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咋破?童子尿還是黑狗血?”
周玄對破符有固定的刻板印象,以前電視、戲文里都是那么演的,甭管破什么符,潑盆黑狗血就好了。
如果還破不了,那一定是黑狗血潑得不夠多,黑狗的歲數不夠大!
“那是以污穢之物攻符!若是符力不強,自然可以用那辦法。但這道符,既能降鬼鎮邪,鎮住這屋內的陰煞之氣,甚至還能封得住這道石門,符力弱不了,
別說撒點童子尿,你在符上建個公共廁所,把全東市街的人都喊來尿,也不管用!”
周玄忽然覺得,老云不但話多,還有點貧。
“那你說咋辦?”
“這地方就顯出我來了。”
云子良從坑口蹦了下來,他靠邊站著,怕黃符傷到他,說:“想破符,就得用上你的感知力!
血井通靈人的感知力強大,每個堂口都知道,他們認為,感知力強大,在走陰拜神的修行上極有天賦,這么理解呢,也不算錯,
但是,太傻了,感知力之所以是硬通貨,可不光是修行效率高那么簡單,我教教你怎么使你的感知力。”
云子良擼起了袖子,周玄感覺再給披身大褂,他估計能撩地說書了。
“想破道家的符,需要搞清楚它的玄機,與神明鏈接主要是四種門道,血與肉,靈與道,
玄門自然是‘道’,每日修行,感悟天地之道,感悟與神明鏈接之道,
久而久之,他的身體里便有了道痕,隨著道痕越來越深,越來越凝練,與神明、天地間的領悟便更多。
時間再長些,便懂得操控天地間的神明氣息,所謂的道法高深,全看這種操控的熟練程度。
“畫符,準確而言,符不是畫,而是指令,將神明氣息引到紙中,再讓氣息按照這種指令運行,
比如說石板這張符,畫符人在這屋里,用符紙建了一個由神明氣息組成的囚籠!”
“囚籠在正常狀態下,堅不可摧,除非你的道行,比神明還要厲害,才能以最粗暴的方法強行破之。”
“像你這么說的,符沒法破啊。”
周玄說。
“能破,神明氣息按照指令而形成囚牢,但這指令,并不是完全和諧圓轉的,你要找出指令里的不和諧、不圓轉之處,找到了,便是一根小指頭,也能戳破。
尋找不諧之處,不能拿眼睛找,得拿感知力去找,感知越強的越好找。”
云子良說完,指著石板上的黃符,說:“不要一上來,就將所有的感知放到黃符內,先將感知力凝聚在敕字上,然后慢慢引動感知,往其余的符跡上延伸。”
隨著老云的指導,周玄閉上眼睛,將感知釋放了極小一部分。
等感知進入到“敕”字后,周玄便感受到周圍真的有一座囚籠,
囚籠有兩層,一層籠罩了整個老畫齋,另外一層就在周玄的身前,四四方方,一米見方,它在快速轉動。
“見到什么了?”
云子良在一旁詢問周玄。
周玄如實說了。
“你身前那個四四方方的內層囚籠,便是符心,將感知力透入進去,尋找它的不諧之處。”
周玄照做了,先將一小部分的感知力透入,便發現這符心的運轉速度,明顯變慢了許多,但還是看不清楚。
覺查到感知力透入對自己毫無危險,
周玄便引導全身的感知力,全數透入,那枚符心便像被踩住了剎車,先是極緩的轉了幾圈,然后,猛的停住。
周玄這次看得很清楚,符心的四面,都泛著金色光澤,表面極光滑,伸手撫摸,像摸過了一片玻璃。
不過,
在符心的右面金壁上,卻有一條裂紋,裂紋比頭發絲還要細,若是不仔細看,完全瞧不出來。
“符心還在轉嗎?”
“已經停了!”
“停了?”云子良話音明顯一頓,說:“這符畫得也不怎么樣,竟然能被剎停!要是我全盛時期來畫……有你小子受的……”
老云習慣性嘴硬。
“符心有條裂縫。”周玄又說。
“裂縫便是不諧之處,伸手擊之,必然破碎。”
云子良說完,周玄便動了,他走到了右面的金壁處,右手作劍指狀,輕輕點在了裂縫上。
“當!”
雷鳴之聲大作,符心破碎,連帶著老畫齋里的囚牢,也消失無蹤。
呂明坤瞧見,周玄劍指一出,那貼在石板上的符,便自動燃燒了起來,幾個瞬息的功夫,便燒成了黑灰。
“符破了。”
周玄望著黑灰,又蹲下身子,摸著腳下的刻滿了惡鬼紋飾的石板。
這次,他依然只釋放了一絲感知力,透入了石板中。
一陣嬰兒啼哭的聲音,在周玄的耳畔響了起來。
“哇、哇、哇!”
伴著哭聲,周玄又瞧見了一幅畫面,畫面中有一面墻。
墻上,延綿下了數不清的血色臍帶,一個又一個的嬰兒,被臍帶連接著,它們在地上,或爬或坐、或臥或站。
每一個嬰兒的身上,都有一幅惡鬼刺青。
這幅極詭異的畫面,讓周玄的精神有些恍惚,他猛的收回了自己的感知。
石板還是石板,
詭異的畫面,也煙消云散。
“這石板里,應該藏著我要找的東西。”
“你到底在找什么?”云子良現在很想知道,主要他的好奇心也犯了。
“老云,你說這石板其實是一道門?”
云子良點頭,說道:“我跟你說過,有一種人,叫不可知之人,他們不是無根之木,也有來處的,來的地方,叫不可知之地,
不可知之地與人間的通道,便是這種門,
這門通到哪里,我也不知道,其中有何兇險,我也不知道,
想想也簡單,要是了解得那么明白,便不叫不可知之地了。”
“怎么開這座門?”
周玄又問。
“瞧見石板的惡鬼雕刻了嗎?灑血,用血液將雕刻紋飾灌滿,你便能打開這道門了。”
云子良還是那句話:“這道門,開門容易,進去之后,還能不能出得來,我不敢保證。”
“有沒有進門萬無一失的法子?”呂明坤問云子良:“比如說我拿根繩,拴住我師弟,他要遇到不對了,扯動繩子,我便使力氣,把他拉出來。”
“血井垂釣的法子?”云子良說道:“只能說在原理上,能行。”
“能行也得先回去想想轍。”周玄不是一個莽撞的人,既然有危險,那誰去試?
尤其是未知的地方。
未知,總能給人帶來最深的恐懼,周玄也不例外,他覺得這事,得從長計議。
“先拿土封了石板,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周玄正想順著事先垂下來的繩子往外爬,忽然,貼在他懷里的洗冤箓,狠狠的顫動了起來,
再然后,周玄失去了知覺,身體不受控制,麻木的走到了石板上,撿起了剛才摳縫用的剪刀,對著掌心就是一劃。
鮮血快速灑落,
惡鬼的紋飾被鮮血灌滿,周玄腳下的石板,發出一陣厲鬼的嚎叫之聲,然后整個人開始在石板上面陷落,像踩進了一個血色的沼澤里。
“小師弟。”呂明坤發現不對,伸手去拉周玄,但拉了個空,
周玄像失去了實體一般,呂明坤伸手一拉,只拉了把空氣,
云子良一瞧,說道:“原來血井垂釣的辦法,在這道石門前用不了。”
在鮮血灑落的那一刻,石板便和灑血人鏈接上了,將人變得與鬼魂似的虛無縹緲。
“淦,我不想去不可知之地!”
當周玄只剩下一個頭在石板上面的時候,他的精神清明了。
洗冤箓,你大爺,我不想進去,你非把我往里面塞。
周玄伸出一只手,希望呂明坤拉他一把,五師兄拉了,還是拉了個空。
“這下咋辦?我小師弟就這么下去了!”呂明坤心里憋了一把火。
云子良一攤手,說:“我先就講過的,我對不可知之地,了解很單薄,
而且,你要對你師弟有信心,他是自己灑血主動下的石板,真是條漢子,非常勇敢!”
當周玄的頭部,徹底沉進了石板后,他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黑暗,
見不到一束光,甚至一個光點。
周玄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
但不斷下沉的身體感知,告訴他,還活著,只是目前他周圍確實是暗無天日的狀態。
也不知沉了多久,忽然,周玄的雙腳像踩住了一個堅實的物事。
下沉也停止了。
“石門下面,便是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這地方能學刺青,往哪兒刺!”
周玄覺得這地方,別說刺青了,長眼睛都困難。
他以前看過科普雜志,極深的海域里沒有光,大部分的深海魚眼睛都退化了,純瞎子一個。
“啪!”
周玄正吐槽呢,忽然腳底又傳出了一陣脆響,他腳底蹬著的堅硬物事,又碎了,這次,又是極速的下降。
但這一次,有光了。
周玄一直降到了最底端,仿佛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他坐在一片草地上,天是紫色的,沒有云層,只有錯綜復雜的細絲似的紋路。
以周玄的視角來看,天空有種膨脹、收縮的感覺,膨脹的時候,紫色的天空在擴張,變成了半透明的淡紫色,
收縮的時候,天空變得血紅。
“這又是哪兒?我該怎么出去?”
周玄胸口的洗冤箓再次震動,周玄掏出來一瞧,在洗冤箓的第一頁,出現了一段話——
——八月二十日,凌晨四點五十,老畫齋土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