲子還會去善后,威脅利誘他們的家人,不準把事情講出去,實在不聽話的就滅掉。

夏金就是骸骨中,找到些還未被雨水、泥土漚爛的文書,又找了他布在堂口的暗線,才將這些年的真相查明。

被人鰲吃掉的孩子里,李霜衣每一個都認識。

“班主!”

李霜衣悲憤到了極致,想通了什么,站在山頭上,沖已經走到山腳下的周伶衣喊道:“我李霜衣是周家班的罪人,但是,銅豆子是好樣的,求您照顧好他。”

一陣啞響,

李霜衣的右手,捅進了自己的脖頸中,歪了歪頭,倒了下去。

周伶衣雖然沒有回頭看,但她知道發生了什么,閉了閉眼,臉抽搐了一下,繼續往山外走。

在后山巷的巷口,她遇上了等候著的柳叫天。

以柳叫天的角度,能看見李霜衣自盡的過程,她喊住了周伶衣:“班主,如果李師兄沒有自我了斷,你會動手殺他嗎?”

周伶衣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正如她不知道——爺爺替李霜衣算的那副小卦里,有沒有算到李霜衣殺了周玄的魂!

“去吧,送三師兄最后一程。”周伶衣說完,便回了周家班。

柳叫天應了聲,上了山,她單膝跪在李霜衣的尸身前,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龐。

“李師兄,原本我們能在一起的,以前我不信命,現在,我信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柳叫天將李霜衣的尸體背在背上,朝著山外走去,朝著喪葬班子的方向走去,她要獨自為李霜衣辦個葬禮,然后再發送上山,可走到一半,她停住了,然后往家的方向走去。

她生出了個極瘋狂的想法。

“李師兄,我還是不信命,我們就得在一起,往后,我們再也不分開。”

“我現在就背你回家……”

周玄葬禮上,外來吊唁的賓客越來越多,

來井國的日子不長,周玄除了周家班,社交并不多,不認識什么人。

這些賓客,都是因為蓮花娘娘的關系才來的。

蓮花娘娘在廟里給周玄祈福誦經,那群愛聽評書的黃皮子們都來了,一個個不發一語,就整齊的坐在周玄的棺材前,默默哀悼。

袁不語整整一天精神狀態都不正常,清醒的時候,便坐在周玄旁邊,嘴里念叨著評書詞,糊涂的時候,便滿嘴都在喊著“殺,殺,殺”。

到了晚上,余正淵和徐驪幫著守夜,好說歹說的將袁不語勸回屋里睡覺。

袁不語回了屋并沒有睡,他盯著墻上的照片發呆。

周玄拜師時與袁不語拍的照片,洗了兩套,師徒各有一套。

袁不語站在墻上,先看著周玄與自己擺出“武松打虎”的照片。

“師父,你笑啊,你不笑,照片拍得就呆了,對,就這個味道對了啊。”

“別說,師父,你還挺有鏡頭感,眉頭再松點,拍出來絕對有樂子。”

“老袁,我要勸勸你,不能那么嚴肅,你擱廚房罵人也發完火了,咋還這么苦大仇深呢?”

周玄拍照時的話語,一句句的在袁不語的心頭回蕩。

袁不語笑了起來,但不免想起了周玄殺完第一個拐子后的模樣,滿臉殺氣。

“殺,殺,殺!”

袁不語又精神不正常了,但在不正常中,他渾濁的眼睛卻變得明亮起來。

他看見了,

看見了一尊大佛,以極威嚴的姿態落降,散出金剛氣勁,將躲在竹林里啃食著活人的異鬼震碎。

他看見了四天王像,原本琴無弦、劍無鋒、傘無骨、龍無鱗,這代表的是克制,

但此時,琴有弦,劍有鋒、龍有鱗、傘有骨,是佛家的雷霆手段。

“是了,是了,只有慈悲救不了世人,沒有雷霆手段,何來菩薩心腸!”

“蹭!”

袁不語的心中,燃起了新的香火。

六炷香到七炷香的那一線機緣,終于被他堪破。

袁不語卻并沒有玄機洞破后的欣喜,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覺得胸中,憋著一股子難以抑制的悲意。

他繞著屋子一圈一圈的走,心中越發癲狂,終于,他站定了,拿起了折扇,朝著周玄的照片,如泣如訴,低吟道,

“昨日師徒同路,今日徒亡心苦,

悲泣問蒼天,怎生這般殘酷,

往日溫情猶在,音容渺渺何處,

心中意茫茫,悲苦……”

袁不語念完,磨了墨,如發泄一般,與墻上,寫下數個“悲”字后,方才坐于椅上,無淚苦嚎:“我晚年最重要的香火機緣,竟是徒弟的命給的!”

袁不語意志已悲沉,

“咚咚”

門敲響了,

袁不語什么都不想做,甚至連動都不想動。

但門被扭開了。

周伶衣走了進來。

“袁老。”

“殺我弟弟的人鰲死了,但是……人鰲還有狗沒死。”

“他們在哪?”

袁不語猛的坐起,狗的命當然換不回徒弟的命,但能為徒弟在做點小事,他很愿意。

“在平江府,有戲子的分堂,他們為人鰲做事,我弟弟的死,和他們也脫不了關系,我等會就去找他們,拿到了花名冊,我便交付給你。”

周伶衣是巡夜游神,出手次數每年都有限制。

“好!”

袁不語極干脆的應了下來。

等周伶衣離開后,袁不語將胡子刮掉,洗了個澡,然后換上了一直壓箱底的大褂自言自語道。

“玄小子,你講的,出門辦事要穿得帥,師父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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