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改換門楣,各方反應(求訂閱)
辦了流水席,接待賓客,只是徐青作為解元的開始。哪怕他不耐煩做這些俗務,近日以來,也不得不忙于各類應酬的文會場合,且要多做詩文唱和。
唯一比較慶幸的事,他不用去參加這次鄉試之后的簪花宴。
因為主考官沈墨,竟然放棄了這個廣羅門生的機會,在放榜之后,便即回京復命。
要知道,每次鄉試,都是朝堂的準大佬級數存在,羅織黨羽的機會。
故而任何鄉試主考官,皆極為重視鄉試放榜之后的簪花宴,與新科舉人多做親近。
一地的舉人,哪怕最后考不中進士,也能在地方摻合官場的事。
如果肯花錢且找到門路,許多偏遠地區的知縣或者縣丞,對于舉人而言,都是可以直接操作一番的。
而且舉人的天花板,其實不算很低,如果有機遇,做到巡撫也是有的。當然,這種情況極為稀少罕見。
實際情況則是,如今的大虞朝,真正想要在官場順利升遷,坐到一方大員的位置,起碼得二甲進士。
像吳大人這種三甲進士,能在官場生涯的前中期便當上巡按御史丶直隸知府,可謂數十年難得一見。
正因為這樣,現在吳大人在官場反而很出名,人人都知道他很有背景,且狗屎
運極好。
本來先前南直隸巡按御史是一個大火炕,吳大人硬是把上面大佬想要辦的事辦成了。
開稅關,打擊鹽幫,剿匪——····
隨便一件事都辦得漂漂亮亮。
國朝做實務的官員,一向很稀缺,恰逢朝廷變法,首輔急需要能臣干吏作為黨羽。因此吳大人不但入了同鄉吏部左侍郎張巖的眼,還屢次被首輔在偃月堂提到過,屬于能被首輔掛在心上的人。
當然,拋開旁人的酸意,客觀而言,不能說吳大人干的活,全靠有個好學生能識人用人,本就是當官的人,最應該有的本事。
所以首輔評價吳大人是個能臣干吏,那也確實沒錯。
至于吏部左侍郎張巖,跟吳大人其實過去也有一段交情,當年大家一起赴京趕考,張巖被人設局,喝花酒沒錢結帳,最后還是吳大人出錢平了事。
結果那一科張巖中了進士,吳大人落了榜。
從此張巖做了京官,吳大人則回去備考。
因為京官一向不寬裕,張巖一直沒還錢。后來吳大人考中三甲進士,張巖也慢慢混到吏部侍郎的位置。
故而吳大人能以一個三甲進士的身份,迅速補上官,自也有這一層關系在。
當然,錢也花了不少。
不過,現在大虞朝風氣就這樣。
像南直隸這種繁華之地的官位。
給了錢,頂多給你指條路,可不保證事情能不能辦成。
因此,即使吳大人就任的清水縣是府治所在,要想以一個三甲進士的身份獲得,也是一件難得的事。
而且有了直隸府府治知縣的履歷,往后升遷確實會有些便利。
這也大概是張侍郎,對于多年欠錢不還的一點補償。
只是令張侍郎都沒想到的事,自己的老朋友,還有這運氣。
如今吳大人和張侍郎書信往來,比往年密切許多,已經恢復到過去的「兄弟」關系,只不過,如今張侍郎是「兄」,哪怕他真實年紀比吳大人小。
即使這樣,吳大人也高興得不行。
吳大人到了金陽府就任之后,經常和徐青通信,將自己和張侍郎的關系以及一些事,用閑聊的方式,含蓄地透露給了徐青。
其實也是張侍郎,對徐青的前途頗為看好,暗示了老吳,想提前在徐青這里打個基礎。
只要徐青以后到了京城,如果想拜碼頭,憑藉吳大人的關系,絕對可以進吏部左侍郎的大門。
畢竟吏部尚書,江湖人稱「大冢宰」,權勢極大,強勢一點的,甚至能和首輔叫板。而左侍郎便被稱為「少冢宰」,其官場地位可想而知。
許多二甲進士,恨不得天天去張侍郎家灑掃庭除呢。
徐青心里還是愿意走張侍郎這邊的關系。
怎麼說呢,雖然老岳父丶周提學以及何知府這些人,都很有人脈背景,但總體來說,徐青和吳恩師才是真正稱得上交心的自己人。
還有一點很重要。
前面那些老前輩,都很有自己的主見。
唯獨老吳,他真聽徐青的啊。
主打一個言聽計從。
這世道,能有吳老恩師這樣的「明公」,豈能不珍惜?
在他看來,吳大人只有一個缺點,給他「雛鳳」的外號,以及「公明」的字不是很吉利。
但現在———
他知道像他這樣玉樹臨風的年輕人,中了解元,都叫「解元郎」,不像老幫菜,中了只能叫「解元公」
問題是,「江左徐郎」什麼鬼?
徐青不知不覺,又喜提一個「橫死」或者「短命」的外號。
他現在就擔心,以后要是考進士,萬一運氣不好,中個「探花」,似乎也不是很好聽。
小徐探花?探花徐先生?
一聽就特別不正經。
「算了,要是以后能順利中一甲進士,吃點苦也無所謂。」
南直隸的解元,中進士是沒什麼問題的,但能不能進一甲,那也是看運氣。
因為能通過會試的責士,文章水平都不算差,而殿試主要就是運氣了。
一般都是朝堂的大佬閱卷,然后商議,再挑出十份文章,交給天子來定最后的名次。
如果天子懶得管,往往就是首輔直接提供意見,照章辦理。
所以殿試的排名,多多少少,還是要拼背景關系的。
另外,如果徐青不參加明年的恩科會試,他再要參加會試,就得大后年去了而徐青仍舊決定,明年的會試不參加。
參加會試,無非是做進士,還得呆在京城,那里比南直隸兇險許多,也不利于他發展勢力。
留在地方,他還可以嘗試講學,進行教化,多做一些有利于得到「圣德」的事。
萬一他最后真的短命,至少也算是為這方世界的人,做了一些貢獻,能讓人記住許久。
人,若是不能長生,能使人長久地記住自己,也是另一種意義的長生。
被所有人遺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徐青忙于應酬,且不斷地思考身上的事情。
另一邊,周氏和李公也十分忙碌。
目前有三件大事要做。
第一件事是改換門媚,第二件事是立解元牌坊,第三件事是找媒人向巡按老爺提親。
自古以來雙方成親,都講究門當戶對。
竹門對竹門,朱門對朱門。
馮西風能以一個普通秀才的身份,娶到周家的嫡女,說實話,乃是當代頗為傳奇的故事。
說是當世梁山伯也不為過。
只是相關的事,徐青沒有問,也沒有打聽。
即使當年的事,有再多艱難,再多委屈,當馮西風考中二甲進士,成為巡按御史之后,也不會再被周家反覆提及了。
想要為亡妻揚眉吐氣,大約也是馮西風急于事功的原因。
人生的未來,難免有意外,只能把握當下,只爭朝夕。
對待女兒的婚事也是如此。
過來報喜的差役,來自巡按御史衙門,同樣也帶來了馮巡按的暗示,讓他們這邊快點準備提親的事宜。
要迎接新娘,就得快點改換門媚。
這時候,再稱「李宅」已經不合適。
門媚,又稱「門眉」,乃是正門上方門框上部的橫梁。
門的高低主要是從門檔和臺階的數量來做文章。
兩個門檔對應七品至五品的官員,然后以此類推品級越高,門檔也就越多。
此外,便是臺階,六七品的官員,門前臺階最高不能超過兩級,以此類推,
品級越高,臺階的級數越多。
徐青現在是舉人,哪怕是解元,因為沒做官,所以改換門之后,也只能在門媚上的標識做文章。
總而言之,既要低調,又要看得出來很精致丶上檔次。
十分考驗工匠師傅的手藝。
除此之外,便是解元牌坊。
這是重中之重。
在南直隸省,因為貴為天下第一解元,所以解元牌坊,往往比一些進士牌坊都修得高端大氣。
周氏哪怕身懷六甲,也親力親為,盯著這些事,還找人專門問了相關的講究,生怕哪里出了問題,給人笑話。
另外,她已經和李公商量好,忙完這些事,便徹底從徐府搬出去。
不然的話,往后新主母進來,會感到別扭。
她也是女人,心里很清楚。自己又不是徐青正兒八經的嫡親長輩,縱然青哥兒不這麼看,新媳婦卻未必會這樣想。
有人跟她說,這不是她們李家的門媚,沒必要如此細致地盯著。
你做好了,未必得到將來新婦的感謝,若是差了,肯定會被挑刺的。
周氏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呢。
所以她一定要將這個事做得極為妥帖。
不能讓人家新婦,挑徐家的理。
認為李家夫婦,沒對徐青用心。
其實也是因為她心里有點愧疚,當時青哥兒大病剛醒來,她居然想讓外人來頂老李的差事。
幸好老李硬氣了一回,沒在青哥兒心里落下芥蒂。
饒是如此,周氏眼見得徐青成就越大,給家里帶來的好處越多,心里便越是有點不好受。
哪怕徐青待她比他大病前好了許多,拿她親一樣。
甚至正因為如此,周氏越是慚愧得厲害。
她做了這些事,心里便會好受許多。
時間回到鄉試放榜那一天。
盯著這次鄉試榜單的人很多,黃榜一出來,鄉試排名的消息,便迅速往南直隸各府擴散。
每次鄉試結果出來之后,實際上都會對地方各府的勢力,造成一定波動。
因為能考中進士的人始終是少數,大部分舉人都會留在本地,參與地方的治理。
「什麼,那畜生中了解元。
魏國公府的小公爺,對這個消息難以接受。
他已經知曉,如果徐青的名次沒在五經魁,父親會直接動手鏟除這個威脅。
然而,對方竟是解元,是這次鄉試魁首中的魁首。
「好了,不要大驚小怪的。區區一個解元,鬧破天也還只是一個舉人。堂堂國公府的世子,便只有這點氣量嗎?」魏國公冷哼一聲。
他對徐青鄉試考中解元的消息,一點都不意外。
因為他在知曉方老鬼進鄉試考場之后,就大約猜到了,現在無非是驗證了這個結果。
「沒想到這一場鄉試,居然請出方老鬼為其站臺。」魏國公心里實際上有點氣饅。
但他不能表現出來。
越是這種時候,越要鎮定。
「父親,可是這小子心狠手辣,武功又高,一定會報復咱們家的。」小公爺說道。
魏國公淡淡開口:「他現在雖然成了解元,但是能借的勢,反而不如以前多。有什麼好擔心的。」
「為何?」小公爺有點難以理解,難道不是徐青中了解元,影響力和勢會越來越強嗎。
「你啊,都怪我平時將你寵壞了。我問你,如果你手下有一個人很厲害,而且又和別人家牽扯不清,甚至其中有你的對頭,你會怎麼想。」
「當然不能饒過他,首先要他斬斷這些關系,如果能用就繼續用,不能用就廢掉。」小公爺理所當然道。
對于上位者而言,忠誠是第一標準,有時候甚至是唯一標準。
魏國公悠悠道:「福兮禍所倚,禍兮福之所伏。道經說得好啊。」
小公爺若有所思,道:「這麼說,那小子中了解元,反而麻煩更大。」
他一念及此,心里放松不少。
這個人太可怕,令他很不舒服。
他甚至不敢承認,自己身為國公府的世子,居然玩不過人家。
魏國公:「不是很大,而是他馬上就有大麻煩了。你現在對權謀的理解還很膚淺,回去多讀讀那些史書,尤其是那本資治通鑒,一定要反覆研讀。」
「諾。」小公爺得父親開解,心情放松,向父親告辭離開。
他近來也覺得自己對世事理解太過膚淺,需要學習。
看著自己的嫡長子離開,魏國公忍不住嘆息。
真的不開竅啊。
任何權謀都是要建立在實力之上的,
權謀,小道而已。
「老爺,別太生氣。」大管家忙說道。
魏國公搖頭:「我只是感到失望。」
「其實小公爺他已經有改變了,老爺對他要多點耐心。」
魏國公點了點頭,心里卻很清楚,人的資質天賦,都是天注定的,很難改。
博兒確實沒這天分。
他剛才的話,都是事實,但他這個兒子,始終不明白一點,那就是徐青很難借勢的同時,何嘗不是意味著,他真正算是一號人物了。
擺在徐青面前的路,其實有兩條,投靠一個大佬,從此青云直上。
還有一條更難的路,使自己成為真正能讓旁人依附的參天大樹。
前者的路很輕松,也很光明。
后者的路很艱難,一旦成功,前途難以想像。
如果是尋常的解元,確實沒這個機會。
但是魏國公經營多年,如何看不出徐青的前期布局,恰好有了培育自己成為參天大樹的土壤。
關鍵是,他還有方老鬼的站臺。
這也是魏國公甚為忌憚的地方。
方老鬼這一手玩得妙啊,利用徐青的身份,將徐青推到臺前,與魏國公府繼續作對,還能把自己摘出去。
并且圓滿完成天子交代他的事一一壓制魏國公府。
這人老了,非但沒糊涂,反而越來越精明。
但凡方家有一個考科舉,進入官場的,魏國公都能找到破綻,偏偏方老鬼謹慎無比。
「你個老不死的,就不怕你死后,方家沒人撐腰,家破人亡嗎?」魏國公暗恨不已。
但他一想,若是徐青成事,成功壓制魏國公府,怎麼可能不照拂方家。
若是徐青不成呢?
「你都已經八十多了,何苦為大虞朝賣命。」魏國公心中對方閣老又恨又忌憚。
明面上,徐青確實借勢更難,但實際上,由于方老鬼的站臺,反而使徐青貼上了方老鬼的標簽。
更絕的是,外人都覺得方老鬼沒幾年可活。
一旦老方沒了,徐青是不是會接受方老鬼的政治遺產呢?
這樣的話,誰要是那時候再收服徐青,豈不是———
一定會有人這麼想的,越是頂級的棋手,越喜歡長遠布局,反而不會計較眼前的得失。
因此徐青固然難以借勢,卻能憑藉方老鬼的關系,暫時不用急著站隊。
畢竟方老鬼的背后是皇帝。
如果非要說徐青是誰的人,那也只能先是皇帝的人。
非要說他有黨派,那也只能是帝黨。
故而魏國公聽說沈墨今天便要離開應天府,回京復命的事情之后,就很清楚,他喪失了一個大好機會。
「哎,你沈君山一向自命不凡,將來要做宰相,這次當南直隸鄉試的主考官,竟然不趁機廣羅黨羽,到底是為什麼?」
沈墨的突然離開,亦使得魏國公仿佛挨了一記暗手。
如果沈墨趁機會,對徐青表現親近,收羅黨羽,那他還有一個給徐青造成大麻煩的辦法。
偏偏這家伙不知抽什麼瘋,居然直接走了,根本不想趁機收羅門生。
這可是南直隸的舉人當門生啊!
人這一輩子,能做一回鄉試主考官都不容易,沈君山到底在想什麼?
魏國公饒是一向洞悉人心,都想不通。
因為沈墨的另一個身份,便是皇帝長子玉親王的老師。
玉親王等于事實上的儲君。
他收羅門生,親近徐青,無疑會讓多疑的老皇帝,覺得徐青這個人不可靠了那麼方閣老也會放棄徐青。
如此一來,徐青才會真正處身在南直隸的大漩渦中,隨時可能粉身碎骨。
魏國公自然不清楚,沈墨雖然沒悟到這一點,卻也悟出無欲則剛的大道至理。他的身份,注定能「不爭而勝」。
既然不爭就能勝利,為什麼要爭?
這是許多人一輩子都想要的機會,但真正機會來了,沒幾個人能真正做到。
微操是聰明人的天性。
恰恰沈墨因為曾經作為別人家養子的經歷,對于命運有別樣的敬畏,反而看淡了許多事。
他這個人十分復雜。
科舉時,少年意氣,文風銳利。
可一切都在他中狀元之后變了。
他中了狀元,回家準備光宗耀祖,結果養了他二十年的父親,告訴他,他不是他們家的孩子,要他恢復本姓。甚至不要他光耀養父家的門媚,而讓他去光耀另一個他無比陌生的家族的門媚。
這種打擊,不是親身經歷之人是無法想像的。
于是沈墨此后,一直很矛盾糾結,想要做事,又害怕做了之后,最終像他考中狀元那樣,在最想證明的人面前,一切作為都變得毫無意義。
鄉試的事,終于讓沈墨大徹大悟。
他的人生注定如此,不需要爭。
不去做事,不去為天下人拋頭顱灑熱血,就不會有任何失望,而且也能成功。
而魏國公現在心里憋著氣,還不能找任何人傾訴。
他暗自惆悵良久,隨后吩咐大管家顏福:「你去準備一些稀罕的禮物,等徐公明和馮家女兒成親時,代表魏國公府送過去。」
「還要送禮嗎?」
「馮家姑娘的母親是太蒼周氏的貴女,父親又是二甲傳臚,如今的南直隸巡按御史,大家都是體面人,怎能一點禮數不講。」魏國公淡淡道。
「諾。」
顏福感覺老爺就是嘴硬,實際上是想藉機和徐青緩和一下關系。
魏國公似乎生怕顏福誤會,又道:「這些日子,莪料江寧府的豪紳會那些無知百姓向徐公明大量投獻人身土地以及各種產業,且看他徐公明如何應對。」
國朝自有法度,能接受的投獻是有限的,
可是豪紳下,普通百姓才不管這麼多。
他們既然覺得徐公明是大好人,肯定愿意依附過去。
這時候,徐公明要是拒絕其中大部分人,就有熱鬧可瞧了。
魏國公擺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悠然道:「有道是升米恩斗米仇!徐公明以仁義立世,必被反噬。」他說到此,嘿嘿一笑:「想做攜民渡江的劉玄德,也看他有沒有這本事。」
顏福雖然覺得老爺說的話很有道理,可是「劉玄德確實成了啊」。
說起來,老爺還挺好人妻的,學曹孟德麼?
他腹誹之馀,神色不顯,一副老爺說得對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