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庭生見到青風大有用強之勢,終究還是慫了,
他將雞毛撣子放下,冷峻說道:“公道自在人心,我不是為非作歹之徒,你們要捉我,我卻不怕。”
“莫先生怕是侮辱了公道二字。”
青風側身讓開,朝街上做了個“請”的姿勢,
莫先生便走入了城隍弟子的隊列中,安然就捕。
“張儀風,你去請出小先生,告訴他莫庭生已經歸案,勞煩他來幫忙,將莫庭生的隱秘挖出來。”
“是,二當家。”
張儀風領了青風的令,便去了停車的地方,開車去請周玄。
今日陽光甚好,
周玄心情也不錯,把一樓大堂的窗戶打開,將躺椅的木齒往上挪了兩格,坐著研究第七層的刺青。
為了讓自己坐得舒服點,也為了腰好,他還在腰后墊了兩個枕頭。
第七層有三副刺青,
第一副刺青圖,是一個蠶蛹,蛹上繪有一個極漂亮的女人。
第二副圖,是一條壯碩的黑犬,犬身有銘紋。
第三副圖,圖案是一個古老的鎮子——彭家鎮。
周玄需要做刺青,攢出香火,但每一層的刺青,并不需要做全,挑出其中一副或著兩副刺青做出來,所以這一層中代表彭侯的「古鎮」刺青,他嫌晦氣,是不會去做的。
“這個蠶蛹刺青瞧起來還不錯,就做這個。”
他拿出了骨牙,鋪平了巴掌大的人皮,著手去做。
這面刺青做起來有些費勁,圖案有些復雜,尤其是蠶蛹上的女人,細節很多,甚至連眼睫毛都根根分明,哪怕周玄對骨牙的掌握相當熟練,但以骨牙刺人皮,用點點墨色勾出睫毛之時,要極小心……
“又做廢了一張。”
周玄旁邊已經疊了三張人皮,都是做敗了的廢品。
這時,云子良從畫里走了出來,湊到周玄面前,瞧了瞧,說道:“又爬升香火了?”
“老云,這第七層的刺青,真有點難做。”周玄說道。
“難做是正常的。”云子良捧著做廢的刺青,邊看邊說:“刺青一族,真正的手段是骨牙,刺青圖,你可以看成是法器,
越到后面的刺青越難做,就是為了祭煉你與骨牙之間的呼應,假以時日,你與骨牙心意相通,便才是真正的刺青師。”
講到此處,云子良又補充道:“彭升八炷香,他又給你展示過刺青手段,你還記得他的出手嗎?”
“記得,他能用骨針在空中繪出一幅刺青來,刺青有神明氣勢。”
“這就是骨針已經與他心意相通。”
云子良將做敗的刺青圖,放在桌上,說:“不過你小子已經很厲害了,這些敗筆之處,都是極難控制之處,走針的要求太高。”
“說明我和骨牙已經很默契了?”
“默契是一方面,主要還是你感知力太強。”云子良說話之時,周玄動作依然沒停,控制著骨牙在做著刺青。
“你小子就知足吧,彭升是難得的刺青天才,刺青一脈最年輕的大祭司,他從六炷升七炷之時,做那副刺青,失敗了數百次后,才領悟了與骨牙呼應之法,你……”
云子良還在寬慰著周玄,周玄卻雙手捧著刺青,對著陽光瞧著:“總算刺成功了。”
“這就成功了?”
云子良抓過周玄手里的刺青,仔細檢查了一陣。
“刺青圖案栩栩如生,細節與細節間的連接無比和諧,整圖的感覺,氣勢完整,確實沒錯。”
“啪。”
老云一把將刺青拍在桌子上,盯住周玄,問道:“你小子怎么做到的?”
“你都說我感知力強啊。”
“感知力強,是你控制骨牙的能力強,但也只是能力強而已,真正要驅使骨牙做那些極細微的點畫,一定要與骨牙將呼應之感培養起來,這是沒有捷徑可走的,
只有你與骨牙共同作戰,做敗了數十張、數百張刺青圖后,你們才能真正的形成默契,
所以刺青的族人,都將骨牙當作他們最親密的戰友。”
“哦,我沒有培養呼應,我就是將所有的感知力都貫入到骨牙里面,然后強行控制它。”
“強行?”
“對啊。”
周玄說道:“感知力裹住了他的靈性后,這根牙就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就像我的手腳,我讓它往哪里走,它就往哪里走,用崖子的話講,指哪打哪。”
“等于你沒有把骨牙當做戰友,你把他當成了仆人。”
“有什么問題嗎?”周玄指著骨牙,手往哪里指,骨牙便往哪里飛,只是受限香火層次,飛得不遠。
“這……”云子良愣了半天,說道:“倒是沒有什么問題。”
甭管是仆人還是戰友,最終目的是依靠骨牙將刺青做出。
既然刺青沒有問題,那便說明周玄“強控”骨牙的方式行之有效。
“雖說沒問題,但我總覺得不對勁。”云子良心里有點堵。
“哪里不對勁。”
“祖宗之法不可變啊。”
周玄:“……”
周玄說道:“老云,你說刺青樹族里,出過我這么強感知力的人嗎?”
“那倒是沒有,你的感知力,日游之境,簡直是神話境界。”
“那不就得了,要是彭升老哥感知力和我一樣強,他早像我這么干了。”
“唉,你小子說得有道理啊。”
既然是不曾世出的天才,那再套用祖宗之法,反而是一種束縛。
“刺青堂口,叫以具為兵,那骨牙當個工具牙,多符合它的身份。”
云子良無言以對,只能感嘆——感知力不愧是井國最重要的修行力量,高到一定程度,能改變許多修行的定式。
“你小子,感知力強,真是任性,七炷香的因果圖,只失敗了四次就做出來了。”
周玄見云子良稱呼這副蠶蛹刺青為“因果圖”,便問道:“這因果圖有什么效用?”
“人與人之間,經常互為因果,因果有很多種類,第七層的刺青圖,有三副,便代表了三種因果,
第一副圖,蠶蛹代表的是異鬼「伏母」,這張圖的因果,便是仇恨,
第二副圖,神犬代表的是「神箭」堂口的神明——「弓正」,這張圖的因果是生死,
第三副圖的彭家鎮,是彭侯的神明圖,這張圖的因果是善惡,
仇恨、善惡、生死便是三種因果,好生利用,益處多多。”
“因果怎么利用?”周玄問道。
“假如兩人互為仇恨因果,你在其中一人的身上,做下刺青圖,便能通過這張圖,找到另外一人。”
云子良說道:“有因果之人,受宿命牽連,因果圖,便是找出宿命牽連的那根無形絲線。”
“這有點意思啊。”
“這可是刺青族人七炷香火才能學習的刺青圖,當然厲害。”
云子良沒好氣的出門了,順帶對著周玄成功做出的“蠶蛹”刺青,說道:“你這張圖,雖然做成功了,但紋在人皮上,無因無果,產生不出什么效果。”
“這我知道。”
周玄當然知道這張刺青沒有效果,因為他的香火沒漲。
“對了,因果越大,因果圖越是有效,你攢的香火也越多。”
“記下了。”
“那我不跟你多說了,我打牌去了。”
“不聽歌了?”
“天天被藝術熏陶,忽然想耍點俗的。”云子良頭也不回的上街了。
周玄則走向電話座機,要給明江府各大有權有勢的朋友們打個電話過去,問問有沒有大因果的人,他做做因果圖,攢攢香火,不要錢……少收點也行。
剛走到電話旁,門口有人喊。
“小先生,好久不見。”張儀風跟周玄打著招呼。
周玄回頭一看,瞧見來人是誰,便笑著說道:“哦,城隍大行令呀,久仰久仰。”
“小先生,你這可臊死我了,我可不敢讓您久仰。”張儀風笑了笑,拱手說道。
“客氣了,來我店里,找我有事?”
“莫庭生被二當家捉拿歸案了,您上次說,捉到這個姓莫的,便能摸出與他合作的井燈,摸到明江邪神的線索……”
“明白了,你找我去審莫庭生。”周玄抖了抖長袍,說道:“帶路。”
張儀風連忙將周玄引到車上,朝著城隍總堂進發。
城隍總堂有一座石屋。
屋外刻有銘文,進屋之前,用血潑灑,將石屋變得污穢,配合著銘文,能隔絕一切監聽石屋動靜的手段。
防止隔墻有耳。
這間屋子,一般不大使用,但莫庭生極重要,自然啟動石屋審訊。
周玄進了石屋后,便瞧見青風與兩位城隍在審訊莫庭生。
見周玄來了,青風連忙起身,將身邊兩位城隍介紹給他:“小先生,這位是堂字旗香主,監堂李正……這位也是堂子旗的香主,護堂王緒。”
城隍的堂口大,原本香主就有十二位,分成三個字旗——風、執、堂。
堂字旗平日負責堂內事務,
在總堂里審訊窮兇極惡之人,也是內務。
“小先生,莫庭生的嘴很嚴,咬定了他就是個生意人,不懂什么拐子,暫時沒問出有效線索。”
李正是監堂,負責主審莫庭生。
“上刑了沒?”周玄問道。
“沒有任何證據,上來就大刑伺候,流程不對啊?”王緒陪笑說道。
周玄輕輕給了王緒一爆栗,說道:“王香主,李香主,你們要改一改思路,
莫庭生不是犯罪,他是明江府的恐怖分子,
犯罪需要證據,反恐只要名單。”
城隍審訊有規則、有流程,
周玄才不管這些流程,他首先要做的,便是驗明正身,驗證面前這個莫庭生,是不是真正的莫庭生。
他先仔細觀察著莫庭生,瞧了一陣后,說道:“你這張臉,是觀主記憶中的樣子。”
話音才落,
周玄一腳給莫庭生喘倒,呵斥道:“滾起來,走兩步。”
“你……你濫用私刑。”
“沒聽見我講話?滾起來,走兩步。”
周玄一腳踩在莫庭生的臉上,鞋底狠狠揉了揉。
莫庭生無奈,只得站起身,走了兩三步后,一臉委屈的看向周玄。
“嗯,腳步聲對,是拐子的腳步聲。”
周玄對于拐子的腳步聲十分熟悉,
拐子的二炷香手段叫「踏草無痕」,走路沒有聲音,但他們腳步落在周玄的耳朵里,卻是砰砰作響,比正常人的腳步聲大上許多。
“莫庭生是三炷香的拐子,二炷香手段有了,得看看你三炷香的本事正不正。”
周玄說到此處,再次將莫庭生踹倒,右手作劍指狀,指向他的右腳掌,
骨牙自動飛出,徑自將莫庭生的腳掌切開,
翻涌的傷口處,有密密麻麻的骨刺。
這是拐子三炷香的手段——壁虎游墻,腳上生出結實的骨刺,靠著這些骨刺,能在墻壁上行走。
旁邊的青風、李正、王緒都看得呆住,這審訊也太兇了,一言不合就動手?
“三炷香了,我得看看你有沒有四炷香的本事。”
拐子的四炷香叫“身外法身”,將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煉成法身。
狗王煉的是腳,
春夢煉的是眼睛,
周玄的感知力透入莫庭生的身體里,同時雙手在他身上快速摸索。
感知力沒檢查到什么,但周玄卻摸到莫庭生的皮膚,很奇怪,特別的寬松,像是過于寬大的襯衫穿在身上,襯衫的布料并發緊貼,隨手一抓,便能拎起很大一塊布料。
“人皮祭煉,身外法身?”
周玄已經知道面前這個莫庭生是個贗品,而莫庭生也知道周玄知道他是個贗品,
他狗急跳墻,猛的翻身,伸出口中長舌,赤紅的舌頭從嘴里吐出,竟然像一柄投擲出的短刀,朝著周玄的胸口刺去。
周玄則從容不迫,神行甲馬催動之時,骨牙祭出,刺入“莫庭生”的臉頰,將其釘在地上。
而他的身形,則因為甲馬的瞬移,出現在石屋的角落里,躲過了如刀斷舌。
“風先生都拿我沒招,你還想偷襲我?”
周玄抖動長衫衣擺,青風等人見狀,連忙甩出城隍墨線,穿骨刺肉,將“莫庭生”綁成了個粽子。
見“莫庭生”被結實的束縛住,周玄才走到他跟前,說道:“你不是莫庭生,真正的莫庭生,在哪兒?”
“我……就是莫庭生。”
“還嘴硬?”
周玄抓過審訊桌上的鋼筆,旋開了筆蓋,捅穿了“莫庭生”的臉頰:“再問你一遍,莫庭生在哪兒?”
“我就是……”
周玄見“莫庭生”冥頑不靈,不再廢話,低頭說道:“大早上心情挺好,原本不想太暴力……”
他拿出骨牙,割斷了“莫庭生”的喉嚨,同時骨牙深入對方的眼窩,將他的眼珠子挖了出來。
“井子,把這只眼睛帶進神啟秘境,好好拷問拷問。”
此時的周玄,長衫已經血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