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紙人的手中,握著一柄很長很寬的剪刀,剪刀也是紙做的,表層顏色有些啞,
但無論是斷口整齊的伙計人頭,還是刀鋒上的斑斑血跡,都在言說著剪刀的鋒利程度。
周玄一垂手,折扇便從袖口里滑了出來,左手將醒木托在掌中。
他在地上鐵蓋子打開的時候,聞到了極濃的血腥味,沒死十來個人,味兒都濃不到這種程度。
因此,周玄判斷,鐵蓋子之下的暗室里,剛剛發生了殘忍血案,這才拉著呂明坤轉身出店,但走得還是慢了,被這黑白兩個紙人攔住了去路。
這兩紙人,沒有畫出五官,身上的戲服也是素色,若是黑紙人站在黑暗中,白紙人立于一塊白布之后,還真就跟隱形了似的。
“嘻嘻嘻!”
詭異的笑聲,又在過道內響起,周玄問呂明坤:“這兩紙人什么來頭?”
“偏門堂口的手段,認不出來。”
呂明坤說。
神人的堂口少,個頂個的有名,憑手段認堂口好認,但陰人的堂口極多,有些隱藏得還深,哪怕一些老江湖,只憑手段也認不準偏門的陰人堂口。
“呂師兄,你先和他們纏斗,我來認認他們的來頭。”
周玄將全身的感知釋放,去感受那倆紙人的玄機在哪兒。
呂明坤手持竹葉刀,向著白紙人率先發難,他有小刀兩柄,先將右手的白刀,迸射出去,直刺白紙人的面門。
白紙人剪刀豎起,格擋白色竹葉刀,呂明坤卻變了招,并不去攻它,轉頭攻向了黑紙人。
黑紙人的行蹤更顯鬼魅,剛剛還在過道的墻角,下一個瞬間,卻已經貼在了過道天花板上。
“跑?”
呂明坤右手揚起,一張人皮從手臂上浮現,快速飄出,鎖定了黑紙人的氣息,徑自追去,只是黑紙人移動過快,并不太能追上,但也給了呂明坤喘息的機會,
此時,白紙人已用剪子將白色竹葉刀擋了下來,
呂明坤用手一指,將白色小刀召回,小刀倒飛,離他只有一尺遠的時候,五師兄腰處使力,腳下生風,身體凌空倒轉,來了個魁星踢斗,借著身體旋轉的力量,攜著千斤力道的左腳踢中了白刀柄,
白色寒芒的速度原本緩和,有了這一腳之力,便立即有了電閃之勢,于空中飛行之時,帶著破空之音,呼嘯著刺向白紙人的眉心……
這一刀,
太快,
白紙人再豎剪刀去擋,剪刀、眉心,皆被釘穿,小刀力度太大,穿透紙人后,又釘在過道的磚墻之中。
整座墻都在晃,震起了一屋子的淡白磚灰。
呂明坤一刀得手,并不去追擊白紙人,也不著急與飄出的人皮合體,
他此時思路極清晰,目標就是兩個,第一,逼退兩個紙人,不讓他們對周玄形成威脅,
第二,盡量讓自己的手段兇悍一些,給周玄爭取時間,讓周玄的感知將局勢里的玄機,看得更加精準一些。
要說呂明坤也是當了多年的暗門,經驗豐富、嗅覺敏銳,他若是個草莽腦子,只怕還真應對不了即將到來的變化。
“呂師兄,不光是兩個紙人,還有一道游魂,他們仨,都受一個人的控制。”
周玄指向了估衣鋪的青瓦房頂:“那個人,藏在房頂之上,進門正中的第六片瓦上。”
他清晰的感知到,兩個紙人的身上,有無數若有若無的線絲,
而藏在過道進來的墻壁處,有一道游魂,像周家班的“影子”一般,浮在墻上,
這道游魂的背后,也有一道絲線,與紙人身上的線絲一般,線頭青瓦房頂之上。
所以,周玄才敢判斷,房頂之上藏著一個人,控制著兩個紙人、一道游魂。
“原來是耍傀儡的堂口,這便好辦了。”
呂明坤右手再召,將釘在墻上的白刀收回,身子旋動,鷂子翻身后,左腳尖踢在白刀柄上,然后借著旋轉的力道,右手將黑刀甩出。
兩柄刀一前一后,朝著青瓦房頂的第六片瓦處發動雷襲快攻,要將耍傀儡的陰人,釘死在屋頂之上。
眼看著竹葉刀快要穿出過道之時,浮在墻上的黑影,再也按捺不住,身形鉆出了墻,停在過道口子上,猛的張嘴——
——這一張嘴,嘴中便現出來六根獠牙,每根獠牙,都有中指長短,他對著竹葉刀噴吐獠牙。
六根獠牙與竹葉刀一撞,雖然未擋住呂明坤去勢如電的飛刀,卻更改了刀的走向。
雙刀偏上了一些,沒有釘在第六片瓦上,卻釘到了第三塊,與第九塊瓦上。
刀勁勢大力沉,第一刀,將青瓦穿了個窟窿,第二刀釘至,又釘出一個窟窿。
兩邊都是窟窿,青瓦屋頂便受不住力,大片大片的瓦垮塌下來,兩道人影便從屋頂上掉了下來,一男一女。
男的叫馮希貴,女人叫林霞,兩人是夫妻。
“啪!”
一聲醒木聲響起,兩人身子抖了抖,他們起身想看看和他們放對的高手到底是誰,結果一瞧過去,過道里,一個人都沒有。
“人呢?”
林霞眼睛瞧了一圈,卻鬼影子也沒瞧見,當即愣神后,反應過來——入夢了!
她與說書人曾經交過手,對于“平地生夢”多少有些了解,
就因為了解,她便慌了神。
她的堂口是「獠鬼」,擅使離魂、傀儡之術,真身藏匿,以魂、傀儡殺人。
傀儡、離魂,皆不懼怕夢境,它們本就沒有太多意識,全靠真身的驅使。
可真身一旦被找出,那便是獠鬼的噩夢。
此時,林霞的真身已然入夢,便只能憑借香火層次高過生夢之人了,強行掙脫,很需要時間。
對方有如此凌厲的刀鋒,會給她時間嗎?
往后的半分鐘,林霞經歷了有生以來最漫長的半分鐘,她時刻都在警惕著對方刀手的竹葉刀,會不會穿透自己的胸膛,
更擔心自己老公的喉嚨里,是否突然鉆出一柄尖刀。
擔心得自己滿頭冷汗,衣服后背被冷汗浸濕,緊緊黏在背上。
“砰!砰!”
夢境之中,忽然出現了兩只手,指節彎曲,在她和老公馮希貴的后腦勺上,各來了一記爆栗。
“你們夫妻倆以后動手看清楚人,大水還沖到龍王廟了!”
一陣年輕的聲音傳出后,那雙手又各來了兩個爆栗。
再隨著一聲響木之音,
夢境被驅散,周玄出現在馮希貴和林霞的身前,再次給了兩人一人一爆栗,鑿得兩人跟小雞啄米似的。
“都瞧清楚了,看看我是誰!”
馮希貴吃痛捂著頭,瞧清楚周玄的模樣后,立馬欣喜說道:“原來是恩人!霞兒,這位就是我跟你說的恩人,周玄,咱們女兒,就是他幫忙超度的……”
馮希貴是平水府的大牙人,他的女兒死在了拐子手里,往后他女兒的魂有了執念,成了厲鬼,逃回了家,
但她嘴卻被縫住了,執念講不出來,是周玄幫忙化解了執念,超度了她的亡魂。
“哎喲!”林霞對著自己腦門狠狠拍了兩巴掌,說道:“我還真以為你們倆是來找拐子買貨的……這差點誤傷了恩公……”
“你那叫誤傷?”
周玄指著被紙人剪了人頭的伙計,說道:“要不是我們師兄弟還有點道行,頭都給你們夫妻倆剪下來了……”
林霞模樣是挺漂亮的,但有些憨,摸著頭,后怕著說道:“要不是恩公認出我們夫妻倆,只怕您的頭沒剪掉,我們倆反而要丟了性命。”
獠鬼真身已然入夢,便是待宰的羔羊,若周玄沒有留手……
“恩公,今日巧遇,是我們夫妻倆的運氣,可否賞光,去明東大飯店吃個便飯,您的恩情,我們一定當面感謝。”
“沒空,我買貨呢。”
周玄說道。
“恩公要買什么貨?”
“骨頭,還有人皮……貨還沒買上,地下商人被你殺了個精光。”
“敢問恩公,您要骨頭,是想做成什么法器?我可以幫你尋一尋。”林霞很是真誠的說。
“做成根骨針。”周玄比劃了骨針的長短粗細。
“骨針包在我身上,人皮也極好弄。”
林霞拍著胸脯保證。
“當真?”周玄問林霞。
“放心,一等一的貨。”
林霞說道。
有林霞和馮希貴兩人包辦了“貨”,周玄和呂明坤自然輕松很多。
呂明坤在明江府不熟,認識“買貨”的地方,只能出上“小貨”,周玄也做好了多逛幾家地下黑市的打算,現在,倒省去了許多腿腳。
在明江大飯店頂樓雅間里,
林霞端了一杯酒,敬周玄:“恩公,自從你超度了我們女兒之后,我們便一直念著這份恩情,我敬您。”
馮希貴也說:“上次在明江府聽到你去世的消息,我們夫妻倆暗自哭了幾場,打算坐火車回平水府參加你在葬禮,這才上了火車,又聽說你活過來了,我們夫妻才心安了很多……”
周玄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說道:“我在明江府里,倒是聽說你們的消息了,你們四處在殺拐子?”
“拐子藏得深,三大高手,狗王被您師父宰了,春夢也不知道被哪位好心人出手殺掉,死得極凄慘,現在我們四處毀拐子的窩點,就是逼艷中刀現身!”
“然后呢?”周玄問上一嘴。
“斬斷拐子堂口的重要手腳,逼食為天現身!”
林霞的目標,便是拐子背后鏈接的異鬼“食為天”。
“你幾炷香?”周玄問。
“不高,坐四望五。”林霞說道。
“那應該高不過食為天吧。”
“差得遠呢。”
林霞說道:“據我打聽的消息,食為天六炷香已經快成了,香火前期,差距不大,四炷香以后,多一炷香火,便是差了幾個檔次。”
“那你找出了食為天,也對他不過啊。”
“我們不是一個人,是一個堂口。”
林霞說道:“獠鬼堂口的人,一半弟子已經進了明江府,剩下弟子還在暗中進府。”
周玄聽得直皺眉,這夫妻倆,為女兒報仇,竟然能找來這么多人?
還是獠鬼堂口的弟子過于團結?
“主要我父親……是獠鬼的上一任堂主。”林霞憨笑著說。
“……”周玄。
原來是陰二代,怪不得敢跟拐子這么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