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是山月唯一可下筆潑墨的東西。
她從火中而來,對“火”的滾燙與無情、跳脫與強勢,感知得一清二楚。
四尺宣上,濃墨淡染,并未有二色,只有黑白,墨為黑,紙為白,筆鋒遒勁抒發張力。
這個張力,就是‘火’。
一團誕生于宣軟白紙紙上的、跳動的火焰,只依賴于下筆輕重、墨痕淺淡,便渾然天成地展現出一團囚禁于壁爐狹小空間中、熊熊燃燒的怒氣!
是的,怒氣!
此畫之中,藏有沖天的怒氣!
米大家腿腳不便,卻仍杵拐轉身,堅持正身細看。
“舉人之女”文氏探身來看,壓低聲音輕嗤一聲:“不過是胡亂涂抹的畫,寫生寫意皆無,火什么火”
“蠢貨。”米大家銀白胡須一翹,罵起人毫不留情:“街上擺攤的畫工能精細得把你頭發絲都畫出來!但,那能賣多少銀子!?十五個銅子?還是十個銅子呀?都不夠吃一碗大排雪菜面!——這幅畫,老夫愿意出二十兩買下。”
文氏仍舊不服: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畫作豈能草草評下一二三來?這畫不過是取了個巧,畫了大家沒注意到的壁爐里的火焰罷了!若論技巧、畫功、用色、構圖,她的四美圖必定是最工整標準的!
米大家一嗤,將山月的畫橫了過來:“再來看看,這是什么!“
文氏湊近一看。
原本豎著沖天的火焰竟變成了窗外橫行的雪景!
一張畫,兩個景!
豎看熱烈濃重,橫看綿亙寬厚!
人稱道,水火不相容,一個焰火,一個冰雪,卻被她融在了一幅畫中!
文氏不敢再開口:這腔技藝,當真絕頂!
顧氏神容婉和,語聲清脆,發出一聲贊嘆:“這,這是窗外峭壁上綿延的雪景!柳姐姐當真是畫技超群!”
蘭氏看看畫,再抬頭看看山月,眼眸晦暗不明,微微低頭遮掩住思索的目光。
“好好好!老夫原以為是一群撇貨,如今看來還有一兩個可取之處!”
米大家大手一揮,從懷中掏出和田玉雕刻的小小圓柱私章。
何五媽極為識時務地雙手奉上印泥。
米大家將私章印在山月的《火雪融合圖》上,空白處赫然多了個一個“米”字。
米大家將畫扯給身后隨侍的小廝:“待回京后,好好裝裱一番,便充作老夫這幾日在鎮江府采風的畫作!”
就,就這么堂而皇之地搶走別人的畫兒?!
隨侍山月的秋桃半天合不上嘴。
“舉人之女”文氏亦震驚詫異,片刻之后,神色恢復自然,想通后就能理解了:這畫在那柳山月手上不過賣價二十兩,可若放在米大家手上,那便是無價,指不定還可流芳百世,真論起來,柳氏還應感謝米大家呢!——這也常見,前輩大家搶后輩的作品著名立身,無論是畫畫,還是詩詞歌賦,都不算奇聞。
何五媽警惕地關注著山月的神色與舉動。
只見被搶走畫后,山月先是驚愕抬眸,跟著眼角便染著一抹淚意,茫然地看向米大家后,又將視線無助地環視一圈,仿佛在尋找為自己做主的人,姑娘見無人搭腔,便認命似的緩緩低下頭,再無過多言語。
何五媽暗自頷首。
作畫一試了結,雖未評定出一二三名來,大家卻也知道誰的畫技更得東家喜愛。
自堂屋回廂房路上,“舉人之女”文氏因輸了畫有些不愉;蘭氏沉默寡言地垂眸走在最后;只有顧氏噙著溫和謙遜的笑意與山月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話。
小姑娘極為分寸,只說風花雪月,決口不談要緊的事項:“松江府,我是去過幾次的,面筋釀肉好吃,梅酒喝起來甜甜的,后勁卻大,是有些醉人。”
堂屋回廂房有些遠,還要露過一處僻靜的庭院。
雖整座堡樓都稍顯寂寥,但這處庭院最為靜謐。
靜謐得沉出幾分死氣。
文氏走在最前頭,眸光仿若被什么吸引,歪著頭從微微歇開的門縫看過去,隔了一會兒便一聲短促的尖叫:“啊——”
被嚇得連連后退。
蘭氏加快步伐,跟在她身后,一只眼睜開,一只眼閉上看進去,草草一眼,轉眸道:“是兩口棺材。”
顧氏一下抓緊山月的手,面孔浮現出幾分緊張:“棺材?什么棺材!?”
蘭氏搖頭:“不知道,還未蓋棺,里面應該是空的。”
顧氏聽到棺材是空的,這才整理了失色的花容,像是在安撫別人,更像是在寬慰自己:“也正常,這往前是為抗匪建的堡樓,多半是給將領或哪位大人準備的別自己嚇自己了,快走,快走吧!”
山月目光落在加了銅鎖的隔扇門上。
門縫之間,微暗暮色之中,兩口嶄新的櫸木棺材直挺挺地擺在堂中。
稀奇。
四個人,準備兩口棺材。
那么,哪個人,一定不會死?
山月垂下眸子。
晚膳與第二日的早飯,都是在各自廂房中用的,秋桃像是被這一日的奇異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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