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進了這許州城。
陳黃皮總感覺不自在,所見所聞都是怪人。
每個人都說著他聽不懂的話。
做著他看不懂的事。
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不正常。
這些修士們就很正常。
一言不合就要殺人。
很符合陳黃皮認知里的修士。
而在那些修士眼中,此刻像是捏死小雞一樣殺了一名金丹修士,而且還露出了欣慰笑容的陳黃皮,簡直就是一個腦子不正常的瘋子。
所有人不停的退后,生怕說錯了一句話,惹得這瘋子當場暴起。
而在道路兩旁,走在馬路牛路,赤著腳褲腿上滿是泥濘的那些百姓們,則露出了無比震驚和錯愕的眼神。
修士,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是他們這些牛馬平日里見到,那都是要退避三舍,連迎上去看一眼都不敢看的“人”。
可今天,一個說話奇奇怪怪,腦子不太正常的少年道士。
竟然徒手捏死了一個“人”。
這簡直太可怕了。
陳黃皮見那些百姓們用畏懼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得意。
便挺起胸膛,略帶幾分驕傲的說道:“你們不要害怕,雖說你們都很奇怪,但是我也不是什么壞人,噫,這位大叔,你賣的葫蘆怎么還帶糯米餡?”
“這樣會更好吃嗎?”
說著,陳黃皮就走到了那扛著一個麥稈做成的桿子,桿子上插滿了各種各樣葫蘆的中年男子面前。
他的眼神很銳利。
他的表情很渴望。
看的那中年男子雙腿發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然后就沖著陳黃皮不停磕頭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我不是大人。”
陳黃皮糾正道:“我才十三歲,師父說我還是孩子。”
“孩子饒命,孩子饒命。”
嘩啦啦……
四周的百姓全都跪了下來。
這讓陳黃皮十分不解,便問道:“黃二,他們為什么突然給我跪下?”
黃銅油燈道:“那修士說百姓們走牛路馬路,那就是牛馬,牛馬很不聽話,需要鞭子抽打,我想,這些牛馬應該是怕你打他們吧。”
聽到這話。
陳黃皮恍然大悟,然后沖著那些百姓們怒道:“好啊,我只是想知道那葫蘆好不好吃,可你們卻這般揣度我,分明是在往我身上潑臟水。”
“你們連小孩都欺負,你們真不要臉!”
“都給我起來,否則我就要生氣了!”
此話一出。
那些百姓們哪敢再跪下,齊刷刷的全都站起了身,只是依舊低著頭,不敢和陳黃皮對視。
陳黃皮才十三歲。
在同齡人里算比較高的了。
但和成年人比起來,卻只到對方的胸口。
然而,百姓們卻彎著腰,使得他放眼望去,好似看到了瓜田一般。
這讓他有種說不出的膈應。
“怎么,又感覺到厚厚的壁壘了?”
黃銅油燈嗤笑道:“你修為強大,實力不凡,他們不過是會走,會叫,會說話的牛馬而已,便是見你一眼,都是他們八輩子修來的福分,無需這般介意。”
陳黃皮卻搖頭道:“大山里的殘民,和我沒有壁壘。”
十萬大山里有不少殘民。
陳黃皮雖然只見過黃胡村的殘民,那些人雖說將他當做救命恩人,一口一個小郎君,彼此之間并無任何壁壘,說話交流都很自在。
反倒是到了許州城。
這城里的百姓們雖說生活比殘民們好,可個個都悻悻蔫蔫的。
而就在這時。
那掛著曹字旗幟的馬車之中。
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
“這位道兄,若是我曹家有何不妥之處,還請言明,何必借著這些牛馬發作,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
話音落地,一個頭插簪,穿著錦繡襦裙的女子從車廂中走了下來,身后還跟著一名十五六歲的丫鬟。
那丫鬟的修為不凡。
這女子更是有元嬰修為,雖然沒有宋秋月那般不施粉黛便是人間絕色的美貌,可濃妝艷抹之下,卻有著說不出的明媚搶眼。
就好似盛開在秋冬季節的鮮。
“你真好看。”
陳黃皮只是看上一眼,就感覺口干舌燥,面紅耳赤。
心都在砰砰亂跳。
殺意更是無法遏制。
只是,這女子對自己并無殺意。
陳黃皮不好上去就斬了對方的腦袋。
那女子見陳黃皮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雖說心中有些不悅,可臉上神色卻絲毫未變。
這少年才十二三歲的年紀。
修為便如此不凡。
想來或許已經走到了元嬰的盡頭。
哪怕是放在世家子弟之中,也是拔尖的天才了。
而且還得是從小就集中資源培養的天才。
因此,不得不慎重對待。
“妾身名喚曹華螢,取字流若華華,螢螢浮光,乃江北曹家之女,不知道兄如何稱呼?”
曹華螢有些看不出陳黃皮的底細。
許州城內第一世家,自然就是清河宋家在此的分支。剩下的則是曹家,楊家,王家,李家。
這四家里,曹家和宋家一樣不是本地世家,而是因為宋家那位宋天罡在此做許州牧,因此才隨著一起遷過來的,不過雖說是遷,實際上也只是表個態而已。
大部分時間,曹華螢并不在這許州城常駐。
這次出城,也不是因為知道許州城要出問題了,而是單純的回娘家。
否則又怎會如此高調。
陳黃皮道:“我叫陳黃皮,家住玉瓊山。”
“原來是陳兄,失敬失敬。”
曹華螢作揖欠身道:“陳兄這取字當真不凡,黃者,土也,厚德載物,可這皮又是出自何處?莫非是指玉石之皮,潛而不顯,顯則生威之意?”
不過,話雖然這么說。
曹華螢心里過了一遍大康有名有姓的世家,卻記不起還有個姓陳的世家。
而且玉瓊山又在何處?
“陳黃皮,這小娘皮說的挺有道理啊!”
黃銅油燈在他心中說道:“我就說觀主為何給你起這么個挫名,跟什么陳二狗,陳狗蛋有什么區別,如今聽她這么一解讀,或許這才是你名字的真正含義。”
“她是惡意解讀,是歪理邪說!”
陳黃皮沖那曹華螢面無表情的道:“我看你咬文嚼字,應該也是讀書人吧?”
“陳兄說笑了。”
曹華螢淡笑道:“大康女子不得考舉,妾身雖說略有才名,可讀書不求甚解,若真要算起來,也只稱得上是紅袖添香的附庸風雅之輩。”
“好,你還算有自知之明。”
陳黃皮冷冷道:“只是你既然知道你沒文化,為何要在我面前賣弄?”
“妾身何時賣弄過?”
“你惡意解讀我的名字,這不是賣弄是什么?”
陳黃皮怒視曹華螢道:“我出生的時候皮膚黃,所以我叫陳黃皮,和泥巴石頭有什么關系?你這分明就是在羞辱我。”
“還讀書不求甚解,那你讀什么書?”
“我學富五車,博覽群書,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天才,可連我都不敢曲解書中文字道理,你才讀過幾本書,你就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詞。”
“你以后不要自稱讀書人了,因為你是文盲。”
陳黃皮的這番話。
直接讓曹華螢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身邊的那些修士們,更是無比忐忑不安。
他們搞不懂這是什么情況。
曹家可是世家。
眼前這陳黃皮居然對曹家之女破口大罵,還說人是文盲,誰不知道曹家之女可是許州城內有名的才女。
便是宋天罡宋大人,都曾對其做出的文章稱贊。
還說,若非女人身,定為天子臣。
曹華螢深吸一口氣。
努力保持才女風度,只是神色卻不可避免的冷了下來。
“陳兄,是妾身失禮了。”
曹華螢冷漠的道:“只是陳兄殺了我的人,而且還在此阻攔,不知我曹家又有何得罪之處?若是有,還請陳兄言明,若是沒有,那便日后擺下酒宴,向陳兄謝罪如何。”
陳黃皮道:“我不認識你們曹家,是你的人占著道讓我滾,還對我起了殺意,所以我才出手殺人。”
“就因為這個?”
曹華螢神色愕然無比。
難道不是這陳黃皮和曹家有什么不對付。
所以才借此機會趁機發難……
陳黃皮奇怪的道:“還能有什么,我是講道理的,我不是濫殺無辜的瘋子。”
“陳兄,你無需這般。”
曹華螢在此作揖,忍著心中的怒氣道:“你我都是世家子弟,世家之中無對錯,若有得罪之處,你只需言明,我曹家自然會奉上厚禮、擺下宴席賠禮道歉。”
陳黃皮搖頭道:“我不能接受你的道歉。”
“為何?”
“因為我不是世家子弟。”
“那你為何小小年紀就有如此修為?”
“師父說我是天才,天才肯定與眾不同。”
“你家住玉瓊山,玉瓊山又在何處?”
“在十萬大山里。”
“原來如此。”
曹華螢沖陳黃皮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然后走回了車廂里。
“既然不是世家子弟,那就不是天才。”
“只是有些天賦的凡人而已。”
“殺了吧。”
話音落地。
便有一道道神光從那車隊后方的車廂中沖天而起。
緊接著,一個個神明虛影在城內顯化而出。
十尊周身環繞著旺盛香火之力的神明,高高在上,冷漠無情的看著下方的陳黃皮。
“跪下!”
神明們齊齊開口,那聲音如同黃鐘大呂,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
左右牛路馬路上被陳黃皮叫起來的那些百姓們,全都不受控制的跪了下來。
陳黃皮不忿的對神明們道:“你們這些壞神,他們又沒有得罪你們,為什么要讓他們跪下?”
神明們道:“吾等是讓你跪下。”
“我什么都沒做,哪有要下跪的道理。”
“真可笑,你竟要和我等講道理。”
“好吧,那這道理我不講了。”
陳黃皮只好拔出魔樹樹枝化作的劍。
下一秒。
一道粗大無匹,約莫百丈的恐怖劍氣,便沖著那十尊神明斬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