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沉浸在八卦身法的修煉上,時間飛快過去。在這個過程,他對易經的理解上了一個臺階。
實際上,理解易經,對于八股文的寫作也有幫助。
因為易經強調陰陽和萬物之間的對立統一和相互轉化。而八股文在論述問題時,往往會采用辯證的方法,分析事物的正反兩個方面,從內里來說,與易經的哲學觀念是一致的。
同時,易經的語言簡練而富有哲理,善于用象征和比喻表達深刻的思想。八股文同樣注重語言的精煉和表達的深刻性,在風格上,與易經一脈相承。
在對易經的參悟過程,徐青覺得八股文對思想的禁錮作用是被人為的夸大了。
本質上,八股文只是一種脫胎于古經的寫作方式。
譬如前世,晚明實際上是各種思想碰撞爆發的時期。
環境的封閉,上升渠道的收縮,甘于被奴隸的麻木……種種因素加起來,才會導致人的思想被禁錮。
那也是暫時的。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還是那句話,你能管一個人怎么做,卻管不了他怎么想。
強調單一事物的危害,總歸是片面的。
萬事萬物的發展,需要從各方面的聯系來衡量。
譬如徐青的身法進步非常快,除開鶴形術打下的良好基礎外,鶴唳對脊椎骨的鍛煉功不可沒,還有絕對專注,以及身旁梧桐老樹的協助。
徐青通過八卦陰陽的妙理,在夜晚修煉八卦身法的過程中,無意間將自身的氣血和梧桐老樹吸收的月華產生了微妙的反應。
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神魂因此受益。
當然,這種受益,目前來看,進度比不上身法的提升。
秋風吹落梧桐葉,繁星如水。
在這個距離院試不足三日的秋日夜晚,徐青觀察青銅鏡。
“八卦身法(大成)。”
為了將八卦身法修煉到這個地步,徐青持續發動了絕對專注足足有兩個時辰。
但他現在心里滿是喜悅,并無多少疲累。
練功很快樂。
看得到收獲的練功,快樂會加倍!
與此同時,當徐青將注意力放在八卦身法的評價上時,心中豁然生出一股明悟。
這些日子以來,他對易經的參悟,完全融入進了八卦身法之中。
只見到青銅鏡內,關于八卦身法的評價文字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新的文字:
八卦游身掌(殘缺)。
如同鶴形術開始時那樣。
“原來她教我的身法,只是這門八卦游身掌的基礎。”
鶴形術本質上和五禽戲之類沒有區別,屬于鍛煉身體、養生的練法。其強身健體的效果自然是極好的,但拿來打人的話,依舊全憑徐青自己的本能。
當然,一力降十會。
遇見力量、速度、反應和自己差距極大的對手,徐青直接用明勁平推過去就是了。
但遇見真正精通打法的武道高手。
那還是很危險的。
八卦游身掌便是用來防身殺敵的打法。
其中身法的作用是體現在攻守兩端的。守時,身法的靈活,可以躲避來自敵人的攻擊,同時靠著身法,也能欺身靠近敵人,對其打出致命傷害。
徐青目前通過青銅鏡參悟出的八卦游身掌是殘缺的。
其實就一招,那就是“捅”。
這和他平時練習匕首有關。
比如街頭打架,尋常級別的傷害,一般是砍,如果鬧出人命,那多半是捅。
捅得準,捅得狠,敵人一下子就死了。
可以說,徐青對匕首的練習,完全融入了八卦游身掌中。
其實他練習匕首的初衷就是殺人。
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都到了用匕首的地步,說明處境極為危險,肯定不能留手。
“這八卦游身掌雖然是殘缺的,實際上將殺傷力最大的招式保留了。”徐青很清楚,他多了一張極有殺傷力的底牌。
一旦遇見厲害的對手,不只有逃跑一項選擇。
憑借他絕對專注狀態下,五感的敏銳提升,以及身法的靈活性,完全可以找到機會,近身殺敵。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一旦遇到了這種情況,就得當機立斷。連夫子那樣的圣賢,都有誅少正卯的果斷狠絕。”
在院試來臨之前,身法進階為八卦游身掌,徐青心里當然喜悅。
不過自從那夜少女傳授身法之后,徐青再也沒見過她。
往后再見到的機會也很小。
因為馮西風要參加八月的鄉試,所以已經提前去南直隸省的省城應天府去了。
應天府也是大虞朝的兩京之一,有完整的六部。許多斗爭失敗的高官,往往會來應天府擔任六部尚書、侍郎養老,或者等待起復殺回朝堂的機會。
江寧府原本也是應天府的一部分,后來被拆分出來。
所以應天府距離江寧府也不算遠,從徐青這里出發到應天城,實際就一百多里的路程。
但問題是,一旦馮西風中了舉,肯定會直接動身前往京城。
因為會試在明年春天。如果不趁著運河尚未凍結出發,等到入冬之后再啟程,一路的艱辛,實是難以言表的。
所以入冬之前,全國各地的舉子大都會啟程進京。
如果馮西風再考中進士,徐青這輩子都未必有和少女相見的機會了。
少女當日說,要讓徐青一直欠著她,實際上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真的很難還上這段情義啊。
古人離別之詩,為何會如此感傷,多是因為一次分別,可能就終生不再相遇了。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徐青以前對這句詩的體會不夠深刻,現在終于有所體會了。
大抵是因為,除了叔父之外,少女是第二個真心對他好的人。
至于嬸嬸,其實算半個。
但徐青心里,對周氏是十分感激的。
所以魚市賣鹽的收益,徐青是完全交給周氏保管的。
周氏有了錢,也有底氣,最近一直給老李畫大餅,說攢夠了錢,就給他買個美妾。
男人嘛,有了身份地位之后,就算不偷腥,也會有花花草草自己粘上來。
既然堵不住,不如把源頭掌握在自己手里。
徐青其實也覺得這是好事。
因為許多做大事的人,跟頭往往栽在女人上。
色令智昏不是說說而已。
徐青相信叔父的人品,不相信的叔父的小兄弟。
他自己都信不過自己的定力。
連圣賢都說“食色性也”。
一個是生存,一個是繁衍,都是本能,無法控制的。
只能防備!
…
…
應天城,一條小巷子。
馮蕪一身男裝打扮,懷里揣著剛買粉盒。三個頭戴白巾的男子攔住了她的去路。
“馮小姐,請您跟我們走一趟。”
只見他們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左手掌彎曲緊抱右手拳,兩拇指并攏向前。
這種江湖抱拳的姿勢稱之為“吉拜”,寓意吉祥、友好和尊重。
顯然他們將姿態放得極低。
馮蕪卻沒有理會他們的友好,淡淡道:“我對你們的事沒興趣,讓開。”
“香主吩咐了,一定要請你去一趟。這也涉及到你師父碧眼狐貍的身后事。”
“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有什么身后事。而且我師父早已脫離你們,我也不想再跟你們圣教扯上什么關系。”
“馮小姐,如果事實如此,你就不該找殷三娘幫忙。”
“何知府是我世伯,我找他家的姨娘幫忙又怎么了?”
“殷三娘也是我們圣教的人。”
“在我看來,這是兩碼事。”
“馮小姐,得罪了。”
說話的教徒,忽地像狼一樣往馮蕪的身體撲過去,一個手刀砍向馮蕪的脖頸。這是人體的一個要害位置。
控制好力道,能輕易將人打暈。
馮蕪頭微微一偏,肩膀一縮,好似游龍一樣,閃過眼前教徒的手刀,伸出一掌,宛如毒蛇吐信,扎向教徒的頸部大動脈。
如銀瓶乍裂水漿迸。
只見鮮血噴灑到了旁邊正殺過來的兩個教徒的面門上。
馮蕪如法炮制。
兩人都是脖頸大動脈噴血,當場倒斃。
從始至終,馮蕪都沒沾到鮮血。
她輕輕一躍,上了旁邊墻頭,心想:“還好我和爹爹已經搬進了舅舅在應天府的宅子里,否則鄉試之前,都難得安寧。”
她舅舅是周提學,作為一省學政,在應天府有官宅,那里有重兵把守,自然不會出事。
而院試的時候,提學是要到各府主持院試的,十分勞苦奔波。如今應天府的院試已經結束,周提學已經去了隔壁的江寧府,準備主持江寧府的院試。
主持院試到各府,也是為了順便巡查各府的學風。
提學也算是欽差,屬于皇帝派到地方上,懸在士林頭頂的一把刀。
馮蕪不知道對方打的什么主意,但肯定會涉及到她的背景關系。
鬧出人命,正是為了斷絕對方的妄想。
徐青那天也算是給她上了一課,外面的人心很險惡,出手時,能狠則狠。
“等鄉試結束,再將這封信交給他。”馮蕪摸了摸懷里的盒子,底部藏著一封信,正是八卦身法內容的后續。
如果徐青將來進京趕考,迢迢千里路程,沒有打法傍身,萬一發生意外,也是很危險的。
希望還能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