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離開官府時，天色已是傍晚。
杜暢負責推車，路途中不敢有任何顛簸。
距離夜幕徹底降臨還有大半個時辰，街道巷弄卻已經不見路人，整座城市安靜的可怕，偶爾可以看到已經廢棄的房屋。
恐懼在蔓延，城內的情況在不斷惡化。
一旦凡俗枉死，就有大概率會淪為孤魂野鬼，以十絕陣的陰氣含量，幾日就是一頭煞鬼。
不出意外，光靠官府三兩捕快根本無法阻止十絕城淪陷。
柳志尚或許也明白，抽煙就沒有停過。
楊合悄然把眼蟲附著于眾捕快體內，他們先前普遍有化胎境的修為，可惜受到十絕陣影響，煞鬼已經在臟器間陷入沉睡。
捕快一個個都淪為凡俗，干的卻是最危險最勞累的差事。
“杜暢，你恢復記憶已經多久了？”
“回真人，四天。”
“柳志尚他們是不是很難再恢復記憶？”
“恩，進入十絕陣前都有服用丹藥，如果沒有第一時間恢復，說明記憶已經出現損傷，大概率會跟隨著法陣一同覆滅。”
杜暢言語有些兔死狐悲，平日里壓根不敢考慮脫離十絕陣，就是因為看不到半點希望。
“真人，其實區別不大，我們畢竟不是二代弟子，無法做到魂魄不滅，早死和晚死而已。”
“闡教呢？”
杜暢忍不住自嘲道：“十絕陣是截教布置的，結果我們還不如闡教游刃有余，聽聞闡教已經在地鐵站聚集了兩三百人。”
楊合很是滿意楊戩他們的執行力。
仙人在明爭暗斗，他們利用遍布全城的十二個地鐵站臺，幫著自己整來一堆工具人。
楊合閉目感知一番，血肉地鐵生長到二十一節車廂。
可以想象到，上百工具人積累的陰氣會有多雄厚，應該足夠自己重修儺相.法天象地。
叮鈴鈴。
忽的，眾人聽到沿街一間店鋪內有電話鈴聲響起。
“繼續走，是032號鬼域。”
柳志尚幫著杜暢搭把手，眾人繞開鈴聲傳出的店鋪。
楊合隨即從杜暢口中得知鬼域的劃分。
官府根據鬼域的危險程度編號，032號鬼域是指哭泣電話，城內任何地方都會憑空出現一臺電話，接聽后里面只有哭泣。
一旦你聽到哭泣，就代表著被032鬼域盯上。
接下來哭泣電話會毫無征兆的打來，但凡有一次沒接到，腦袋就會憑空消失不見。
“腦袋？”
楊合眉頭一挑，總感覺又會是自己的子嗣之一。
他見狀外泄一絲仙體氣息，鈴聲頓時戛然而止，緊接著，整條街道幾十間店鋪響起鈴聲。
叮鈴鈴，叮鈴鈴。
鈴聲無比興奮，就像是離家數年的游子見到親人，恨不得立刻順著電話線降臨在楊合身旁。
楊合連忙安撫，鈴聲才再次歸于平靜。
木箱內多出一個老舊不堪的盤式電話機，意思是只要自己遇到危險，就能立刻撥打電話。
“柳頭兒，要不然我們…再等等，明日一早……”
“閉嘴！！”
柳志尚雙眼泛紅，“你們應該都知道城內有多少鬼域，一旦數量繼續增加，用不了多久，八成以上的城區都會淪陷。”
“當務之急是利時大廈，里面有四百多人！！！”
他有些歇斯底里，隨即意識到失態后語氣放緩，“別忘記我們有不腐毒人，放置于鬧鬼的樓層就能撤離利時大廈了。”
眾人看出柳志尚狀態的不對勁，不敢再怠慢。
沒過多久，來到利時大廈門前。
利時大廈共有八層，矗立在街角，得知里面鬧鬼后，附近居民已經搬走大半，顯得無比荒涼。
出入口半敞開著，黃色的警戒線在風中輕輕搖曳。
楊合未曾察覺到邪祟，四次擴張的十絕陣比先前更加平靜，但不能說明陣內是安全的。
十絕陣已經是足以讓仙人深陷的泥潭。
一路走來，靈視增長的頻率非常古怪，明明沒有任何異樣，結果靈視時而劇烈時而沉寂。
眾人愁眉不展，誰都知道此行九死一生。
杜暢更加擔憂瘟真人，搞不懂后者的目的，據說這位瘟祖在九龍島沒少干過活人煉毒。
“柳頭兒，我們是不是先從底層開始布置？”
“不急。”
柳志尚點燃香煙，沉默無言的吞吐煙塵。
“頭兒，你……”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柳志尚手里的香煙一根接一根，煙頭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照出自己無比緊繃的臉龐。
突然。
大廈的第四層亮起燈光。
燈光并不明亮，仿佛蒙著一層薄紗。
柳志尚呼吸驟然一滯，香煙差點掉落，因為第四層的玻璃后有一道道扭曲人影緩緩浮現。
人影貼著玻璃，如同受到無形之中的影響，正不斷的掙扎，想要逃離封閉的空間。
柳志尚的喉嚨發緊，心臟劇烈跳動。
“我們先把不腐毒人帶到第四層鎮壓群鬼，然后一層一層的搜尋幸存者，無論順利與否，天黑前都要離開利時大廈。”
他說完便想進入大廈，卻見沒有一人響應自己。
“一個個愣著干嘛？”
有老捕頭站出，死死抓住柳志尚的胳膊。
“柳頭兒，剛剛那些都不是活人，利時大廈幸存的四百余人都已經死了，對嗎？”
“不可能的！”
柳志尚雙目圓瞪，咬緊牙關重復著不可能。
“柳頭兒！！”
“既然里面已經形成鬼域，為何你還要我們送死？你清楚只要是鬼域就不可能祛除！！！”
杜暢沒有插話，如果不是楊合在旁，早就第一時間逃離。
選擇混在官府內并非因為捕快的身份，而是可以得知鬼域確切的位置，提前規避危險。
柳志尚沒有回話，急躁的不斷抬頭望天。
“來不及了，一到晚上利時大廈會徹底封閉的。”
“柳頭兒，你…已經瘋了，不能繼續錯下去，我們不是救世主，十絕城注定淪為……”
年輕捕快話還未說完，柳志尚一把捏住前者的脖頸。
其余人連忙拉開他們。
柳志尚無力的跪倒在地，掩面哭泣道：“他們都死了！”
“誰？”
“王啟明他們，所有捕快都死在003號鬼域茶園，昨晚鬼域的面積增加十倍，就連在官府待命的捕快也死傷大半！！”
柳志尚崩潰的捂住腦袋，額頭重重撞擊地面。
眾人才意識到，他們離開官府之所以無人阻攔，純粹是因為城內的捕快都已經死絕。
柳志尚發泄完情緒，接過杜暢的推車。
“別管我，你們都各自回家吧。”
杜暢收到楊合的傳念后，老老實實退讓開來，任由柳志尚帶著木箱走進大堂內的貨梯。
貨梯發出吱呀的動靜，緩緩前往第四層。
即將前往鬼域，柳志尚又冷靜下來，點燃尸油蠟燭，幽幽燭光照亮半米內，自身體溫銳減。
他沒打算活著離開，心底充斥對于未來的絕望。
這個城市已經無藥可救。
柳志尚只是想要找一個合適的死法，如果找到徹底祛除鬼域的方式，說不定能解救數百萬人。
貨梯打開的瞬間，他毫不猶豫推著木箱踏入走廊。
四層原本是辦公的區域，如今已經亂成一團，散落的紙張沾染血跡，不過卻沒有任何尸體。
柳志尚摸出三根棺材釘插在貨梯旁的墻面。
棺材釘可以暫且阻攔鬼，封閉室內。
啪嗒。
柳志尚聽到腳步，緊張的回頭卻沒有注意到古怪，匆匆把木箱帶到西南角，然后開始設立簡陋的祭臺，把三炷香插在木箱前。
啪嗒。
腳步由遠至近，回頭仍然空無一物。
柳志尚額頭冒出冷汗，腳步仿佛已經在面前。
尸油蠟燭火光搖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燃燒，貼在胸口的陰紙眨眼間已經灰飛煙滅。
啪嗒。
他感覺有陣陣陰風從下到上吹來，低頭一看，地板上不知何時滲出一灘暗紅色的血水。
血水緩緩蔓延，形成一張詭異人臉，露出猙獰的笑容。
柳志尚取出半顆狗心，用力捏碎。
他的意識天旋地轉，人臉發出慘叫，此陰物可以傷鬼，不過已經是柳志尚壓箱底的手段。
砰砰砰。
柳志尚朝著木箱連磕響頭，香燭無火自燃。
他面露喜色，香燭唯有接觸尸毒才會有反應，說明不腐毒人已經發揮作用。
此刻，窸窸窣窣的怪聲絡繹不絕。
柳志尚背靠墻壁，不遠處的地板凸起大量死人臉龐，皆是目光無神，不一會兒已經過百。
他下意識摸摸懷里，陰物盡數用完。
“哈哈。”
柳志尚覺得自己在鬼域中無比可笑，或許不腐毒人能殺死四層的鬼臉，可是毫無意義。
什么鬼域的編號。
都是官府在自欺欺人，編號或許已經排到百名。
每天都有數以萬計的民眾莫名身死……
柳志尚腳腕一痛，鬼臉鉆進皮肉，一點點朝著自己腦袋的方向蠕動，仿佛要代替原有的五官。
木箱裂開一道縫隙，莫名的窺視一掃而過。
他沒有反應過來，隨即耳邊傳來楊合的低語，“柳志尚，你想要活命嗎？你想要解決鬼域嗎？”
“我……”
楊合嘴角上揚，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他明白該如何讓楊家十子取代十天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