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想到“井燈”,問宋潔:“張怡華喜歡在報紙上發稿嗎?”
“那我不清楚,但她確實很喜歡看報紙。”宋潔比劃了個“翹二郎腿,看報紙”的動作,說,
“片場里,她一休息就喜歡這樣,什么報紙都看的。”
“嗯,謝謝二嫂,就聊到這里,我先回屋了。”
周玄起身告辭,鄭九江松了一口氣。
屋內,呂坤明已經等候了許久,正看報紙解悶在。
“五師兄。”
呂坤明將報紙放到桌上,起身說:“找更夫和張怡華的鄰居打聽過了,最近一直都沒人進張怡華的家,
除此之外,還打聽到了新的情況。”
“什么情況?”周玄問。
“西葉公館有個姓鐘的更夫,說是更夫,但是不打更,公館人家里都有鐘表,打更很吵,他主要負責夜里巡邏,打著風燈,查查公館里有沒有火情、賊情,
他說他在幾個月前的雨夜,隔著很遠,見到張怡華穿著雨衣出門,背后隆起,應該是背了個大包。”
“人家穿著雨衣,他都能瞧出來是誰?”
周玄覺得這更夫眼力有點好,他在周家班里見過人穿雨衣,那雨衣特別厚,里外兩層,能把全身遮得嚴實。
“那更夫是張怡華的影迷,特別迷的那種,家里掛了好多張怡華的海報。”
原來是粉絲,那就怪不得了。
有個別癡迷的粉絲,甚至連偶像愛吃什么愛喝什么都摸得一清二楚。
“更夫根據張怡華走路的姿態和大體身形認出來的。”呂明坤說道。
周玄又問:“還有別的消息嗎?”
“暫時沒了。”
“那辛苦五師兄,你先回屋休息,我自己合計合計。”
“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可以直接來找我。”呂明坤說完,便出了屋。
周玄則坐在椅子上琢磨起來。
張怡華雨夜出門、背包,這么大的明星,如果她想的話,完全可以讓汽車去公館里接,找人幫忙扛包,犯得上親力親為嗎?
“她是個作家、深夜出門、背包、家里有亂七八糟的書籍。”
周玄將這些疑點,串到了一起,事情似乎漸漸明朗了起來,所有的疑點,在他的腦子里,引出了一張張報紙文章的畫面,每篇文章的署名都是井燈!。
“張怡華確實是井燈,難怪她這些年在報紙上發那么多的刊物,卻幾乎沒有被人抓住過痛腳,原因在這兒呢。”
周玄感嘆道。
要說井燈在報紙上寫的文章,數量很多,而且種類也極寬泛,涵蓋了很多刊物,從不正經的女星花邊到正經政論,她都有寫……
數量多,種類多,而且幾乎不中斷,哪怕在不公布血井會暗語的日子里,她依然有大量的文章見報。
最初,周玄心里就有些懷疑,操持血井會的井燈,寫這么多文章,難道不怕被人抓到嗎?
盡管暗語很隱蔽,但對血井研究的神人陰人老登來說,總會發現紕漏,然后順著文章,順藤摸瓜。
畢竟文章投稿給報社,會有家庭地址、具體姓名,不然報社發的稿費都不知道給誰。
現在周玄明白了,那么多的文章,都是井燈寫的,但不是她發的。
她把自己寫的文章,塞進一個個信封內,然后背在背包里,去到一個個想在報紙上寫稿改變生活的落魄文人家門口,或將信封從門縫里塞到屋內,或者將信封放在窗臺、塞入報箱等等諸多顯眼的地方。
這種落魄文人在平水府里極多,以井燈的社會地位,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打聽到這伙人住哪兒,難度不大。
他們拆開信封,見了井燈寫的文章,就知道這文章值錢,便會去給報社投稿。
“估計信封里,還會有井燈寫的警告紙條——必須以井燈為筆名投稿,內容不得刪改。”
如果不按照她說的做,那些落魄文人以其他的筆名投稿,他們便不會再收到井燈給他們“投遞”的文稿了。
沒了文稿,便沒了寬裕的稿費,那些落魄文人自然拎得清。
因為是一家家的“投遞”稿子,井燈反而很安全,她是血井通靈人,釋放感知的情況下,她往某家落魄文人投稿時,很容易就能探知到附近有沒有人盯著她,那些落魄文人是不是藏在某個地方,等她投完稿就蹦出來給她一個“大驚喜”……
原始的投遞方式,加上井燈不在乎稿子的收益,靠著一個個想寫稿卻無甚才華的落魄文人當“腳”,反而讓她在報紙上,將血井會做出了規模,將井燈之名,譜寫成了血井會的精神導師。
也因為井燈的文章五花八門,所以需要查詢的書籍極多,家里才會堆上亂七八糟的書。
“這位井小姐,真挺讓人佩服的。”
井燈既有才華,又有想法,甚至還挺有性格,被原主和戲子血腥折磨時,一刻也沒慫過。
可惜她遇上了人鰲!
那只妖族異鬼的推演,詭異得不講道理……
“井燈創辦血井會的目的是什么?難道真的如她在集會中宣傳的——造福我們血井通靈人。”
周玄又陷入沉思,
錢,井燈不差錢,
權,井燈天天獨居,對這個應該不看中,
她是因為背后有人支持,所以才創辦血井會?
“真要背后有人,也不至于被個戲子分堂給折騰成那樣……”
周玄決定不對井燈再做無端的揣測。
“我或許可以聯系井燈,但不能在血井集會里。”
“用井燈的方式,與井燈來一場單獨的鏈接,在完全不暴露我身份的情況下。”
周玄作出了決定后,決定給自己起一個筆名。
“起什么名字好呢?”
周玄望向窗外的場院,祖樹下,姐姐正與柳叫天聊著什么。
“筆名有了——以樹為名,叫‘白楊!”
知道張怡華是井燈,周玄心里反而舒坦了很多。
哪怕做上最壞的打算——井燈真的想將“血井垂釣之法”當作籌碼。
至少他可以搶先一步,盡快與井燈取得聯系,商談交易……
心里寬闊了些,周玄便躺床上閉眼,將心神投入秘境,繼續冥想。
周家班的人氣越發興旺,祖樹的枝葉也更加茂盛。
祖樹下,柳叫天和周伶衣并排坐著,邊喝茶邊聊。
“三師兄的事情,我有些抱歉。”周伶衣說道。
“是李師兄自己做錯了事,他一步錯,步步錯,最后已無法彌補。”柳叫天嘆著氣,說。
“三師兄的位置你來頂,當然是最合適的,可是,帶娃娃們學戲很辛苦,你又是周家班的臺柱子,日子過得瀟灑,沒必要讓自己這么辛苦。”周伶衣勸道。
“辛苦不怕,我只有一個念想,如果娃們以后有出息了,唱戲唱得好,又想去梨園行當名角兒,請班主高抬貴手,別難為那些娃娃。”
“放心,只要我還在,周家班絕不會重演三師兄曾經的慘劇。”
一直閉目養神的周伶衣,睜開了眼睛,對柳叫天鄭重的點了點頭。
“謝過班主。”
“我該謝謝你呀,柳三師兄。”周伶衣笑了笑。
柳叫天,成了周家班新任的三師兄。
她朝周伶衣笑著回禮,然后便大步離開了周家班,在路上攔了一輛黃包車。
柳叫天住洋房,花市大街123號,她卻對車夫說:“去民康路米店。”
“啊?去那邪門地方?早知道我就不拉你了。”車夫縮了縮脖子。
車夫有車夫的原則,客人上了車就得拉活兒,要是敢放車把兒,就算中途趕客,得觸霉頭兒。
“倒霉催的。”
車夫稍稍抱怨了一句后,大步的跑上了路。
民康路的米店,并不是一家真正的米店鋪子。
店里用的排門——十幾塊寬木板子,插在石槽里,組合成一道門。
此時米店已經關門,但屋里亮著燈,燈光透出了木板間的縫隙,于路邊照出個光影柵欄。
柳叫天湊到門前,聽見鋪子里有老太太念念叨叨的聲兒,便敲了敲門。
“姑婆,我來拿米了。”
一陣“吧嗒吧嗒”的聲音,排門的一塊木板被卸下,穿著黑色壽衣、身材矮小的老太婆,對柳叫天說:“進來吧。”
柳叫天才進屋,米婆婆便顫顫巍巍的走到角落的米缸前。
米缸的蓋板上,貼了黃色道符,與屋內墻上的道符,如出一轍,符用雞血畫的。
掀開米缸,米婆婆拿過個白布袋子,一杯杯的往袋子里舀糯米。
“丫頭,你那個道鈴銹了沒?”
“鈴脖子那兒有點銹。”
“那倒不礙事,記得啊,銹了一小半,就得來找我買個新的,不是坑你錢,銹多了就不靈,怕出事兒。”
“嗯,嗯。”柳叫天應了下來。
等布袋子里的米裝滿了,米婆婆將袋子遞給柳叫天,沖她仔細望了望。
“眉心黑了些,以后血還是要少喂點,別慣著他,他吃飽了,你身體垮了。”
“額……”柳叫天這次倒沒有答應米婆婆,只擔心李霜衣,問:“李師兄不會鬧出大事吧?”
“不會。”
米婆婆抓了一把米,走向不遠處的香龕,香龕上供的香,冒著淡淡青煙。
香龕中的香灰用的是糯米,米婆婆將手中的米,灑了下去,嘴里念念有詞,一把糯米沾了青煙灑于香爐中。
婆婆把灑過的米,翻了翻,找出一粒黑色的米,說:“瞧,給你問了米,一把米就一粒發黑,不要緊的。”
“謝謝婆婆。”
柳叫天連連道謝,抓起糯米袋,往前走了一條街——車夫在夜里不敢來米店附近拉活兒。
一直走到民健路,柳叫天才瞧見車夫,便上了車。
“花市大街123號。”柳叫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