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雙眸略有些黯然。
果然，父王在乎的，仍然是自己的顏面和政治的需要。
這個擁有世上最美麗歌聲的失憶女孩，只不過是又一個工具罷了。
埃里克王子今年不過15歲，他不喜歡那些“大人的”、“務實的”東西。
但王子卻又不得不承認，組成世界的基石正是這些“大人的”、“務實的”東西，而不是青少年的浪漫幻夢。
而身為西亞王國的王子，他遲早有一天會成為他的父王，忘掉今日所執著——正如今天的父王曾經也是另一個他。
就比如，王子知道，自己的父王正在追求得到恩德國的庇護，想和這北方的強國組成同盟。
因為恩德國有西方諸國里最出眾的海洋軍事力量。能庇護西亞王國的漁業和海洋貿易，不被海盜侵擾——雖然這片海域的海盜大多數本身就是恩德國的皇家海盜，擁有皇室授予的私掠許可證。
坊間的人們都說，恩德國是一個強盜國家，他們只會欺軟怕硬，在各處掀起戰亂。幾個月前，恩德國就侵略了因為某個傳聞陷入混亂的羅絲王國，只是后來不知為什么遭遇了阻礙。
但即便如此，同盟的事也必須繼續。政治不該摻雜個人的喜好和情感。
“快，我的孩子。接下來，咱們要用盡所有手段，去找這個失憶女孩的來歷和她獲得這美麗聲音的方法！”國王激動地說，“能唱出這天籟之音的女孩，絕不可能來歷普通！”
國王在他懵懂孩子的面前設想各種情況：
“假如這個女孩屬于某個強大的國王或皇帝的宮廷，那我們就將她送回去，作為兩國友誼和交情的見證。
“這將會是我們在談判桌上的一個重要籌碼！
“假如女孩的身份稍微常規一點，那就意味著，她可以長久地為我們的宮廷服務!這可就再好不過了。
“我們還要知道，這女孩的美麗歌聲究竟是怎么來的——這樣超凡的美麗旋律遠遠超出了人類的極限，絕對不可能是天生的！
“或許，在這世界上的某一個地方，有一眼有魔力的清泉，只要喝上一口，誰都能唱出和她一樣美的歌！如果我們的王國最先找到這珍貴寶地所在，那可就太好了，世界上的許多王國都會用金子來向我們交換！”
埃里克王子低下了頭。
他覺得，無論是哪一種情況，似乎都背離了他一開始的初衷。
明明，他一開始也想要幫助這個女孩找回過去的。
埃里克王子忍不住想：
假如這失憶女孩的歌聲沒有那么震撼人心，只是普普通通，命運的方向是否會有變化呢？
但是，國王的意志無可忤逆，他的父王已經開始頒布命令了。
國王命令有能力的下屬，用盡各種手段，去找到失憶女孩的身世。
其中一位聰明的大臣建議道：
“這失憶的女孩似乎是因為海難才昏迷在岸邊，估計是來自很遠的國度。這片大陸太大了，大陸西方就有幾百個和咱們西亞王國一般大小的國度。用常規的方法尋找她的身世，無異于大海撈針！
“我們完全可以訴諸魔法。
“比如說，在王國的北方，有一個羅絲王國，曾經的宮廷顧問就是一位魔法師，他曾經在用強悍的魔法庇護過國王的生命。傳說，幾個月前恩德國未能占領羅絲王國，也有這位魔法師的緣故。
“即使我們無法雇傭到如此技藝精湛的魔法師，也可以招募有能耐的占卜家。讓他們用卜筮和占星之類的手段，查出這個失憶女孩的來歷！”
國王一聽，喜笑顏開，旋即又面露憂愁：
“可是，我們該怎么篩選出有能耐的占卜家，以免來應聘的是騙子呢？”
聰明的大臣建議道：
“我們可以舉行一場考試，招募全國乃至國外的占卜家們，選擇出占卜結果最精準的那位，為這個失憶女孩進行占卜。
“如果這占卜確實有效，我們還可以考慮，將其招募為宮廷的顧問。”
國王接受了聰明大臣的意見。
他開出重金，尋找最出色的占卜家。
無論是西亞王國的子民，還是來自于其他王國的奇人異士，都可以報名參加！
王子略帶傷感地挽著愛麗兒的手，和往常一樣行走在絢爛的晚霞里，望著緋紅的夕陽在地平線處落下。
“我的父王將在全國范圍內招募占卜家，想要查清楚你的來歷，和你美麗歌聲的來源。”王子嘆了口氣，“還有，不久后，恩德國的使團也會到訪我們的國家，父王要求你為他們獻唱一首。父王正在追求和恩德國結成同盟，想用各種方式取悅他們。”
王子知道，如今的女孩已經成為了父王的工具。
愛麗兒卻不在意，她鼓起勇氣問：
“伱愛我嗎？
“我不在乎為誰獻唱，只要能和你長久在一起就好了！
“假如你的父王因為在乎我的歌聲，希望我永遠留在宮殿里，允許我和你永遠在一起，那就再好不過了！”
人魚公主明白，自己必須成為王子的妻子，否則她就無法獲得不朽的靈魂，詛咒會捏碎她的心臟，把她融化為海里的泡沫。
王子牽起了人魚公主的手，烏黑的眼珠盯著愛麗兒海藍色的雙眸，他意識到，今天必須將一切講明了：
“你知道嗎？
“你和當初救下我的那個女孩可像了！但又不完全一樣。你和她還是有許多地方不同。
“那是不久前的事了。我乘船出行，卻遭遇了一場無比恐怖的風暴。
“常年在海上游歷的水手們，都說只有邪惡的人魚會呼喚來這樣的風暴，或是引誘不知情的船只們進入即將出現風暴的危險海域。”
不，不是這樣的！人魚公主在心里咆哮。
她這才知道，地上的人們是如何描繪她和她的同伴的。
“假如王子知道，我是一條人魚，他會歧視我嗎？會恐懼我嗎？會恨我嗎？會怪我欺騙了他嗎？”愛麗兒想。
王子又說：
“我落入了大海，還好巨浪將我推到了那岸邊。
“在那兒，一位年輕的女子救了我。我在那半夢半醒的狀態中，隱約記住了那年輕女子的外貌。
“在我見過的所有人里，你是和她最像的。這也為什么在這座宮殿中所有美麗的女子中，我唯獨如此喜歡你。
“但我又確信，你不是她！你們的聲音不相同，你的聲音比她美多了。”
愛麗兒的心仿佛碎了。
她記得那場海難。
王子根本不是被巨浪沖到了岸邊，而是她將他從海里救出，將昏迷的他送到了岸上。
愛麗兒躲在海里又觀察了一會兒，遠遠望見，一位年輕的人類女子喚醒了王子。
王子真正記住的，只是那最后喚醒他的人類女子。
“天哪。埃里克王子根本不知道是我救了他！”愛麗兒想。
“難道說，我和那個人類女子非常相像嗎？這簡直是一個命運的玩笑！為什么上天會讓我們如此像呢？”
愛麗兒不甘心地問：
“所以說，我實際上，只是一個替代品，作為你真正思念女孩的替代？因為我和你記憶中她的模樣有許多相似之處？”
王子沉默不言。
王子沉默的一幕顯現在了鏡子中，被萊茵、奧蘿拉、佩戴著王冠的海王和老祖母、其他的人魚公主們，都在宮殿內看到了這一幕。
“接下來是該我出場的時候了，”萊茵說，“我將作為占卜家，去響應西亞王國國王的招募，揭露愛麗兒的身世！”
作者注：替身文學有著悠久的傳統，此事在《海的女兒》中亦有記載
還有兩三章今天內會發出來。不是中午就是晚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