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過去了兩天。
這兩天,白驍照顧著變成喪尸的林朵朵,偶爾逗逗她,摸著她的頭發。
暴躁的林朵朵盯著他。
他隔著面罩親了一口林朵朵,這個被感染的女人忽然間就平靜下來了。
“乖。”白驍輕撫著喪尸的頭發。
周序手腳抽搐,腳步蹣跚著,像一個普通喪尸圍著破破爛爛的汽車轉悠。
兩鬢斑白的他仍不肯放棄。
汽車已經爆胎了,側翻之后又被白驍拖回來,后備箱也被暴力掀開。
周序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恢復,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徹底恢復,混混沌沌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執念,咬著牙坐上了駕駛座。
白驍沒有再阻止他,只是抬了抬眼,“你會開嗎?”
“開。”
周序哆哆嗦嗦扶著方向盤。
看一只喪尸坐在駕駛室給汽車打火,白驍忽然間想笑,卻笑不出來。
汽車成功啟動了。
下一刻開進了溝里,整個翻過來,壓倒了大片野草,車輪還在旋轉,車上冒起了輕煙。
白驍聳聳肩。
變成喪尸的周序又從車里爬出來,望著汽車怔怔出神。
“我不保證你會不會惡化,當初我足足休養了一年,出來走在路上,又差點變回喪尸,你現在情況更差,保不齊半路上就因為饑餓而發狂,然后變成許多喪尸中的一員——哦,現在沒有許多喪尸了,也就城里還很多。”
圍著汽車打轉的喪尸周序不知道有沒有聽明白,他敲打著車輪,不時望望遠方安全區的方向。
白驍沒再理他,林朵朵變成喪尸后非常兇,比他見過的任何喪尸都兇——他懷疑即使是當初的自己,都打不過剛變成喪尸的林朵朵。
但是安靜下來時,又非常安靜。
他也不知道周序會不會有后遺癥,但可以預想的到,林朵朵一定是最成功的,她還年輕,也足夠健康。
恢復起來也比周序快一點。
“乖。”白驍輕撫著她的頭發。
兜兜轉轉,最終還是到了這一步。
曾經是有機會的,甚至不止一次機會,所有人都以人類的身份活下去,廢墟也迎來救援。
但希望最終被掐滅了。
腐爛的人已經徹底腐爛。
作為狂歡者,他親眼看到了周序被感染后活下來。
如今陳家堡的狂歡者已死。
周序沒有再試圖離開,他怕功虧一簣,雖然焦躁,卻依然留在這里,起碼這里有吃的,他感覺到,自己現在最需要的是食物。
變成喪尸的人在一天天恢復。
陳家堡的兩個喪尸安安靜靜,只有白驍像個話癆,和林朵朵說話,因為他知道說的越多,聽的越多,林朵朵恢復越快,當初他就是在林朵朵的陪伴說話中找回丟失的語言功能的。
白天時,他就帶著兩個喪尸做廣播體操,恢復身體的平衡和協調性。
喪尸越來越安靜。
抽搐也漸少。
一切宛如當年。
白驍找了個鐵鏈,把林朵朵的雙手捆起來,綁在柱子上,偶爾發狂,也沒辦法湊過來。
她用猩紅的眼眸盯著喪尸王。
“很餓吧,但是不能吃了,吃太多會撐壞的。”白驍自己端著面糊使勁兒喝。
林朵朵急的不行,一直往這邊兒湊。
白驍用筷子沾了一點,在她嘴唇上貼一下。
鐵鏈子嘩嘩的響。
“等你回去,研究疫苗估計沒時間了,能救幾個救幾個吧,救到狂歡者算你倒霉。”白驍回頭道。
周序嘴唇翕動,最終側過頭,望著外面。
“我會回廢墟。”白驍繼續說。
“廢……救……救……”周序說。
“廢墟,去救人。”白驍說。
周序用力點頭。
“每天都有人在死,都有人在腐爛,這幾天我就會帶她離開。”
白驍站起來,望了望遠方天色,灰蒙蒙的天空,一層烏云籠罩。
“我會在廢墟里等你,等你們。”他說。
喪尸王高大的身軀立在門口,在這小小的陳家堡,曾經狂歡者在廢墟的聚居地——如今這里已經空蕩蕩的,只留下三個喪尸。
周序也在看著安全區的方向。
“你看這些廢墟,以前一平方按萬算,現在都沒了。”站在陳家堡外,只有一片荒涼,曾經的繁華不在。
周序渾濁而赤紅的眼眸抬起,望著遠方荒涼大地。
被災難摧殘肆虐了二十余年的土地,只有茂盛的植物更能適應如今的新世界。
“你們究竟作了多少孽啊。”
風中傳來一聲嘆息。
已經在準備離開了,白驍清點著陳家堡的東西,與周序車上的,不用背棺材,他可以帶更多東西。
林朵朵還沒有完全恢復,至少不會狂躁的搗亂,他會在這一路陪著她康復,游蕩在廢墟里,看看還有沒有人能活下來。
周序明顯也不想再繼續恢復,即使是賭,也要蹣跚爬回安全區。
“如果能活下來,剩余狂歡者的隱患,你怎么解決?”白驍回頭問周序。
他可不想哪天在廢墟里,忽然又看見爆炸了。
所以他很想讓他們一起死。
“年……青……”
周序急躁的青筋凸起,但再怎么急,話語也不利索。
他放棄了,低著頭,布滿血絲的眼眸卻透出狂躁。
至少,災難后的年輕人都是干凈的。
——新的時代,需要用舊時代的血來澆灌。
只要沒到最糟的地步,喪尸需要長時間恢復,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一切準備就緒。
天蒙蒙黑,有細細的雨絲從天空飄落,白驍給林朵朵披上了雨衣,幫她擦擦口水。
在荒野上站了一會兒,誰都沒有言語。
喪尸和周序分開。
一個跌跌撞撞,走向安全區,一個用鐵鏈綁著身后喪尸,走向遠處廢墟。
一如當年安全區外那次分別,一個走向廢墟,一個走向安全區,只是這次,廢墟的歸廢墟,安全區的歸安全區。
回過頭,白驍看著他蹣跚離開的身影,無端感受到一絲蕭瑟。
——人類的時代結束了。
接下來是喪尸的時代。
天光漸亮,一抹朦白從東邊升起。
只留下殘破的陳家堡矗立在細雨中。
清清冷冷的風里,小雨蒙蒙中,身后‘陳家堡’陳舊的高墻還能隱約看出曾經的字跡。
“時日曷喪,吾與汝俱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