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道友,許久未見了。”云層中下來一位華服老修,立在陳野身側,直面康大寶等四人,卻是半點不懼。
老修甫一入場,周遭嘈雜的廝殺聲似是都被隔絕于外。
尹山公面色復雜,淡聲言道:“原來是袁不文袁道友。”
康大寶聽得名字,驚得瞳孔一震,“這便是荊南袁家的當家老祖?”又想起來自家師妹惹出來的倒霉事,心頭打鼓不停。
袁不文并不在意場中一個平庸小輩的面色變化,只看著尹山公,將一張老臉上頭的表情軟了下來,但笑不語。
山南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二人此前便有交際,算得上是老相識。
只在百余年前,他袁不文也不過就只是個普通的筑基修士罷了。當其時,這老修的資質悟性都算不得上等,彼時若論起手段,他怕還抵不得山公。
只是滄海桑田、白駒過隙。
袁不文在這百年間,都已從長輩手中接過了荊南袁家的大旗,成了令人艷羨的假丹丹主了。但山公卻是受了獸身拖累,道途斷絕、止步不前,已經被前者遠遠落下,再不能望其項背。
黑履道人輕撫手中長劍,被赤戟撞出的豁口足有指節大小,再難蘊藏靈力,不尋一高明器師熔煉修復,便是不堪大用了。
趁手靈器遭此大難,黑履道人面上卻是無有半點異色,還不如身側的蔣青震怒非常。
此時事前被康大寶刻意拖在后陣的新云盟諸家隊伍,也已沖進了大陣之中。
這下摧枯拉朽之勢已然不可逆轉,長寧宗一方尸橫遍野,哀嚎聲音震得空中的燕雀看到了地上的鮮肉都不敢久留。
此情此景,袁不文卻是看都不看,仿似自己并非來援場的一般。只見其撮指一點,陷在厚土中的赤戟便回歸手中,繼而轉向山公言道:
“從前你我二人自有舊交,今日某不殺你,便算全了情誼。現在喝令你們門下走狗退出荊南,立下重誓,不得再犯,此事便就作罷。尹道友,成與不成,還望給個痛快話。”
尹山公聽得此話,濁目中生出來一道銳光,亮得袁不文都將雙眼微微瞇起,難以直視。
尹山公曉得自己陽壽不多了,這陳野若真再次截殺不得,說不得自己便真要抱憾終身了。
權衡良久過后,尹山公還是舍棄不下,只聽得他沉聲言道:“袁道友怕是太霸道了!”
陳野好容易劫后余生逃得出來,見得山公說話之時居然還是緊盯著自己,目光炯炯。
也不知怎的,便覺就是有假丹護持,仍舊遍體生寒。
遂驚魂未定的陳野只匆匆與袁不文見禮一番,便待要跑,卻被后者厲聲喝道:“跑是作甚?某護不得你不成?!”
陳野訥訥不敢答,只得頂著山公滾燙的目光縮在一角。
袁不文吼過也不再管他了,若不是黑砂峰正蔣元多番叮囑,他才不會管這一區區筑基的死活。
這下只是哂笑一陣,再與山公言道:“尹道友空活二百載了,說起來話,怎么比那方才入道的稚子蒙童還要天真?!袁某既是假丹,本該霸道,此事又有何值得指摘的?!
某知你當年在平蠻大軍中的好些故交都已起勢、甚至據說連前都管沈靈楓上修處,都記得你的名字;也顧念著你當年孤身斗妖、舍身護民的義舉。
是以才在這里用些心思、與你費些口舌。
可道友若真是不識抬舉,袁某便隨手將你打殺了就是。實話說來,某也不信有那頭鐵的,會為了你一老弱練氣,來與某這假丹為敵。”
袁不文這話雖說得不留情面、坦蕩直接,在場眾人卻無有人覺得他倨傲。
黑履道人邁出半步,護在山公身前,后者卻是凌然不懼,搶身出來,面嗆假丹:“道友說得不差,尹某是空活了二百年不假。不過說起來,尹某還真想試試自己這殘軀,能扛得住假丹丹主的幾記妙法。”
袁不文目中閃過一絲嘲諷,冷聲暗諷:“也不知道你這些后生晚輩,是否也與你這猢猻一個心思!”
袁不文言罷過后,橫起赤戟,場中登時升起一股濃烈的肅殺之氣。
尹山公面上露出做出一絲不屑出來,厲聲言道:“你自絕前途走了捷徑,還將招子也修壞了不成?這些歪瓜裂棗,怎當得起某的徒子徒孫?!”
尹山公朝著康大寶三人吼了一通:“滾吧!自去陣中奪了長寧宗的富貴去!莫要來了!”
袁不文嗤笑一聲,冷眼看著尹山公演戲,卻未反應。幾個不識抬舉的雞子罷了,殺與不殺本就在一念之間,不費許多工夫。
手中赤戟一揚,掀起一陣熱風,場中炎氣滾滾,一道剛猛暴戾的玄光打向山公,破風而去。
山公目中現出一絲掙扎之色,大股妖炎從其口中噴出。
他卻是曉得,若想要與袁不文這在假丹中都算翹楚的存在抗衡,自是不能存有半分僥幸。是以甫一出手,就是腹中這又已存儲數年的丹火。
還未摻入雙方戰局的黑履道人再見尹山公御使丹火,只覺比起上次在與宋雪橋見到的時候還要厲害數分。
這眼中的敬佩之色自是毫不掩飾的袒露出來。
足見得山公這些年里,哪怕修為難得半分精進,卻是也未有放棄別的方面的修行。苦心人、天不負,山公在這丹火御使上頭定又下了許多苦功,這才得了突破。
難怪山公此時底氣頗足,直面袁不文這假丹也是半點不憷。
只是袁不文見得尹山公吐出的大股妖炎,識貨如他,哪還能看不出這是得了金丹本源才煉成的丹火。
但哪怕是認出來了,他卻也只在最初時候流出了一絲異色,旋即又冷笑一聲,不見有絲毫擔憂之色。
山公的丹火卻如黑履道人所料,比起之前厲害許多,若是此時眾人的對手還是宋雪橋,說不得還真能戰而勝之。
但假丹出手,的確不同凡響。
山公這手曾令得筑基巔峰修士都狼狽不堪的丹火哪怕威力更勝從前,卻也是只擋了赤戟玄光一陣,旋就被徹底擊破。
火星四濺,赤戟玄光威力稍弱,然卻仍舊氣勢洶洶。
山公從前雖就聽聞過袁不文靠著戟法出挑,在假丹同階之中戰力都算靠前。
但百聞不如一見,眼見得自己幾可比擬尋常假丹全力一擊的丹火被赤戟輕易沖破,山公目露訝然,最后也只得靠著步法輕靈,險險避過。
哪怕是在奔逃之中,山公腦子也未有絲毫停轉,趁著與赤戟距離拉遠之時,玉鉞落回掌中,輕輕一劃,開出來一個小口。
精血自傷口逼出,山公側身蘸血,凌空畫符,一個妖異的符文很快在半空中凝成。
山公失了精血,面色明明已經變成雪白,可這時候再鼓嘴吐火,正臉卻又被丹火烤得飛燙、漲紅起來。
這番辛苦卻也總算沒有白費,這時候的丹火之威又升上來了一個臺階,將再次襲來的赤戟煉得難以寸進。
這下便是對面作為對手的袁不文見了,也覺佩服得緊。
尹山公居然能以練氣之身,將丹火演化到如此境地,這份天資,自己可是自嘆弗如!幸好這廝被金丹殘靈廢了肉身,若不然,今天被死死壓制的,說不得便是袁不文了。只是這佩服歸佩服,袁不文可不會留手半分。
剛要召赤戟落回手中,便見兩道金芒打在赤戟上頭,居然震得戟身嗡鳴陣陣。自己附在上頭的神識被打得弱了一分,山公毫不客氣,御使丹火將赤戟緊緊包裹,難以掙脫。
“好膽!”袁不文輕聲念道,法目一掃,看向遠處那金瞳粗漢,瞬間便在心中予對方判下來了死刑。
兩道劍光襲來,一道侵襲若火、一道純冽如泉。
袁不文指訣輕掐,袖中抖出一面篆文方印,袖口一擺,先撞殘劍再撞白露。黑履道人的飛劍本就大損,難扛袁不文這法寶一擊,裂成數截,跌在地上。
蔣青的運氣要好些,方印擊斷沒有停留再來,速度雖快但這威力卻是實打實的弱了數分。
白露劍哀鳴聲后重新落回蔣青手中,這位重明劍仙顧不得哀怨,再施劍訣。十數道劍氣轉瞬生出、交織成網,篆文方印卻是故技重施,照舊一撞,便將劍網輕松沖散。
篆文方印得勢不饒人,趁機襲來,將蔣青外放、要再凝劍光的白露劍撞回去。
蔣青神識拉扯不住,腳下步法卻又慢了一步,被自家飛劍撞得個臟腑劇痛的下場。
白露劍被打回原形,剛剛形成的劍光亂撒,好懸將康大掌門剛剛召出來的蟲云劈散。
其實直到這個時候,康大寶都弄不清楚自己該不該出手。理性告訴他,山公既有為自己等人撇清干系的意圖,那么勸說黑履道人與小三子還歸本陣才是正解。
這也是一個成熟睿智的掌門人應該做的。
袁不文可是近些年在左近幾州里名頭最盛的假丹之一,四人里頭連一個筑基后期修士都無,如何能戰?真若是戰得贏了,才是怪事!
報答山公大恩不該是這樣的報法。
只要行差一步,那么自己說不得還能跑到大婦裙底下頭去避難,重明宗這滿山的弟子,又還有幾個人能夠活得下來?
可甫一見到山公出手,黑履道人已徹底無有抽身離去的意思,康大掌門卻還是硬著頭皮帶著蔣青一道出手了。
人非草芥、孰能無情。這時候康大寶若是還縮頭縮腦,那便是真跟河邊的王八差球不多了,事后定要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只是這練氣時候要斗筑基,筑基過后要戰假丹
“這破命!”康大寶想起來這事情便是眉頭緊蹙,來不及多為自身感慨一番,只在心中啐罵一聲。手中靈決數變,獅蟲群旋即分成兩團,似兩道銀色長矛一般,一朝袁不文、一朝陳野撲殺過去。
袁不文不慌不忙、陳野狼狽非常。
袁不文手結拳印,將獅蟲群一舉轟散、將其遠遠迫走。陳野的法衣、內甲則是難以扛住,瞬息之間,則又被啃咬走了好些皮肉。
袁不文又召來一股熱風,幫陳野將身上附著的獅蟲驅散。后者可不能死在這里,若是死了,蔣元承諾的資糧便要大打折扣了。
康大寶心疼之余收起獅蟲,轉而將眸中眼瞳變作金色,破妄金眸這下卻是未有蓄力,瞬息而發。
蔣青強壓腹中逆血,劍訣連變,劍氣未再化網,而是構成一組蓮臺模樣,朝著袁不文鎮壓過去。
黑履道人再出一把古素長劍,劍名聽泉,顯也不是臨時啟用,威力非同尋常,不比他原先所用的飛劍稍差。
兩道金光與漫天劍光再來,卻也都奈何不得袁不文這位假丹。
此番重明宗一方三代四人,真正能夠給這袁不文造成很大威脅的,竟卻是只有山公那位練氣修士而已。
“這時候便該跑了!!”康大寶心頭默念,渾身解數都使出來了,袁不文還是一副從容之相,這哪還有戰的必要。
只是轉頭一看山公,便曉得他老人家此時是拼了老命在熬,看這模樣,不殺了陳野,他便還真要熬死在此處不成。
正如康大掌門所見,袁不文從容得很,以后者的目力哪里還能看不出尹山公是強弩之末。不消太久,若其還不識趣撤下丹火,那便是被熬到油盡燈枯這一個下場。
至于其余三人中,黑履道人戰力不俗,尋常假丹撞上也算棘手。
現在只是筑基中期便有如此本事,怪不得據傳連兩儀宗與云角州廷都有意拉攏,倒是當得起這份恩寵。
另外那獨臂青年與胖大粗漢,在同階之中也能稱得上是手段高超,但修為更低,待修到筑基后期過后,收拾起來才需費些手腳,袁不文此時更是半點不懼。
只是這胖大漢子好像還有著一重費家嫡婿的身份,待會兒卻不能打殺了,免得被費南応那廝記掛上。
那可是潁州費家的新生中堅,幾乎必能結丹的存在,袁不文不想多事,康大掌門這性命便能保得住了。
這渾貨、長相資質都是平庸,居然還能討得一張免死金牌,當真難平。
又與三人周旋一陣,袁不文都已能看得到山公口鼻表皮被噴出的丹火烤得發焦發脆,裂開血口。
哪怕察覺到剛剛驅走長寧宗筑基的葉真、單晟等人此時正在回援,袁不文都半點不懼。
其篤定只要再過幾息工夫,尹山公便會將將丹火本源耗盡,屆時赤戟脫出丹火到手,袁不文便能施戟法。
有了看家靈器傍身,縱算再來一二個尋常假丹,袁不文都是不怕。
這念頭方才升起,夜風翛翛,一個矮瘦老叟腳踏一個彩云法器,飄然而來。
本來手拿把攥的事情再生事端,袁不文陡然換上副肅然之色,待以神識探清了來人模樣,其先前表露的自信便瞬時消散,反手一扯正在抹藥的陳野,厲聲喝道:“還不快滾!”
陳野面上愕然,腳下不慢,聽得這仙音入耳,動作未有半分遲滯,飛遁離去。
山公看得焦急不已,此時這丹火都已將他周身那點兒僅存的皮脂耗盡,整個人已是元氣大損。非但傷了根基,怕也還傷了壽數。
可他卻還要再催丹火,黑履道人這下連袁不文的大印都顧不得了,飛身回來強行止住山公。
丹火熄滅,赤戟顯威,寒光四射,好不威風!
墨淵旗連帶白露、聽泉兩柄上乘飛劍只擋得赤戟一擊,便被悉數斬落,正待繼續逞兇,那頭老叟卻已踏至身前,橫指一喝:“袁家子,止了!”
袁不文被這聲爆喝喝得當場止住了動作,氣得臉色發紫。
矮瘦老叟卻是不管他所思所想,先朝著已經站立不穩的尹山公拱手一禮,才再與康大寶等人指著陳野的背影念道:“去吧,那算是個什么東西,是留不得!”
說道此處,老叟語氣一停,又轉向袁不文輕聲念道:“岳某今日倒是要看看,荊南袁家有無有他們所說的那么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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