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開辟紫府
徐青參悟紫府元宗是不疾不徐的。
而且這里是文淵閣,所以徐青要查閱紫府元宗里的一些道家術語的來龍去脈很是方便。
他突然有點明白方閣老為何在編修道藏時,能無意中得道,除了個人的天資之外,文淵閣確然是天生適合悟道的場所。
說起來,前世今生的歷史上,有好幾個偉大的悟道者都是從圖書館起家的。
他參悟紫府元宗越深入,對自身全真道的修行體會就越深。
無論是金光咒,玄天觀想法,玄天妙音洗髓大法,虎豹雷音,亦或者先天指丶天罡無極功等,眾多修煉法門,在紫府元宗的歸納下,有匯聚融合的趨勢。
他在文淵閣恬然自得的時候,忽然遇到一個讓他有些尷尬的人。
沈墨。
他鄉試時的座師。
徐青入京之后,自然去拜見過,但是吃了閉門囊,不過卻收了他的禮物。
「恩師是來文淵閣找書的?」徐青是個體面人,認出沈墨之后,上前問候。
說起來,這還是「師徒」第一次見面。
至于沈墨的長相,徐青提前打聽過,自然不會認不出來。何況沈墨進入文淵閣時,與外面值守的小太監有交流。
沈墨是玉親王的老師,在宮里其實是很有面子的。
「沒,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
「我先前寫了一篇攻擊你安置災民,包藏禍心的奏疏,因為奏疏的事,錯漏嚴重,所以陛下命我來向你道歉。」
「學生愧不敢當。」徐青先是拱手,隨即接續道:「縱然恩師的奏疏有不實之處,心也是為朝廷好的。學生身正不怕影子斜,此事或許也是恩師被人蒙蔽,
所以才誤解了——」
徐青心里門清,以沈墨的為人,如何肯得罪徐青。他寫攻擊徐青的奏疏,自然不是本意。
此外,沈墨的才學不至于寫篇錯漏嚴重的奏疏出來,所以他是故意寫出有錯漏的奏疏。
這是大虞朝官場慣用的使倆。
上面逼著干自己不想干的事,那就是只好執行,但執行會出什麼問題,那他就不敢保證了。
反正你就說,事情辦沒辦吧。
老皇帝更有意思,明明是沈墨背后的人逼著沈墨來攻擊徐青,偏偏要狠狠責罰沈墨。
哪有老師向學生道歉的?
另外,徐青要是接受了,更是不知好歹。
這是演戲給誰看呢。
「君命不可違。」沈墨向徐青鄭重一禮。
徐青連忙躲過。
老皇帝只說讓沈墨道歉,沒說讓徐青必須接受道歉。
接下來,沈墨的話,才是真正的重頭戲。
「經由內朝廷議,如今我將接任工部右侍郎的位置,往后你那些奇技淫巧的事務,都由我來管。」沈墨的話,果然很有份量。
「小閣老呢?」徐青敏銳地察覺到,肯定在今天發生了什麼大事。
沈墨:「元輔家的老太爺病重,他沒法回去盡孝,便讓長孫先回去,代替自己侍奉老太爺。因此這個位置就空下來。我接任工部侍郎,正是元輔和陛下的意思。」
徐青:「恩師也是剛得到老太爺病重的消息?」
「恩,內朝廷議時,我才知道的。」
「消息倒是夠緊密的。」徐青自己也沒收到相關消息,他嗅出了一點不尋常的味道。
他先前向首輔建議了老太爺養老的事,這才多久,就傳出老太爺病重的消息。一般人肯定會以為是首輔的政敵出手了。
徐青卻覺得,事情怕是不簡單。
沈墨淡淡道:「我不太會做實務,所以你的那些事,有什麼想法知會我就行,只要不是有嚴重問題的,我這不會妨礙你什麼。這工部侍郎的位置,我未必能坐多久。」
以沈墨的資歷而言,他當工部侍郎,純屬是暫時過渡,都算不上升遷。除非是戶部左侍郎甚至吏部左侍郎,對他而言,才算得上升官。
徐青思片刻,道:「學生一定不給恩師添麻煩。」
沈墨:「我聽人說,你說過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時候,麻煩的起因也不一定在你。自然也談不上怪你什麼。你做好你的事,我做好我的事,如果出了什麼問題,面對就好了。」
他現在說話,頗有點一切順其自然的味道。
徐青覺得沈墨現在有點很難描述的感覺,或許他養父的去世,對他真的有很大打擊。
想想也是,如果叔父嬸嬸去世,他心里肯定也很難過。何況沈墨的養父,那是實實在在把他當親兒子養,教他讀書,還不圖回報。
甚至去世之前,怕是都擔心養子的仕途,沒讓人叫沈墨回來。
畢竟沈墨認祖歸宗之后,禮法上和他養父一家,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但對現在的沈墨而言,或許仕途根本比不上回去見養父一面,甚至終其馀年更重要。
因為在沈墨心里,沒有養父便沒有他的今日。
徐青隨后禮送走沈墨。
他既然要搞這些奇技淫巧,工部右侍郎的這個位置,當然很重要。現在上來的是沈墨,支持的力度,縱然沒小閣老那麼大,不過以沈墨的性格,絕對是不會對他指手畫腳的。
對下面的技術人員和業務人員不干涉,已經是頂級的好領導了,徐青還能奢求什麼。
而且由于沈墨的特殊身份,只要不是他想調走,別人根本不好動他。
畢竟是「儲君」的老師,等玉親王上位,別說入閣,做首輔也是理所當然的哪怕玉親王不喜歡這個老師,也得酬功。
不然別人怎麼看玉親王?
刻薄寡恩?
你連老師都不酬功,我們這些送你上去的人,是不是也不打算回報了?
而且沈墨作為玉親王的老師,上書攻擊自己的弟子徐青。使其和徐青有些嫌隙,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妙處。
老皇帝做出這個安排,足見對徐青的底線就是,你幫我撈錢,我幫你平事。
順帶還敲打了玉親王這個儲君。
天地方物,朕給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給你,你不能想。
帝王啊!
所以徐青也沒什麼好得意的。
做了皇帝,便不是人,別指望有什麼真情。老皇帝可以毫不猶豫的保他,也可以毫不猶豫地舍棄他。
如今徐青的生態位,無非是乾隆的和坤那種位置。而且還是前期的和坤。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徐青還有一件事需要搞清楚。
到了晚上,他照例離開文淵閣回馮府休息。
在書房里,徐青先說了沈墨的事。當時廷推,老馮也是在場的。徐青不來問,他也要找徐青開個小會研究一下。
「兵部近來有什麼蹊蹺的事發生?」徐青的思維就是不一樣。沈墨的事明明是工部的,他卻直覺此事和兵部脫不開干系。
因為朝廷現在的大事是軍機處的設立。
抓住問題關鍵,才能找到問題根源。
馮西風于是將自己覺得的事都說了一遍。
徐青閉目思考,忽然道:「先生是說,云州那邊的公文,已經比平時晚了五日,至今沒有送來?」
「恩,兵部已經批文去催了。」
徐青:「云州是九邊重鎮之一,軍情往來密切。突然斷了五日的消息,事情其實非比尋常啊。」
馮西風:「不錯,我也向兵部那邊提了意見,但他們似乎沒什麼反應。」
徐青:「六科到底不是六部,消息渠道還是太少了。不過,先生現在最好直接寫奏疏,向陛下上奏此事的重要性。」
「現在?」
「六科給事中本就是為陛下查漏補缺的。先生上奏疏乃是在其位謀其政。甚至要朝最惡劣的結果去設想,并提出建議。軍事上的事,我不太懂,先生自己發揮所長就好了。」徐青心里頓時明白了,首輔確實夠狠。
看來是云州發生了什麼大事,而首輔早已布局,打算藉此對云州的軍隊進行整頓,并借著此事,順勢設立軍機處。
而云州軍隊的事,或許和工部還有牽連。
因為許多軍需器械,需要走工部。
這時候作為工部侍郎的小閣老回去侍奉老太爺,正好能躲過這場風波。而沈墨接任,即使暴雷,因為新上任,加上身份特殊,也能抗住這事。若是藉此追究前任,那就是翻日帳了。
如果開了這個頭,呵呵,國朝官員有幾個經得起翻日帳的?
難怪沈墨要強調,他不管實務,估計他心里也知道,工部的事有埋雷,提前打好伏筆。
徐青和馮西風議事之后,晚上什麼也沒做,好好睡了一覺。
第二日,他精神飽滿地回到文淵閣,繼續參悟紫府元宗。
經過昨晚對局勢的分析,加上沈墨那種心境對他的感染,徐青心里好似拂去一層塵埃,再也不關心朝廷的事,進入一種無法無念的境界。
他心里隱隱有預感,開辟紫府就在最近了。
所以他昨夜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個踏實的覺。
一連七日過去,徐青再也沒踏出過文淵閣一步,廢寢忘食地汲取文淵閣的文華營養,補益自身。
看守文淵閣的小太監都受到徐青感染,對這位南直隸享有盛名的解元郎,由衷生出敬意。
他在文淵閣當值,其實跟冷宮的太監沒啥區別,沒啥上升途徑。
事實上,有資格進入文淵閣看書的文臣,身份都不低。但這些文臣,早就厭倦了讀書。
所以文淵閣作為天下文華精粹之地,平日里反而沒什麼人。
徐青最近天天來,近日更是不出文淵閣一步。
小太監原本還有些擔憂徐青廢寢忘食傷了身體,主動送飯,沒想到徐青什麼都不吃,只要了些清水,并感謝他的好意,還告訴他,這是辟谷的修行。
小太監朦朦朧朧,但人家解元郎肯定比他懂得多。
他自然不敢攪擾,只是遠遠望著。
逐漸地,他聽到解元郎的呼吸聲,很是奇妙。
不知不覺間,自己也跟著學起了解元郎的呼吸聲。
如果是尋常練武之人,存了意,來模仿徐青的呼吸,肯定會各種難受,但是小太監根本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他是能模仿的地方直接模仿,模仿不了,那就直接跳過去,心中甚至只覺得好玩而已。
唯一不好的事是,這種呼吸學了之后,很容易餓。
好在他向御膳房報了徐解元在文淵閣看書廢寢忘食的事之后,那邊不知道什麼原因,天天送飯過來。
里面都是好肉好菜。
他問徐青吃不吃,徐青還是拒絕了,并讓他吃掉,免得浪費。
小太監得了解元郎的準許,將這些飯食吃了,不過他怕惹事,告訴御膳房送飯的人,徐解元不吃,讓他吃了。
那邊倒是不介意,說是上面的吩咐,反正徐解元在,就送飯來。
小太監聽了徐解元的話,吃了飯菜,他們也好交差,不然帶著沒動的飯菜回去,他們也不好交差。
小太監隱約明白,這也是徐解元讓他吃飯的用意。
他頗是欣喜,自己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好的飯菜,心中有種向徐解元報恩的沖動。
只是他不敢打擾徐青,故而一直在旁邊默默看著。
漸漸地,他覺得自己身體越來越結實,甚至還有種說不出的舒適之感,這一日,他突然見到徐解元做了一個雙手環抱,如抱嬰兒的姿勢。
他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只是覺得意境深遠。
忽然間,不知道他是不是精神恍惚,看到徐解元身后出現兩種隱約的身影,
一條好似巨龍的大蟒蛇,一頭巨龜。
兩種靈物交纏,盤結,形成一尊大神。
這··
一時間,神威不可測度,小太監竟然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只看見徐解元在旁邊,對著他微微一笑:「你醒了啊。」
小太監慌忙告罪。
徐青微笑地取出幾片金葉子,說道:「你無意中學了我的龜蛇呼吸法,算是我不記名的弟子。這修行之路,沒有錢可不行。拿著這些錢,買些好東西補補身子吧。」
宮里太監收錢屬于天經地義的事。
可也得看身份。
小太監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身份,能被徐解元結交,誠惶誠恐,不敢接受。
「收下吧,興許將來我還需要你幫忙呢。」徐青丟下金葉子,飄然而去。
小太監想起宮里的一些傳聞,有些大太監就是因為外臣暗中支持,飛黃騰達起來的,莫非徐解元看重了他?
不管如何,這都是大恩大德。
他小心翼翼撿起地上的金葉子,然后朝著徐青離去的地方磕頭。
「月藏玉兔日藏烏,自有龜蛇相盤結,相盤結,性命堅,卻能火里種金蓮。
贊簇五行顛倒用,功完隨作佛和仙。」徐青低語著。
他現在準確的說是開辟紫府,得了道家所言的金丹大道,亦是玉液還丹之境渾身的鉛汞氣血和先天一,再也無分彼此,化作玉液。
而紫府中,神魂十分堅實。
「幸好是在皇宮大內開辟的紫府。」徐青松了一口氣。
他渾然沒想到,開辟紫府的過程竟然如此兇險。
在那時候,他的神魂在開辟紫府的過程中,紫皇龍鎧和玄武罡煞相沖,宛如水火交攻,要在神魂中產生一場可怕無比的爆炸。
結果因為是在皇宮,這天下對神魂壓制最厲害的地方,硬生生將這場水火交攻的爆炸壓下去了。
蓋因他神魂沖突越劇烈,來自王朝氣運的壓制就越恐怖。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哪怕附體的神魂宗師,都得神魂被壓得粉碎,偏偏徐青正處于紫府開辟的過程,神魂膨脹之力和王朝氣運壓制相互抵消。
令他把握住了,水火相濟,陰陽相交的玄妙。
這關口,亦是道家所謂的打通生死玄關。乃是修煉者煉得道最兇險的一關。
如果要比喻的話,類似于前世小說里,張無忌在乾坤布袋得以九陽神功大成。
「如果不是我幫首輔變法,令大虞朝的國勢暫時回光返照,先前王朝氣運的壓制肯定會差一截,那樣的話,我也沒法調和龍虎,捉坎填離。」
龍虎者,陰陽二氣也。
坎離則是水火。
「方閣老在數十年前,得悟修行之妙時,看來也經歷了這一關,那時候他也在皇宮編修道藏。」
徐青選擇在皇宮大內突破,正是有方閣老的經驗在。
他覺得方閣老既然是在皇宮編修道藏時,得悟修行妙道,說明事物要從正反兩面來看。
王朝氣運固然有壓制神魂的一面,未必沒有其他的好處。
他那時候不明白其中微妙,自己經歷過一番,算是明白了。
當然,沖破生死玄關,開辟紫府,成就金丹大道,未必只有這一種辦法,前代求道者,應該也有其他辦法。
不管怎麼樣,學習前輩的經驗,總歸不是壞事。
紫府開辟,徐青的神魂才像是有了真正的居所。先前他的肉身是神魂的居所,但總像是少了點什麼。
如今呆在開辟的紫府里,就像是神仙有了自己的道場洞府一樣,終于找到歸宿。
而且紫府之中,還有五大魔神,如今如同五方揭諦一樣,老老實實聽候徐青隨時隨地的差遣,一旦徐青遇到極大的危險,且沒法自主行動時,甚至能自行顯化護法。
總而言之,雖然他現在力量上暫時沒有質的飛躍,但開辟紫府之后,已經堅實地邁出陰靈入圣的關鍵一步了。
「方閣老幾十年前便是這境界了。」徐青一念及此,不免對方老怪更加忌憚,或許老頭子,現在都不知道他自己的極限在哪里。
而且方閣老不是專門的修行者,估計以為自己停留的關口,就是所謂的鬼仙屏障。
實際上,是也不是。
難難難,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閑。
不遇至人傳妙訣,空言口困舌頭干。
方閣老先前是無意得道,所以一路精進。或許后來著意之后,反而被卡住了,空有力量的增長,卻沒有再次質的跨越。
似有意,似無意,有意無意是真意。
徐青因為自己一路走來,經歷頗多,所以對于方閣老的修煉,隱約有些輪廓開辟紫府,修行到一個界限之后,下一步便是成就元神地仙。
這一步如何邁出,徐青也只能一邊揣測,一邊摸著石頭過河。
無論如何,他的自保能力是越來越強了,在接下來復雜紛亂的局勢,即使不藉助外力,也能更加進退自如。
此時此刻,一封邊情急報,在朝堂引起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