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龍彭虎,沿著東市街走了三遍,沒有聽到百鬼謠的應答。
兩人便回到旅店。
東市街也不是什么旅游景點,外地人也不多,旅店自然不會遍地開花。
整條街,就一家旅店,叫蓬萊旅社。
周玄也住在這家旅店。
彭龍從包裹里取出了一瓶牛血,用血在臉上涂抹出一個銅錢圖案,這是他與銅錢祭司的連接。
“百鬼謠沒有應答!”彭龍老實稟告。
銅錢祭司則說道,
“或許他不想應答,二十三年,時光太久,能改變很多人的想法,無妨,給他三天時間,三日后,你們兄弟再通知他一次,再不應答,就請冥石老爺。
沒有百鬼謠,我們釘不牢儺神!
其余時間,你們護好儺神,對他圖謀不軌之人,無論是誰,取他的人頭!”
連接被切斷,彭龍臉上的牛血變得渾濁發黑,他去洗凈了臉,便坐于床上。
兩兄弟知道周玄也在這家旅店里。
有銅錢祭司的人皮廟,刺青古族已經將連接與周玄釘得牢固。
無論周玄講什么、做什么、見到什么,都能被人皮廟接收到,由人皮廟上的那張“周玄人臉”刺青,向銅錢祭司轉達。
彭龍閉目冥想,他背后的靈蛇刺青,順著皮膚游動,靈蛇的六只耳朵在輕輕扇動、兩只眼睛通紅,望穿了旅店房間的門、墻,整座旅店內發出的聲音,也都落入靈蛇的耳朵……
忽然,
彭龍眼睛睜開,對彭虎說:“小虎,有人在盯梢儺神!”
“誰!”彭虎聽完后立刻起身,穿上了長衫。
“106房間,靈蛇聽見他們在打電話。”彭龍說道。
“幾個人?”彭虎問。
“兩個!”
“我去去就來。”
彭虎戴上禮帽,語氣輕松得像出去打瓶醬油,他拉開了門,上了走廊,下了兩層樓梯后,走到106房間門口,右手揚起,一根骨針,從袖內飛出。
骨針懸于空中,
他接著將左袖子掀起,露出了左手手臂上的刺青——一只青色壁虎。
骨針對著他的眼角處扎了一下,他低著頭,將血滴在了壁虎的背上。
壁虎感覺到了血的氣味,身形大動,從手臂皮膚里鉆了出來,順著他的身體,爬到了地上,再順著門縫,鉆進了屋內。
壁虎成了彭虎在屋內的眼睛。
他看清楚了,屋內兩個人,一個人在小聲打電話,另外一個趴在桌上寫些什么。
確認了兩人的位置,彭虎右手往前一指,骨針去勢極快,洞穿木門之后,速度不減,精準的擊中打電話那人的后腦,再從他的眉心鉆出,往寫字那人的后腦鉆去……
因為骨針速度過快,攻擊又過于流暢,兩人的腦袋仿佛被一道白線穿過,迸出兩朵血色的花,連喊痛都沒喊出來,便身體躺倒。
骨針飛回了彭虎的手上,壁虎也從房間里爬了出來,鉆回了他的手臂里。
沒看,沒檢查,彭虎極自信的將禮帽帽檐壓低了些,回了自己房間。
全程表情松馳。
“喂,孫成?什么聲音?咚的兩聲響,孫成?孫成?”
余老太拿著電話催促孫成講話,卻不知孫成已經躺在旅社地板上,腦后溢出的血,將灰色地板染紅。
“孫成……”余老太隱約知道發生了什么,將電話掛斷,又撥出去一個電話:“喂,劉爺嗎?我是余老太。”
“哦,余太太,這都幾點了,還沒睡?”
“劉爺,我有件小事情要做,便找了孫成和李洋去,剛才我和孫成在打電話,現在,他們兩個都失去了聯系,怕是……”
“他們兩個在哪里出的事?”劉青光知道余太太和老爺關系走得近,余老太太的事,自然就是他的事情。
“蓬萊旅社。”
“我現在去一趟。”
劉青光收了線。
一小時后,一輛白色斯賓轎車停在了蓬萊酒店的門口,劉青光正要開門下車,他的右眼卻急速顫動起來。
“不祥之兆。”
劉青光的右眼,有兩顆眼仁,一大一小,像個葫蘆,也叫重瞳。
天生重瞳,能感應巨大的危險。
在火車站里,劉青光就是右眼顫抖,才仔細去看周玄,然后瞧見了周玄背上背著的新娘。
現在又顫?
劉青光將墨鏡摘下,朝著重瞳感應最強烈的方向望去,他望見了兩只通紅的眼睛。
眼睛極小,卻滿是怨毒和強烈的攻擊性,不像人的眼睛。
他繼續凝望,終于,他不但望見了眼睛,還望見了一個蛇頭,
長著六只耳朵的蛇頭。
“開車,開車!別管往哪里開,開得越遠越好。”
劉青光迅速將眼睛閉上,同時戴上墨鏡,他確定自己瞧見了不該瞧見的東西……
殺戮的夜晚揭過,周玄神清氣爽的從睡夢中醒來。
他坐在寫字桌上,攤開了紙筆。
登報的“賣水人”,并沒有引出井燈,但周玄不氣餒,繼續寫稿子,布暗語。
釣魚這種事情,哪有把把上鉤的,耐心很重要。
因為才來明江府,周玄還沒選到合適的報紙去刊登自己的文章,同時也沒找到登自己文章的“腳”,但這都不重要,先將文章寫出來要緊。
他很快寫下了一篇“捕食的狼”,也是篇心靈雞湯,
寫完了,他才洗漱完畢,去了隔壁房間敲門,小福子沒醒。
他昨天實在太累了,一個人把鋪子二樓打掃得干凈。
“小福子,你起了沒?”
“沒呢,少爺。”
“醒了去店里吃早飯,我去買。”
周玄敲完小福子的門,又去敲呂明坤的門,沒有回應。
“喲,五師兄起得夠早的。”
周玄回了房間,把自己行李收拾了一陣,先搬到店里去。
一推開店門,呂明坤盤坐在柜子上,呼吸吐納。
“呂師兄,你也太勤快了,這一大早就練上了?”
“小師弟,你昨天教我那了招,太絕了,這滿屋子的陰氣啊,跟水流似的,往我的身體里撞,我這香火燒得‘蹭蹭’的。”
“香火燒得再快,也得先吃飯,對了你吃啥?”
“小籠包吧?”
“好。”
周玄將行李放到二樓后,去了斜對面的翠姐家。
翠姐的吃攤,一天到頭都在經營。
“翠姐,三碗線粉湯,三籠包子,放點小菜,這是啥?”
“糖餅啊,客人。”
“別叫我客人了,我姓周,叫周均,以后我們都是鄰居了。”
“好,好,周兄弟,糖餅要不要?”
“也來三個。”周玄點完早餐,付了錢,就站原地等著,翠姐好心的輕推了他一把,說:“周兄弟,現在人多,要等很久,你先去店里坐著,我一會兒給你送過去。”
“那也行。”
周玄回了店,關了門,跟呂明坤說:“呂師兄,你今天怕是不能閑著,我們倆得出趟門,找找那杜醫生。”
“行啊,呆會我給你化個妝,拐子的人前段時間要清算你,那杜醫生怕是認識你。”
在平水府的時候,兩人沒做什么準備就去找杜凱麗,那是因為平水府的拐子都撤了,不用太擔心。
但明江府拐子人多勢眾,情勢不太一樣。
“你會化妝嗎?”
“五師兄是干什么的?給尸體化妝多少年了?”呂明坤信心滿滿。
兩人正聊著,忽然門被敲響了,呂明坤和周玄立馬止住話頭。
“誰啊?”周玄問。
門外人沒回應,門直接被推開,木華兩只手分別提著個小食籃進屋,將周玄買的早點一一擺在桌上后,便轉身出門,全程沒有一丁點表情。
木華剛出門,一個走得極快的路人,便和他撞上了。
“木頭,你娘的,走路看著點!”路人認識木華,一耳光甩過去,打了木華一個踉蹌。
老實講,這事不能全怪木華不看路,但他似乎沒有怨言,依舊沒什么表情,等站穩了,甚至都沒看打他的路人一眼,往早餐店里走。
“這木華怪呆愣的。”周玄嚼著餅,說。
“這里感覺有點問題。”呂明坤指著太陽穴,評價道。
木華剛走,小福子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手里還拿了五份不一樣的報紙,遞給周玄。
“福子,你還專門去買了報紙?”
“出旅店遇到一個報童,我就買了幾份。”小福子清閑不住,又要上樓收拾。
“先別收拾了,早點待會就涼了。”
周玄勸了小福子后,邊吃線粉湯,邊拿報紙看。
五份報紙,有井燈的刊稿,但沒有集會信息,
他瞧著瞧著,腦海里忽然蹦出一個想法,線粉湯都忘記吃了。
“從平水府坐火車來明江府,要十個鐘頭,各類早報刊印的時間,要到黎明時分才能完工,那井燈是如何做到,讓同一篇文章,在平水府、明江府的早報上同時刊登的?”
周玄想到此處,得出兩個答案。
第一,井燈早就寫好了稿子,然后約好了自己的“腳”,要在某天登稿,稿子不是當天發的,自然有時間去做各種準備。
第二,井燈并不是一個人!
“血井會的會員說過,在血井會最興旺的時候,集會能跨越三個府,
一個府一個人,那井燈會不會是三個人?”
周玄覺得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畢竟一個人照顧三個府的報紙,哪怕是提前約定登稿時間,工作量過于繁雜。
若是有三個人,
工作量能大大縮小。
“三個人……三個人……”周玄夾起粉絲,正要往嘴里送,才遞到嘴邊,忽然動作滯住。
“未來、現在、過去……也剛好是三個人。”
周玄將碗一推,露出會心的笑容。
“怪不得井燈不給我回應,沒戳到她的痛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