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臨近冬季,迎來一年中最為盛大的祭祀儀式,城內煙霧翻涌不絕,宛如披上一層輕紗。
官兵巡檢之余,神情不免露出幾分松懈。
忽的。
馬蹄踏青的動靜傳來。
官兵愣神間見到有一人一馬奔向西岐。
“是斥候,難道關外有禍事興起嗎?”
斥候的眼底滿是恐懼,大張著嘴巴似乎想要開口述說什么,卻支支吾吾表達不清楚。
有官兵隱隱聽出來,似乎是讓他們通知西伯侯。
“來人,呼喚西伯侯,我們出城接應!”
不等官兵有所反應,斥候止不住的四肢抽搐起來,皮肉間竟然有類似植物根莖在蠕動。
“朝…朝歌……”
斥候滿嘴牙齒脫落,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馬匹腸胃攪動,口鼻有血水流淌。
西岐還未臨近,一人一馬同時發出哀嚎,植物根莖在體內生根發芽,導致斥候暴斃而亡。
官兵驚愕不已,眼睜睜看著尸體長出一棵半人高的杏樹。
無人膽敢靠近,沒過一會兒姬發帶著散宜生快步前來,目睹尸體的慘狀臉色無比難看。
“把尸體帶到九龍澗!”
“可是……”官兵略顯遲疑的說道:“尸體已經化作杏樹。”
“那就連根崛起,一點點小事難道都辦不好嗎?”
散宜生察覺到姬發的急躁,忍不住問道:“武王,斥候到底從何而來,又與什么有關?”
姬發掃過樹干上扭曲的五官,“孤先前派遣此人到南伯侯鄂崇禹的手下,匆匆趕來,很可能是朝歌方面有…某些動作。”
散宜生倒吸一口涼氣,額頭滿是冷汗。
朝歌已經單方面不再聯絡四大諸侯,聽聞一直在調兵遣將,而且軍中日日鬼哭狼嚎,民間都在傳聞紂王掌握百萬陰兵。
散宜生連忙招呼官兵挖出杏樹。
片刻后,姬發帶著西岐所有高層的武將文官聚攏在湖邊,如今只能指望圣人弟子出手相助。
姜子牙仍然閉目釣魚,面前的九龍澗已是極限漆黑如墨。
湖水不斷有氣泡冒出,散宜生見狀毛骨悚然,奈何姬發篤定姜子牙是擁有大神通的仙師。
姬發沒有長久身居高位的倨傲,恭敬的在旁等待。
人群里混著十幾名西岐招募不久的散修。
散修中為首的乃是一八十歲老道,境界在坐丹(厲鬼),花白的頭發胡須顯得道骨仙風。
他道號白鶴,道袍由天蠶絲縫制,背后是栩栩如生的仙鶴,手里的拂塵同樣也是陰器。
“古怪。”
白鶴散人打量姜子牙許久越看越迷糊。
姜子牙已經數日不食不言,裸露在外的皮膚滿是膿瘡,整個人如同將行就木一般。
白鶴散人也不曾察覺到半點陰氣。
仙師?
圣人弟子?
能拜在圣人門下,哪個不是天資卓越之輩,不至于手腳生瘡吧?又怎會窮到穿著破布衣衫?
“師父。”
白鶴散人聽到弟子湊近的提醒:“西伯侯大人或許是在千金買馬骨,借此換得個好名聲。”
“細說。”
“西伯侯為求仙師在寒風凜冽中等候多日,一經傳播,自然會有大量修士前來西岐。”
“師父,您實力深厚,理應得到西伯侯的重視。”
白鶴散人點點頭,猶豫再三后上前。
“西伯侯大人。”
姬發沒有半點不耐,“白鶴道長,是為何事?”
“尸體淪為杏樹,應該是草木化作的精怪作祟,不如讓老道找找源頭后,再來麻煩仙師。”
姬發表情放緩,思索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朝歌沒有任何理由在冬季發兵四大諸侯。
“那就勞煩道長。”
白鶴散人叫來兩名弟子,一同走近杏樹。
“西伯侯大人,老道我會一門尋根溯源之術,只要取來一兩血肉,即可搞清楚虛實。”
白鶴散人自得的一笑。
他也確實有自得的資本,哪怕闡教截教的外門弟子,苦修幾十載都不一定能踏足坐丹境。
白鶴散人低頭想要撿起杏樹根莖處的血肉。
“呃!!!”
杏樹的人臉猛地睜開眼睛,嘴里發出慘叫。
慘叫過后,他們聽到杏樹在呢喃自語。
“東伯侯姜桓楚一日前已死,四肢被鉚釘貫穿,亂刀碎剁,醢尸而亡!”
“南伯侯鄂崇禹昨夜在家中飲酒,身首異處而亡!”
“北伯侯崇侯虎得知消息,已經趕往朝歌投誠,但在路途中摔馬,五臟被馬蹄踐踏而亡!”
眾人一片嘩然,難免驚恐萬分。
如果按照杏樹所言,西伯侯遲早會淪為相同的下場。
散宜生連忙行禮道:“白鶴道長,杏樹開口應該是您施法喚魂吧,到底是真是假?”
姬發眉頭緊鎖,五指不斷輕點算著命數。
他雖是凡俗,但自小學習卦術,熟讀姬昌注解的周易,卦象表明東南北三大諸侯確實已死。
白鶴散人連退數步,目光不由看向姜子牙。
岸邊垂釣的老人不知何時生機斷絕,尸體腐朽大半,持有長桿的雙臂都能見到森森白骨。
“不,不是我。”
“姜仙師?”
姬發不禁面露一絲慌亂,姜子牙是他唯二算不透卦象的人,另一人便是其師侄尸道人。
如果姜子牙身死,西岐恐怕沒有半點生路。
撲通。
尸體掉落到湖水里,引得無數鬼影撕咬。
白鶴散人卻注意到杏樹枝頭不知何時多出一個破布包裹,臉色慘白的呆愣在原地。
樹干裂開縫隙。
姜子牙緩步走出,順手拿起破布包裹,“讓你們見笑,年紀大咯,不小心就睡死過去。”
不等姬發說些什么,白鶴道長毫不猶豫跪倒在地。
“姜仙師,是晚輩白鶴眼拙,不該沖撞您的。”
“沒事沒事。”
姜子牙微微一笑,目光掃過眾人驚愕的神情,心中已然明了,自己已在西岐站穩了腳跟。
他轉向姬發,語氣凝重的說道:“武王,帝辛暴虐無道,致使百萬百姓淪為邪祟,即將兵臨西岐,你可愿意率軍討伐?”
“仙師。”
姬發沉聲道:“姬發一人的性命可換來西岐百姓安康?”
姜子牙搖頭,“如果武王愿意等待,可以過幾日再派斥候,其余三大諸侯的領地恐怕民不聊生。”
姬發目光堅定,言語鏗鏘有力:“自然愿意!!!”
“好!”
姜子牙環顧四周,武將文官皆是不可置信。
大商可以調集百萬軍隊,朝歌又有能人異士無數,小小的西岐簡直是螳臂擋車。
白鶴道長坐立難安,生性謹慎才能活到坐丹境,留在西岐?難不成要與西伯侯陪葬?!!
姜子牙掐指一算,抬眸望向天空。
“白鶴道友,你的弟子中不乏資質出眾,想必挑人的眼見不一般,可否幫老夫也瞧瞧?”
姜子牙看出白鶴散人的弟子雖然修為僅僅后天先天,但相互間配合默契,掌心有長久畫符的老繭,是一批不錯的助力。
西岐的士卒需要大量靈符護身,否則難以對抗陰兵。
“什么?”白鶴散人面對姜子牙的示好略顯詫異。
“我有幾名師侄要來西岐,算算時間已經差不多到達,白鶴道友,你覺得我們是否有勝算。”
話音剛落,一聲震撼天地的龍吟從天際滾滾而來,仿佛穿透云層,直擊心底深處。
天空中的火燒云愈發鮮艷,如同被烈焰點燃,紅得耀眼,西岐籠罩在這片熾熱的光輝中。
兩三百米的尸龍破開云層,腦袋湊近九龍澗。
獠牙如刀,三目呈現幽幽綠芒,鱗片表面尸斑遍布,使得湖里的成群邪祟爭相冒出水面。
白鶴散人說不出半個字,才知散修與仙人弟子的差距有多大。
“此乃老夫弟子龍須虎,算是東海龍宮的三太子。”
“爽快啊!!”
龍背響起尖銳的怪笑,眾人才發現有孩童駕馭著尸龍。
孩童十一二歲的年紀,三頭六臂,披紅綾,腳踏風火輪,天邊的火燒云竟然是他引起的。
哪吒抓著半根尸龍的長筋,就是借助控制長筋御空而來。
“咳咳咳。”
姜子牙生怕旁人發現尸龍沒有意識,外放陰氣引導尸龍落在湖水里,哪吒則挑眉站在半空。
“此乃乾元山金光洞大師兄哪吒,一口火氣足以焚燒百里。”
“哼。”
哪吒受用的抬起腦袋。
“孤榮幸……”
不等姬發說完,哪吒像是感應到什么,一揮混天綾,火燒云化作龍卷,朝著城外而去。
“開!!!”
只見白芒閃爍,火燒云輕描淡寫間灰飛煙滅。
金色遁光落在姜子牙身側,正是楊戩。
楊戩伸手一指,眉心天眼張開,衣袍噼啪作響,袖口有靈韻四溢,破開的云層恢復原樣。
“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弟子,楊戩,見過姜師叔。”
“見過西伯侯。”
“見過哪吒道兄。”
“見過黃天化道兄。”
嘶吼憑空響起,赤焰玉麒麟托著面似羊脂的道人落在岸邊,樣貌可以稱得上一句虎形豹走。
道人抱拳示意:“青峰山紫陽洞清虛道德真君弟子。”
“黃天化愿聽令!”
哪吒迫不及待道:“師弟呢,不是說他最先一個到嗎?!”
姜子牙吐出五路神,臟鬼一來回。
清風師徒前一息還在官道,突然來到九龍澗,隨即純陰棺一抖,無邊無際的尸氣彌漫。
六只手臂推開蓋板,湖面浮現的一具具尸體俯首稱臣。
楊合鉆出棺材,白骨鋪滿地面,陰火沖天,眉心豎眼時而化作曜日,時而化作蠱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