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歸位,陳淵斗笠下的眼睛緩緩睜開。
旁邊默然站立的練霓裳,望了過來,美眸帶著詢問與關切。
陳淵搖了搖頭,眼角往上揚了揚,淡淡道:“那家伙還是不肯說。”
“那該如何?聽兄長所言,這人魔所圖不小。”
“城中百姓估計都已中了蠱,兄長可有辦法消除?”
練霓裳皺了皺眉,語氣略微有些急促。
“辦法自然是有的!”
陳淵口鼻中呼了一口白氣,雙手環于袖中,目光往練霓裳的方向一側,“這蠱不難消滅,只是城中人口繁多,需要一些時間,但遲則生變,誰也保不齊過程中會發生什么。”
“不過.”
陳淵說到這頓了一下,眼中精光一閃,“有一個簡單的辦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地,氣運匯聚,一方守將,皆可憑借印信,敕令治下,號令一方,契妖就是其中一種.。”
“若治下有魑魅魍魎,皆可憑印信調集氣運之勢鎮壓。”
練霓裳聽了陳淵說的這么辦法,有所明悟,手上一翻,現出一塊黑色令牌。
巡山校尉的搬山虎符!
不過,她很快變得遲疑,“兄長所言,霓裳大約明白,只是我一介校尉,身份低微,此道離我太遠,況且這人魔修為.”
她說著說著反應過來,美眸很快閃爍著動人的光澤,既然兄長說出了這番話,說明兄長肯定心里有了辦法,而且她見陳淵面如平湖,似乎根本不慌,
“兄長看來已有了主意?”
陳淵點了點頭,面色慢慢變得鄭重起來,隨后伸手一展,一方巴掌大小,半尺見方的碧綠印璽現于手中。
此璽神華內斂,青銅材質,上面生著斑斑點點的銅銹,雖小卻透著一股古樸大氣的韻味。
“這是兄長的大印?”
以練霓裳的修為看不明白,以為是陳淵的中郎印。
陳淵聽到對方這么說,臉皮有些跳動,認真道,“這是道撫司鎮魔大將賜下的印信。”
“此印一蓋,便可調動劍南道三十六府兵馬。匯聚氣運無數,用此來鎮住青山縣,足可鎮住這些魔蠱,可以說是大材小用了。”
說完,陳淵冷笑一聲。
這是他不慌不忙的原因。
齊天大將授權他可以調動各府兵馬,絕對不是輕飄飄的一句話這么簡單。
對方的身份,代表著一道之地的氣數,一言一行,影響著整個大局的走向。
看似只賜了陳淵一個小小的印章,但里面承載著的東西太多,也蘊含了眾多權柄。
這可以讓陳淵日后行事更加“肆無忌憚”!
而且,他來到青山縣前,已經派手下妖魔去三座府關調兵,本來打算是去東南防線,眼下看來正有用處,算算時間,應該都在路上了。
而此時練霓裳聽言,面色震動,美眸之上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看了看那方青銅印信,又見兄長不似說笑,心中翻涌。
鎮魔大將,在她眼里太過遙遠,那是真正的封疆大吏,跺一跺腳,整座劍南道都要震動。
兄長竟不知不覺走到這一步,能代大將行權,三十六府關得聽其調動,縱使她練霓裳不是那種世俗之人,此時也覺得頗受震動,有些不知怎么言語。
而這時,陳淵開口,將這小妮子的思緒拉回,
“霓裳,你讓那些人先退開些,封鎖路口,不要讓人打擾,我準備施法了!”
“好!”練霓裳面色一凜,隨后轉身一晃,來到那幾個衙差白桿兵面前,吩咐下去。
那幾個人趕緊跑到四周的路口,去把守起來,盡管清晨的人不多,但還是防止有閑雜人等冒冒失失闖了進來。
很快,井口邊,陳淵抬手化作劍指,接著往眉間一抹,眉間第三只眼慢慢張開,金光溢了出來。陳淵手中劍指將金光一掐,朝著井口四周地面一一打去。
金光如釘沒入四方,隨后一道道無形波動從地下涌出,將四周的風雪都吹的打了個旋。
這個過程花了三四個呼吸的時間。
同樣的套路,陳淵先將氣機遮掩了起來。
接著,陳淵那劍指指尖逸散出金色漆點,劍指化筆,在身前虛空化印,寫明告書,上報天地水三官,接著另一只手持著碧綠印璽,朝著告書上一印。
這是敕印的一種!
立馬,虛空中密密麻麻的金色小字,沒入那半尺見方的青銅大印中,浮沉不定。
青銅大印倏忽間釋放出一種攝人心魄的玄妙氣機,不斷顫動,上面的銅銹如同煮沸的粉塵,滾動鼓泡,接著,那些金色小字都沒入了大印中,像是深陷了進去。
這個過程大概持續了半盞茶的時間。
沒有什么意外發生。
敕令的過程的很順利。
最后,只見那青銅印章飛入井中,迅速消失不見。
陳淵感應到這枚大印進去了地下暗河,又沒入到了青山縣地下大概千米深處,接著青光大放。
很快,陳淵站在地面上,感受到了地面輕微的抖動,大概持續只有一個呼吸的功夫,這個動靜很快消失,就像是錯覺一般。
陳淵細細感應了一番,隨后再用法眼掃視水井深處,再看那些魔蠱,視野中,那些火星般蠕動的線蟲,這個時候像是通紅的烙鐵被水澆滅,變成了黑色,并且蜷縮成了一團,陷入了沉寂。
效果立竿見影!
陳淵點了點頭,接著,就看怎么把那頭人魔找出來殺了!
他將頭上的斗笠壓了壓,掃了掃肩上飄落的雪花,隨后雙手背于身后,轉過身來。
在幾丈開外等候著的練霓裳上前,“兄長。”
“魔蠱已經被鎮壓,接下來就該找那頭人魔了。青山縣來了一群方家人,這魔蠱的事你說是方家一位老祖宗率先發現的?”陳淵眼神微微瞇起,掀起一絲弧度。
“嗯,我接到吳老失蹤的消息后,趕回來時,在兄長的小院前發現了青竹小姐,青竹小姐告知了我魔蠱的事”練霓裳將事情的大概再次復述了一遍,這次說的詳細一些,并將見那位方家老祖宗的過程也復述了一遍。
陳淵聽完若有所思,沉吟了一會兒道,“你去見方家老祖宗,確認了魔蠱的事,然后封鎖了城中各處取水地,接著就是山神廟那事,對方似乎早知道你會來,說明你的一舉一動對方都知曉。”
“走吧,跟我去會會那位方家老祖宗,說不定,這位和那頭人魔有接觸,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線索。”
“而且,我出現在青山縣那人魔還不知曉,昨日那武藏被我抓住,失去了消息,想必已經驚動了那頭人魔,這畜生如果懷疑,很可能會懷疑這些方家人。”
“不過我這推測對不對,我們都得走上這一遭1”
陳淵語氣淡淡,作出了一番推測。
不管他的推測有沒有對,青山縣攏共出現了這幾人,這些人都是不安定份子,他自然是要找上門的。
而且這所謂的方家聽說是來找那艘夜航船的,陳淵在從天雄關出發的路上碰見的那伙人,目標也是此。
還真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巧合!
“霓裳在見那位方家老祖宗前,聽青竹小姐說,她家那位老祖宗實力深不可測,踏入武藏巔峰多年,只是閉死關失敗,想求一下機緣,兄長當小心些。”練霓裳這時提醒了一句。
“哦”
而就在陳淵用青銅印璽施展敕令,讓青山縣里的魔蠱陷入沉寂時,
幾分鐘前,青山縣外東北方向二百里松樵山,山神廟,一道頭戴蓮花冠的人影走出這座破敗的山神廟,眼神陰沉地盯著外面一座直徑幾十米的水潭。
里面積滿了半潭雪水!
水潭四周的地面,有手臂粗細的裂縫,蔓延上百米。
昨夜戰斗的痕跡,幾乎被雨水沖刷了個干凈,但依舊殘舊了一些痕跡。
昨夜,任天行見去殺人的李伯牙半天沒回來,覺察了一絲不對勁,按理說對方殺一個巡山校尉和一個老頭,不會出什么意外。
他起了疑,在后半夜朝著李伯牙消失的方向展開搜索,在費了一番功夫后,出現在了這里。
此地一片狼藉,曾發生了一場大戰,但他沒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線索,像是被人刻意抹去。
任天行的直覺告訴他,那位李家武藏出事了!
能讓一位武藏消失,他眼中不禁陰沉閃爍,難道是青山縣那個老怪物出的手?
就在任天行那雙魔瞳陰沉閃爍間,突然間,他那雙金瞳陡然縮成金線,接著金線像是一條蟲子瘋狂扭動。
其魔瞳瞬間像是針扎一般,一股劇痛襲來,使得他喉嚨中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忍不住閉上雙眼,下一秒,這頭人魔眼角流出一縷金色的眼淚。
半晌后,這頭人魔睜開眼,眼眶變得無比駭人。
那金色瞳孔此時變成了針尖般大小。
“誰?”
任天行喉嚨里發出驚怒嘶聲,那針尖般的金色瞳孔射出駭人精光。
“我的蠱母怎么和青山縣聯系不上了?”
他意識到青山縣自己種下的魔蠱出了事,這才導致自己眼中的母體受了重創。
同時,又讓他產生了驚疑。
按照蠱母的反應,自己種下的蠱蟲應是大部分出了事,但自己的魔蠱廣布青山縣,這不應該啊,到底是什么鬼東西,這絕不是一般手段能做到。
那位李家武藏昨夜消失,現在自己的魔蠱也出了問題,任天行心中驚怒,真是方家那個快死的老家伙在出手。
就因為他們二人不遵循對方的警告?
“找死!”
任天行幾乎咬牙切齒,那細碎如齒的尖牙現出,喉嚨里嘶吼出不似人聲的低沉聲音,那雙駭人的瞳孔現出瘋狂之色。
他決定不管了。
本來打算將青山縣的人當引子獻祭,報五寶山之仇,借此打開通道,現在看來他要大出血了。
但那又如何,反正都得死。
到時候,整個蜀地,甚至整座江湖,都會知道他干了什么事。
想著,任天行哈哈瘋狂大笑,
接著,其身影慢慢消失在空氣中,無影無蹤。
只有那聽著令人毛骨悚然,脊背發涼的笑聲,在這風雪間徜徉,震動山林。
“你,你們是誰?”
“把我們抓起來做什么?”
“我乃城北知事郎,我跟縣令張大人的關系匪淺,爾等這是做什么,。”
青山客棧,一間客房里,十幾個人從房間地板上陸陸續續醒來,男女老少都有。
有身穿員外服的富態老爺,也有粗布麻衣的尋常百姓。
大家醒來以后,就見周圍幾個威武大漢把守住房門,而他們面前,是一張八仙桌。
桌前,坐著一位身穿粉色衣裙,面色艷麗的女子!
“讓他們都閉嘴!”
此女看著這群刁民,眼眸中滿是高高在上,帶著審視的目光,不耐呵斥一聲。
她這話一落,立馬有一個黑衣漢子身子一閃,在人群中穿梭。
很快,傳出幾聲痛叫。
只見幾個開口激憤的百姓腳下一軟,被按著直接跪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叫聲。
這下,把這些人都嚇了一跳。
不知道自己到底遭了什么事,身子瑟縮,眼神畏懼地低下頭來,不敢做聲。
見安靜下來,那女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時,剛才動手的那位黑衣漢子來到這位女子身邊,躬身道:“小姐,這些人都是從青山縣找來的目標人選,聽說他們都曾夢到過那艘船,還不止一次兩次,有些人都有驚人的重合,聽起來不像是假的。”
“嗯,事辦的不錯!等會下去領賞。”
“不敢,都是為老祖宗分憂!”那黑衣漢子趕緊躬身。
而這女子臉上露出笑容,說了聲“不錯”,隨后看向面前或癱或跪的這些青山縣百姓,面色很快變得冷淡起來。
“聽說你們青山縣整座縣城的人都曾進過一艘船,后來,你們醒來后,又夢到了?”
“如果你們能幫忙找出這些位置,我重重有賞,如果知情不報,那就不好意思了。”
這時,有一位像是夫子一樣的老先生站起來身,存身立正,
“浮生若夢,大家哪里知道那是真是假,這里是青山縣,自有法度,你們就不怕報官?這里可不是你們平白能欺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