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庭生、死去的風先生,被骨老會帶上了車,前往慧豐醫學院。
周玄、畫家、青風同乘坐一輛車。
畫家在車上,詢問著周玄:“你說那位莫庭生,通靈特性極其驚人,是什么樣的特性?”
“太平秤,具體的模樣,只有莫庭生自己見過,大體來講,他布下了滅世的大局,可以通過太平秤,稱量他自己與明江府,看看自己的份量是否能壓過明江府,
若是壓過,便說明他的局布置得極好,勝算很高。”
“會有這種通靈特性?”畫家聽到此處,實在咋舌。
“莫庭生如果不是有這般逆天的特性,怎么會被佛國人派來井國,他香火層次,不過三炷香而已。”
周玄講道。
要說這次明江府的洪波浩劫,最幸運的一件事,便是先將莫庭生擒住了。
若不是先拿下的莫庭生,他一定能在太平秤中,瞧見他布下的局,已經壓不住明江府的秤砣。
若是發現敗局已定,他便可以立即召回所有參加明江浩劫的神明級。
在洪波開始之前,三個神明級藏在洪水之中,他們完全有撤退的機會。
“小先生,若是剜出了莫庭生的太平秤,我愿意將他的通靈特性,放進我的身體里。”
青風表情堅決,對周玄講道。
“你想要那把太平秤?”
“我想守護明江府。”青風說道。
周玄并不覺得青風講話虛偽——拐子腐蝕了觀主、碑王,都沒有腐蝕掉青風。
這位城隍,是真有一顆熱忱之心。
“太平秤給你,自然沒有問題,但是你要清楚,這枚特性過于逆天,你的香火高,會被人盯上的。”
以前莫庭生就跟觀主說過,他的特性過于逆天,連神明都會覬覦,明江府里,和他談好了條件的神明級或許會保住他的特性,但若是被其余的神明發現了,便會搶奪。
所以莫庭生放棄了修行香火,不會因為香火太高,特性的機密藏不住,所以他只修到三炷香。
而青風,有坐六望七的香火。
“我可以拔掉我的香火,用這枚太平秤,幫助明江府躲過真正的浩劫,只要安然度過浩劫,那些半神、九炷香、天穹神明要殺我拿特性,殺便是了。”
青風有一種直覺,他覺得明江府的洪波浩劫,躲過去了,并不代表明江不再會有大禍。
相反,他覺得明江府的大禍,才剛剛開始,明江府需要這把太平秤。
“你都快七炷香了,你真舍得拔?”
周玄極嚴肅的問道。
“明江府不缺香火高的人物,但缺這樣的特性。”青風的態度更是堅決。
“你若想換,我可以安排五師兄幫你換掉,只是……三天之后再換。”
周玄給出了冷靜期。
他怕青風是一時上頭,便將自己的香火拔去,事后再追悔莫及。
三天,讓青風靜靜思考三天,時間一到,若他還是意志堅定,那就換了這個通靈特性。
周玄的通靈特性,是“望相”,他覺得自己這個特性極好,尤其現在聽風先生講了「意志天書」,他就更不想換了,
去他的太平秤,“望相”才是說書人的絕配。
“那我再考慮考慮。”青風也知道周玄的意思,不再執拗。
“三天之后,若是還愿意拔香,那你拔掉香火之后,便去找五師兄,讓五師兄給你換上特性。”
慧豐醫學院,古怪生物研究所,
五師兄正安靜的解剖著尸體,解剖室內,有十來具尸體,都是他今天要做的活兒。
尸體和尸體還不太一樣,有的尸體有兩張面孔,有的有四條手臂,有的尸體背上長出了龜甲。
這些尸體正是因為種種怪異,便總能激蕩起呂明坤的本能沖動。
若說以前給周家班的客人凈儀,那就是工作,而現在解剖這些古怪生物,對呂明坤而言,是生活。
他將一具尸體解剖完后,摘掉了白色橡膠手套,走到一旁的桌子上,端起搪瓷杯,喝了一大口茶。
窗外的陽光透灑在尸體與他的身上,他只覺得生活很靜謐,很美好。
“這才叫生活。”
“鐺!”
呂明坤將搪瓷蓋扣在杯子上,又重新戴了一副手套,拿起竹葉刀,開始投入到下一具尸體的解剖上。
“五師兄。”
呂明坤正要動刀,忽然被周玄喊住,他的雙手穩如泰山,只是稍微扭頭,朝室門看去。
“喲,小師弟,你怎么來了?”
“哦,找你剖兩個人。”
“誰啊?”呂明坤問道。
“他們倆。”此時,樂師單手提著莫庭生進了屋,而畫家背著風先生的尸體在。
“就這兩個人?這人不還是個活的嗎?”
“活的不能剖嗎?”周玄問道。
“能是能,就是這兩個人,剖起來,怕是沒有什么意思。”
呂明坤現在解剖的要求只有一個……尸體要古怪、詭異,越古怪越詭異,他剖起來就越有樂趣。
但這莫庭生、風先生,光是從外表看起來,與正常人沒有什么不同,
正因為如此,呂明坤才顯出一副“略帶嫌棄”的表情。
“這兩人可不一般呢,比如這位風先生,尸體里有一個異鬼,就是食為天。”
“害得大師兄不人不鬼的那頭異鬼?”呂明坤問道。
“就是他。”周玄說道。
周家班大師兄余正淵是回廊河旱災的幸存者之一,遭了食為天的禍害后,便罹生怪病,往后很多年,甚至要食生肉、喝血來治病。
“那剖起來就有些意思了。”
呂明坤也想看看,當年禍害了大師兄的食為天,長個什么模樣。
“五師兄,這個莫庭生,身體里有一把太平秤,是他的佛相,要完美的剝離出來。”
“唉,解剖這個人,沒有什么意思,但小師弟讓我剖,那我就肯定用心剖。”
呂明坤輕輕拍著一臉哭相的莫庭生,問道:“小師弟,這人是活剖,還是死剖?”
“有什么區別?”
“活剖嘛,那現在就開剖,死剖嘛,先斬死他,再做解剖,比較人道主義。”
“對于這樣的佛國人,用不著那么人道。”周玄笑吟吟的說道。
“你們井國人,要講仁心,要心懷仁義……仁者無敵啊。”莫庭生哭爹喊娘的叫喚。
“你這彎彎繞還蠻清楚的,既然這么清楚,你當拐子那會兒,毀滅明江府那會兒,怎么不把‘仁’掛在嘴邊。”
周玄朝著莫庭生的臉重重抽去,說道:“五師兄,現在就開剖,拒絕道德綁架。”
“那就開始唄。”
呂明坤朝著一張空著的解剖床指了指,樂師二話不說,便將莫庭生扔到了床上,然后念動了護身神咒,身體里長出了四條血肉觸手,將莫庭生的手腳按住,防止他掙扎,影響五師兄的施刀。
“對了,他的通靈特性長在哪里?”
呂明坤只是擅長用刀,但通靈特性長在身體內部,他又沒有透視眼,瞧不見特性的具體位置。
“我去問問李老師。”
畫家要去找李乘風。
“別找老李了,我這有更好的老師。”周玄指著自己的眉心說道。
“墻小姐,你出來指明莫庭生的特性在什么地方。”
“我不出去,外面有骨老,他們知道對付我的辦法。”
“他們怎么對付你?”
“蘭花。”
墻小姐說道:“我最怕蘭花,只要聞到了蘭花的氣味,我的意識便會停止流動,那些骨老就是利用蘭花,把我困在慧豐醫學院的地下。”
聽到此處,周玄有些恍然,他想起第一次見墻小姐,李乘風便提著一麻袋蘭花。
“這還真是鹵水點都腐,一物降一物,井國人甘之如怡的芬芳蘭花,竟然是你的克星?”
周玄覺得墻小姐的弱點也相當可愛,他笑了笑,說道:“墻小姐,不怕,出來就行,我在,骨老會不敢難為你的。”
“是嗎?”
“放心,妥妥的。”
在周玄的再三保證之下,墻小姐終于不情不愿的從秘境中出來,她分出了一股意識,從莫庭生的眼角進入了軀殼之中。
“這通靈特性啊,其實就相當于人體變異了,然后便擁有了特殊的能力,我看看這莫庭生的變異位置在哪里啊。”
經過墻小姐的仔細檢查之后,她的那縷意識回到了主意識中,對周玄說到:“他的劍突位置,有變異,因為劍突變化,導致了他的全身都有異變,尤其是舌頭,有一團肉,像個小人似的站著。”
“劍突嘛?”
五師兄的手,伸向了莫庭生胸壁下端的劍突軟骨,輕輕壓了壓,說道:“是和正常人不一樣,正常人的劍突能稍微活動,他的劍突就是鐵板一塊,按都按不動。”
“只要解剖出了莫庭生的骨頭,就算是剝離了他的通靈特性嗎?”周玄問墻小姐。
“也不能亂剖,我給你畫個位置。”
墻小姐利用意識長出血肉,用血肉之手捏住了一只筆,在上衣已被脫去的莫庭生劍突上,畫了一個小小的菱形。
“按著我說的地方動刀就行。”墻小姐說完,立馬回了秘境。
在秘境的黑水中,墻小姐還自言自語道:“這個佛國人的通靈特性確實厲害,一處產生了異變,帶著大半個身子都產生了異變。”
她自言自語的話語中,帶出了“佛國”這個關鍵詞,一直在秘境里游蕩的佛國主腦,頓時義憤填膺的發布了“反佛宣言”,
“佛國就是一堆垃圾,陰險歹毒,我與佛國不共戴天!”
“又來了。”
墻小姐莫名煩躁,雖然她仇恨佛國,但主腦這天天在耳邊叨叨個不停,聽得她耳朵都生出繭了。
她雙手捧起黑水,朝著主腦潑灑了過去:“閉嘴。”
一捧接著一捧的黑水,潑得主腦滿秘境的逃竄,八個血井人腦,則爆發出了歡愉的嘯叫聲。
在秘境眾人耍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周玄進入了秘境。
“墻小姐,找你有點事。”
“通靈特性的位置,不是給你畫出來了嗎?畫得很精準的,我線條都不敢畫粗。”
“不是通靈特性的事,是我的鼻子。”
原來,在墻小姐畫好通靈特性的位置后,周玄便覺得無聊——畢竟解剖有什么好看的,他在店里可看過不少次——他便去了古怪生物研究所外面一邊散步,一邊抽煙……
……絕對不是為了去看慧豐醫學院里的女學生,他就是單純的想散散心。
他抽著抽著,便發現香煙上面有血點,再一摸鼻子,手上又染上了許多血斑。
“流鼻血了?我修行香火了,還能流鼻血?”
周玄覺得奇怪,剛好,他看到一位骨老從研究所里出來,便上去詢問自己的鼻血。
那位骨老瞧了一眼,便笑呵呵的說:“小先生,流鼻血很正常,這天氣如此干燥。”
“修香火的人也流鼻血嗎?”
“流啊,我前段時間還流呢。”
“哦,謝謝解答。”
“不敢當,不敢當。”
周玄結束了與骨老的會話后,越想越不對,若說天氣干燥,平水府可比明江府干燥得多。
他在平水府都不流鼻血,跑明江府流?
他骨子里便有些謹慎,于是去了秘境之中,詢問起墻小姐來。
“流鼻血的原因很多的,甚至你吃的食物火氣太旺,也會流鼻血,不過,你以前不流鼻血,現在忽然流,怕是有問題。”
“那你給我檢查檢查身體啊。”
“我就在你秘境里,還要得著出去檢查嗎?”
墻小姐跟周玄解釋,說道:“秘境會反應你的身體狀況,假如你罹患重病,秘境的邊緣處,便會有腐爛的顏色,如今你的秘境比較健……額……”
她原本想寬慰寬慰周玄的,忽然就停住了,因為她瞧見秘境的邊緣之處,有一個極小的血點。
秘境之中的血點,便相當于一座城墻的磚縫里,長出了一根小草,若是不特別仔細的查看,是查看不到的。
“你的秘境真有問題,不過,有我在,不用怕。”墻小姐胸脯拍得啪啪響,很是堅決的說道:“我是血肉之母,你得再重的病,我都能治得好你。”
“現在,不是病不病的問題,我懷疑,有人在我使暗招。”
周玄剛才流鼻血的時候,便想起一個人、一件東西。
“什么?”
“「意志天書」、畢方。”
若是沒有聽說過意志天書,或許周玄流點鼻血、手上破個口子,都不會太再意。
但現在聽說了「意志天書」了,他便稍微緊張了起來。
“你怕你的病,來自那本天書?”
“對。”
周玄說道:“畢方在天書上,寫下了自己的愿望,封住了說書人弟子的晉升之路,若是他不想我活著,也在天書上寫下我將死去的愿望,天書一旦生效,我會不會也死去了?”
“好像確實有這個可能性,但也可能只是身體出現了一丟丟的狀況,人吃五谷雜糧,哪能沒病沒災的,放寬心一些。”
“風先生說過,天書上的愿望就算要實現,也比較緩慢,就算畢方用天書咒我死,我也是慢慢的走向死亡,身體的毛病會一步步的加重,我先觀察一段時間看看。”
周玄說到此處,便離開了秘境,繼續逛校園。
一邊逛,周玄一邊念叨著:如果畢方用天書咒我死,我也凝練一本「意志天書」咒他死。
這個想法才冒頭,周玄都忍不住笑了,這算什么?咒術對轟?
看看誰的詛咒更強!
慧豐醫學院,雖然是骨老會旗下最重磅的產業,但學生絕大部分都不是修行之人。
學院的老師雖然都是骨老,但學生是真的作為專業醫生培養的。
李乘風曾經對周玄講過,這里的學生,有一小半,會進入到善德醫學院工作,大半人則會去到井國九府的各大醫院工作。
骨老會掌握了血肉奧秘,培養出來的學生專業程度自然很高。
明東區的善德醫院,就建在碼頭對面,每天會有兩到三艘船只進入埠口,上面裝滿了去善德醫院看病的病人。
此時周玄在慧豐醫學院里行走,也不是完全散心,他同時也打開了自己的感知力,聚集尋龍氣。
“這里的學生,身上的龍氣有點足啊。”
在東市街時,行人身上的龍氣金點,也就一粒兩粒,有個別人比較多,但了不起也就是四、五粒。
而慧豐醫學院里的學生,基本都是五粒金點起步,多的,甚至有十幾顆。
周玄此時,真如饕餮一般,用感知力細線,不停的撞著那些金點,秘境中的龍鱗,以極快的速度增加。
“這是個養尋龍氣的好地方。”
周玄感慨道。
不光龍氣足,學院的女生也很養眼,這年月,能上大學院的,家里非富即貴,有錢人的姑娘,注重保養,打扮也時髦,很是青春靚麗。
“姑娘,我沒事就愛看點姑娘。”
周玄在學院里走著,感受著學生們的活力,這感受感受著,他竟然還瞧見了個熟人。
一個氣質出塵,身穿道袍的年輕男人,一邊托著香香的羅盤,一邊拉過一個姑娘綿軟的小手,看著手相。
“崖子!”
周玄小跑過去,給了趙無崖屁股一腳。
“奶奶的,誰蹬……哦,房東,你怎么在這兒?”趙無崖白挨了一腳,那叫一個氣,看到是周玄,氣便消了,換了一副笑容。
“我還想問你呢,你不在老畫齋里做算卦生意,跑到醫學院里做啥子?”
周玄問道。
“我……我……我有時候也會出點外勤。”趙無崖說完,便匆匆跟女學生講完了手相。
等女學生離開之后,周玄便指著姑娘的背影,問道:“這就是你說的外勤?”
“這里是明江府的龍興之地,龍氣多,我要攢龍氣修香火的,并不是為了近女色,再說了,我今天是頭一回來。”
“小趙先生,你這兩天怎么一直沒來?我們同學都等你好久了。”
一位女學生,跟趙無崖打著招呼。
“事忙,事忙。”趙無崖回著手,諂笑著對女生說道,講完才對周玄說道:“頭兩天來過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周玄眼睛都快瞇成了一條線,咬牙切齒的說:“崖子,你就當我信了。”
“嘿嘿,我剛真沒說錯,這里確實是明江府的龍興之地。”
趙無崖說:“明江府有祖龍,祖龍賜福龍氣,骨老會是明江府的龍頭堂口,受的賜福自然最多,
而慧豐醫學院,又是骨老會旗下第一產業,這里的龍氣自然也更加旺盛了。”
“你說的龍氣,白嗎?”周玄見趙無崖心猿意馬,一邊講話,一邊望向不遠處的露天泳池。
“白,真白……呸,我趙無崖一生行事,朗朗青風,剛正不阿,怎么可能近女色。”
周玄給了趙無崖腦門一個暴栗:“你吹牛逼都不忘了看女生?!”
“沒看、沒看……你回去別跟我師祖爺爺說。”趙無崖捂著頭,嗷嗷喊道,卻發現周玄忽然愣住了。
“房東、房東?”
趙無崖連問了兩句,都沒得到周玄的應答之后,便伸出右手,在周玄的眼睛前方連連晃動。
“原來是日游了。”
趙無崖見周玄實在沒反應,便在原地等著,同時也擦拭著自己手里的羅盤,忙活了一陣之后,發現周玄還在日游,便覺得百無聊賴,又扭頭去看泳池里的女學生。
“啪!”
趙無崖的后腦勺又挨了一爆栗。
“崖子,我日游之前你在看女生,日游回來你還在看女生,丫眼睛也不歇一歇,早晚長針眼。”
“我才剛看……!”
趙無崖很委屈,恰如周玄前世那些倒霉學生,明明大部分時間都在認真寫作業,結果沒來由覺得無聊,剛把電視機打開……爸媽就回來了。
“房東,你看到是真的?”
趙無崖與周玄已經朝著古怪研究所里走去,邊走邊講著剛才周玄日游時發生的事情。
“當然是真的,我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龍頭,在慧豐醫學院里游動,所以我才日游去追,但是日游之后,那龍頭便不見了。”
“龍頭有多大?”
“一幢教學樓那般大。”周玄說。
“聽上去不太可信呢,一個龍頭都有一幢教學樓那么大,這已經算是大龍了,我的香香羅盤,卻一點感應都沒有。”
趙無崖望著自己的香香羅盤,并無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