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的酒坊,就是一座低矮的木質二層小樓。
門前用青磚黃泥堆砌著幾口爐灶,上面還搭著一個遮風擋雨的棚子,爐邊還堆著一些未燒完的干柴。
平常清早,這里火爐正旺,酒香撲鼻,那個熟悉的小老頭已經開了門,佝僂著身子,把屋子里的桌椅板凳抬出來,來的早的,已經坐上了。
昨天老吳頭沒出攤,常來的熟客沒多想,最近雪下的密,天寒地凍的,一大清早,一般人還真頂不住,畢竟人家年紀大了,歇息一天也正常。
可到了今天,一位手蜷在厚棉衣里的更夫細心,見這門口的雪都積了半尺來厚,沒人清理,覺著不放心。
“門口的雪都沒動,想辦法進屋里看看。”
“人年紀大了,該不是害了病,這老吳又無兒無女的。”
“找找!”
大家都知道這小老頭無兒無女,怕人一老生了病,沒人照看,死在屋子里。
幾個更夫和苦力,都是底層百姓,大家常年在這小酒館里吃個早酒,驅散一夜的勞累或是準備一天的生活,對這地方有了感情,立馬騷動起來。
“趕緊的!”
有的扒著窗戶,朝著小樓里面喊。
有的身手矯健,爬上了二樓,從天窗里進去。
“老吳頭”
“老吳頭”
沒多久,大家發現。
屋里沒人!
可這冰天雪地,大雪封山,一個老頭能去哪里?
“要不,咱還是去報官吧!”有人不放心。
“行!”
于是不久后,青山縣衙,幾位熱心的酒客來到衙門,報了官。
“噔噔噔”
青山縣衙,后院,急促的腳步聲在后院的走廊噔噔響起,直去縣令的住宅。
很快,一位身穿青色皂衣的衙役,腳下快步,一只手扶著刀,見到了正在著裝的縣令張城。
“大人,有急事稟報,有人報官,說城東甲子巷雙流角賣酒的老吳頭失蹤了。”
“那就迅速帶人去查案,不用專門通知本.”張城正在整理紅色飛禽官袍上的褶皺,甩了甩袖,話說到半路上,下一秒猛然轉頭,眉眼一跳,盯著來報告的差役,
“你說什么?”
“誰失蹤了?”
那衙差知曉大人的反應從何而來,他臉色也很嚴肅,這次換了個說法,
“就是那位替陳中郎將守院的老人家!”
青山縣縣令張城終于確認了這件事,臉色立馬發紅,忍不住呵斥:“那還等著做什么,趕緊派人去查啊。”
“快備馬,本官得親自去看。”
張城要親自去看,他是見過老吳頭的,當初那位老人家帶著當時還是巡山校尉的陳淵的命令,來過縣衙。
他記得那次,是自己自作主張,帶著衙門的人去支援陳淵。
張城知道,這位老人如果失蹤,后果可能很嚴重。
反正自己現在要瘋了。
“大人先不要心急!”
“屬下已經派人去了。”
那位衙差趕緊攔住急匆匆沖到外面去的大人,隨后說出自己的想法。
“大人,來報官的是幾個經常在這位老人家攤子上吃酒的散客,他們說老人家已經兩天沒出攤了,以為人家生了病,進了屋去看沒人,不放心來報官。他們并不知道老人家的身份。”
“屬下在想,老人家不是在替陳中郎守院么,或許這位在陳中郎甲子巷住過的院子里,才鬧了一場烏龍。”
“所以屬下想,還是先去那院子看看。”
張城一聽,確實有幾分道理,心緒穩了一些,隨后眉頭一皺。
“那座院子被設下了禁制,不能近身。”
“你去通知練校尉,她應該有辦法。”
張城口里所說的練校尉,是后來接任陳淵,擔任本地巡山校尉的練霓裳,傳聞兩人關系不俗。
但練校尉不住在青山縣。
而是住在八百里浪蕩山里頭。
不久后,縣衙后門,沖出一匹棗紅色大馬。
“駕”
“駕”
“駕”
剛才匯報的衙差坐于馬背上,踢踏踢踏,朝著城外去。
只是剛出城不久,就聽城外喧囂,人聲騷動。
“外城”中,有不少百姓走出來,看著西北方向,發出驚呼。
只見,西北方向最近的一座雪山,雪花如山體滑坡一般飛流而下,而在飛崩的雪花之間,有猙獰異獸拉著一輛輛華蓋馬車,踏雪直下,朝著青山縣渡空而來,蹄子震動,踏的震天作響。
等距離越來越近,外城的百姓看的清了,一聲聲帶著驚慌的嘈雜聲和倒吸涼氣聲不約而同響起。
“那是什么?”
“好像是妖魔!”
“啊,好嚇人,妖魔拉車。”
“那車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它們飛進城了.”
只見天上,一頭頭類似虎豹,帶鱗片的異獸,拉著八輛馬車,就這么當著青山縣百姓的面,從他們頭頂上飛過,氣勢驚人地直接飛進了青山縣。
隨后徑直停到了青山縣看起來最氣派的一家客棧前。
其實也不過是一座六層的客棧!
那些異獸氣勢嚇人,把街上附近的百姓嚇得倉惶四散,
“啊,妖魔。”
“哎喲”
有的嚇得跑急了,腳下一滑,摔倒在地。
幸好,這大早上,天氣還冷,街上的人還不多。
有一個倒霉的路人,被嚇得呆立不動,結果一頭虎豹異獸恰好停在他面前。高達一丈的虎豹異獸低下頭來,淡黃色的森然眸子盯著這個倒霉路人,猙獰的嘴角一張,露出兩根長達兩尺余,如同利刃的獠牙。
“吼”
一聲嘶吼,腥臭的氣息直將路人嚇得癱軟在地,隨后屁滾尿流離開。
而那異獸拉著的馬車里,傳來一聲刺耳的嗤笑。
這時,這座青山客棧,有一個肩膀上搭著白布的伙計,估計是聽了外面的動靜,出來瞧看,一踏出來,瞧見外面的陣仗,嚇了一跳,趕緊跌跌撞撞地縮回去,還啪地一下將門關緊。
而門前,方家馬車上下來一個人。
隨后,這人身子一晃,直接踹開青山客棧的大門,走了進去。
此人目光帶著傲然與蔑視,看著縮在柜臺后面的掌柜和伙計,冷然開口:
“這里我們包了!”
“我家老祖宗喜歡清凈,不允許有其他人,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掌柜的雖說在青山縣還算有點頭臉,但不過就是一個二境巔峰武夫,此時在來人面前感受到了心驚肉跳的氣息,哪敢說個不字。
不久后,青山客棧被清空,那些客人見了外面的驚人架輦,也配合地很,就此,方家人就這樣以高調的姿態,入住了青山縣。
而這個動靜,讓這座冰天雪地下的小縣城,熱鬧了一回,紛紛議論,這些人來自哪里,到他們這地方做什么。
在青山縣百姓認知有限的世界里,只知道這些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
青山客棧,三樓,一間廂房。
一位白衣女子打開窗戶,讓冷風吹了進來,隨后深吸了口氣。
重回故地,方青竹心情有些復雜。
方家人絲毫沒有絲毫顧忌地進青山縣,作風霸道,她搞不明白,那位方家老祖宗既然為那艘夜航船而來,為何還搞得如此張揚,是習慣了方家的作風,還是不怕被別人知道。
這時,方青竹的袖子滾動,一只毛茸茸的狐貍腦袋從寬大的袖子里鉆了出來。
接著,其堪稱秀色可餐的胸前,也有一團東西鼓起,從懷里鉆了出來,一只松鼠吱吱叫著,隨后一跳,跳到窗戶邊上,黑曜石的眼珠子滴溜溜閃爍,興奮地叫著,似乎因為回到了它熟悉的地方。
接著,只見小松鼠鼻子一吸,肚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圓滾起來,整個身體也隨之變得輕飄飄,要朝窗戶外飛去。
但下一秒,一只素手將它脖子拎住,拖了回來。
“不準亂跑。”
方青竹在小松鼠額頭上彈了一下,隨后雙手在它肚子上像搓毛絨玩具一般,將其肚子里的氣搓了出來。
“唧唧”
窗戶上的小狐貍發出狐貍叫,身體一仰,兩只爪子捂著肚子,似乎在笑話小松鼠。
而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敲門聲,接著門外傳來客棧小廝小心的聲音,
“客官,天寒地凍,后廚新燒的茶水,還有一些點心,給貴客們驅驅寒!”
方青竹沒有轉過身,只是手朝身后的門輕輕一彈。
門無風自開。
外面的客棧小廝端著茶水低頭進了屋,將精致的茶盞和點心放在房間里的桌子上。
“客官請慢用!”
說著,就退了出去,順帶著將門關上,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生怕出什么差錯。
而隨著門關上,
“嗖”
“嗖”
兩道殘影直接竄到了房間里的桌子上,只見原本在窗戶邊上耍寶的兩只小妖上了桌,隨后兩雙眼睛看著方青竹,發出叫聲,似乎在征詢她的意見。
“吃吧吃吧!”
方青竹見兩小家伙的模樣,笑了笑,隨后走上前去坐下。
兩只小妖得了令,卻是連吃帶拿。
“你們這是干嘛呢?”
“吱吱”
“你說給你們在這里的朋友帶的?”方青竹美眸有些意外。
“唧唧”
“原來是那小家伙,那我等會帶你們去。”方青竹恍然,隨后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接著,她將送上來的熱茶倒了一杯。
茶湯清亮,熱氣騰騰,雖說不是什么珍品,卻在這寒冷的天氣里,顯出一分暖意。
但就在這時,樓上“啪”的一聲,傳來一聲清脆的摔杯聲。
接著,方青竹的耳邊傳來來自方家老祖宗暮氣沉沉的聲音。
“這茶就不要喝了!”
方青竹眉頭頓時一皺,看了看在杯中還在打旋的茶湯,隨后抬起一只手,手掐法訣,朝著茶湯打出一道銀光。
銀光沒入茶湯之中,過了數息沒有什么變化。
她有些奇怪方家老祖宗為什么突然說這句話。
卻聽這時,樓上傳來一聲慘叫。
方青竹眸光立即變了。
沒一會后,四樓的一間房中,青山客棧的掌柜跪在地上,在他旁邊,剛才送茶的小廝倒在地上,七竅流血,氣絕身亡。
那掌柜此時像是嚇傻了一般,不斷求饒,
“爺饒命,這茶水都是自家水井里取水燒的,一直就這么喝的,怎么可能有問題,而且在下咋敢對諸位貴客有壞心思。”
“不信,爺您瞧。”
說著,那掌柜將桌上的那茶壺抱在懷里,嘴對嘴直接就灌進去,滾燙的茶水直接入喉,此人卻硬生生喝了進去。
這時,在這房間的一扇屏風后,一聲咳嗽響起。
“咳咳”
“放他走吧,跟他沒關系!”
坐在桌子前的中年男子,也就是方青竹的爹,漠然看著臉被燙的通紅的掌柜,
“滾吧,把人帶走。”
“此間的事不要說出去。”
那掌柜只感覺恍恍惚惚,心生恐懼,他完全不知道為什么這些人要殺人。
就因為送了一壺茶!
手下的小廝被人家當場掌斃。
他渾渾噩噩地背著小廝的尸體離開,正好被趕到門口的方青竹看見,對方秀眉忍不住一皺。
此時,其他人也聽到動靜,從其他房間聞聲過來。
“爹,出什么事了?”
方青竹的姐,那位方明月率先踏進,問道。
“都進來吧。”
這時,方家老祖宗的聲音響起。
方家人一時都有些好奇,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都進了去。。
“咳咳”
很快,房間里的屏風后,走出了一位面目枯槁的老人。
此人手杵著一根龍頭拐杖,身形瘦削,眼窩深陷,皮膚像是老樹皮一般褶皺起來,臉上有不少的老人斑,眼皮下垂,一副風燭殘年,垂垂老矣的模樣。
但這位老人一出來,方家人都乖乖行禮。
“老祖宗!”
只見這位方家老祖宗現身后,一只手朝著那灑在房間地板的茶水一抓。
一團拳頭大小的茶湯被凝了出來。
接著,只見這位老祖宗五指連彈,竟從那茶湯里撤出一條比頭發絲還細的血絲。
這血絲還會動,像是活的一般。
方家人見到這一幕,臉色微微一變,“這茶有毒。”
卻見這位老祖宗卻是眼睛瞇起一條縫,“不是毒。”
“是魔蠱。”
“而且不是一般的蠱,你們根本發現不了,更何談這里的百姓。”
“老朽剛才探了一下,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座縣城的水源應該被污染了。”
“而據老朽所知,這可是人魔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