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徐六首的刀(第1更)
「什麼,京師被圍!」
一聲驚呼仿若平地炸雷,瞬間在應天府炸開了鍋。
「號外號外,慕容太師帶領草原大軍—」
隨著南直隸報業的蓬勃發展,京師的戰報仿若長了翅膀,迅速在應天府乃至整個南直隸傳播開來。
令人稱奇的是,民間獲取消息的速度竟與朝廷不相上下。
其實是因為那些頗具規模的報房已然敏銳察覺到消息時效性的關鍵,誰能搶占先機,誰便能在后續收獲豐厚的利益,
尤其是軍情這種關鍵信息,報房背后的大人物更是不惜動用各種關系,只為從中取利益。
還沒等朝廷商議出應對之策,便有人翻出了百年前慕容太師帶兵直逼京師腳下的舊事。
百年前是他,百年后還是他,這其中莫名有種命運輪回的玄奇之感。
可如今的局勢又有不同,老皇帝已離開京師,只留下監國的玉親王坐鎮。
應天府的王家主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府中來回步,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
他的族兄王鞏,現任吏部尚書,正留在京師輔助玉親王監國。
「萬一族兄投了!」這個念頭如鬼魅般纏著他,讓他不寒而栗。
王家主一咬牙,狠狠心,恨不得立刻派人快馬加鞭趕往京師,下命令:一旦發現老哥有投降的苗頭,就幫老哥「體面」了。
他心中暗自思付,都是為了家族,族兄泉下有知,肯定不會怪他。就算怪,
那也顧不得了!
可應天府與京師相隔甚遠,他的命令能否及時傳達并執行,實在難以預料。
王家主畢竟是心思縝密之人,還有第二手準備。
一旦察覺到事情不妙,他便打算大義滅親,舉報族兄。王鞏歷任戶部尚書丶
更部尚書,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身上的黑料自然不少。
可無論做出哪種選擇,對于王家而言,都必然是元氣大傷。
王家主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心中默默祈禱,千萬不要出這樣的事。
除此之外,南直隸的文武百官及豪紳勛貴們,對于京師被圍一事,看法各不相同。
有的人認為,北方早已成為大虞朝的沉重負擔,糧食無法自給自足,還常年依賴南方的資源輸血,南方人早就不想再與北方「捆綁」在一起了。
朝堂之上,一位官員猛地站出來,義憤填膺地參奏邊鎮:「陛下,京師被圍,定然是九邊那些邊鎮將門搞的鬼—」
他的話語,道出了朝中百官的普遍想法。
九邊的防御體系向來堅固,絕非輕易就能被攻破。慕容太師修習的是道術,
在戰爭中的作用,遠比不上武圣。如今防線如此輕易就被突破,其中必定有內鬼。稍加思索,答案便呼之欲出。
這位官員的話,瞬間引發了朝堂上的激烈討論。
眼下主要有兩種意見。
一種是全力支援京師,將草原人趕出中原。
另一種意見則是隱晦地指出,這是借刀殺人的好機會,可以利用草原人來解決北方流民和桀驁不的邊鎮問題。
后一種意見雖然聲音不大,卻在許多人的心中引起了共鳴。
因為在復社的理論中,雖有「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大義,可許多人更傾向于從復社的心學中,為自己的自私行為尋找開脫的理由。
簡而言之,大家的道德包袱變輕了。
而道德底線的降低,某種程度上也是為了適應如今大力發展工商業的時代,
一切向錢看,這其實也算是一種「復古」,前朝甚至還有高官為了娶有錢的寡婦,在朝堂上大打出手。
細細算來,放棄北方似乎好處頗多。南方不用再被吸血,漕運丶軍等許多大額開支都可以節省下來。
而且如今南方的老爺們認為,他們擁有火器機關,再也不怕北方的弓箭騎兵。
總而言之,人都是希望自己辛苦賺的錢能自己享用。
哪怕京師還未被攻破,在一些人心中也已經默認它被攻破了,草原人搶就搶吧。
若是以前,皇帝還在京師,大家好歲還會積極響應,千里勤王。
可現在,許多人都看出老皇帝并不待見玉親王,否則為何到現在都沒有正式冊封太子,而且皇孫也被帶到應天府撫養,這擺明了是在防備玉親王。
當然,朝堂中還有許多北方人,他們堅決不能容忍朝廷放棄北方,因此據理力爭。
兩派各執一詞,形成了激烈的言語交鋒。
奇怪的是,老皇帝對于兩派的爭論,并未做出裁決,而是讓大臣們一議再議。
朝廷發生如此大事,徐青不得不提前回到應天府。
他心中滿是可惜,若是沒有北方的大亂,能給他更多時間,他足以將南洋的局勢徹底穩定下來。
可如今,他只能勉強壓制住南洋的暗流,匆匆趕回他的老巢南直隸。
其實,也該回來了,說到底,南直隸才是徐青的根基所在。
這里有他學術的擁,有數之不盡的人才,他還在此地享有極高的聲望。
如今江寧府丶應天府的徐宅,門庭若市,車如流水馬如龍。
許多南方人都眼巴巴地等著冠軍侯站出來,為南人發聲。他們不想再被北方壓榨吸血了,這既是南方老爺們的心聲,也是普通百姓的訴求。
家國天下的大道理,他們或許不懂,但他們清楚,如果放棄北方,大家就能少交很多稅。至少自前那些南方籍的官員都是這麼說的。
這種說法,在朝堂上雖難以占據主流,可在民間卻很有市場,一些小報為了擴大銷量,也在暗中推波助瀾。
徐青來到延年宮面圣。
「朕的冠軍侯回來了。」面對南北之爭和北方大亂,老皇帝神色平靜,仿佛一切都盡在掌握,絲毫沒有動怒。
徐青先是恭敬地請安,隨后巧妙地拍了句馬屁。
君臣二人寒暄過后,老皇帝詢問了許多南洋的情況,徐青都如實回答。
老皇帝滿意地點點頭,這才說起眼下最為緊迫的大事:「徐青,你怎麼看?」
徐青毫不猶豫地回道:「陛下,徐某愿意提十萬兵馬,北上解圍,定會還北方一個太平。」
「九邊的事怎麼處理?」
「殺!」徐青斬釘截鐵地說出這個字。
在他看來,邊鎮將領挾邊患自重,朝廷給了他們豐厚的軍,結果他們卻讓草原大軍打到了京師。這簡直是把朝廷當傻子,邊鎮軍頭的所作所為,已經徹底挑破了朝廷的底線。
老皇帝欣慰地說道:「諸臣工皆為私利,唯有徐青你是一心為公。」
顯然,朝廷中大臣們的爭論,都讓老皇帝十分不滿。
這并非簡單的南北之爭,而是邊鎮竟敢為了一己私利,放草原大軍入關的嚴重問題。
朝廷每年撥付了如此多的軍,他們卻這樣報答皇恩,此事已然觸及老皇帝的底線,斷不能容忍。
「臣回來時,已經派人從南洋海運糧食,以充軍資。」
「這對南洋的局勢有影響嗎?」
「有,但南洋可以再打一次。」
老皇帝贊許道:「徐青,你辦事我放心,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遵旨。」
出了延年宮,徐青松了口氣。
他深知,任憑老皇帝再如何玩弄權術,至少在大局上還是看得清楚的。
朝中許多大臣,都只為自己的門戶私利考慮,看不到長遠的后果。
在這個時代,技術很難被封鎖,南方的火器,北方很快就能學過去。
而且慕容太師絕非平庸之輩,再加上黑山老妖在幕后支持,若是真讓對方占據北方,那大虞朝可就真的陷入被動了。
這對大虞朝國運的損害,更是難以估量。
本朝太祖最大的功績,便是讓分裂數百年的南北重新統一,若是在他和老皇帝手中,再次出現劃江而治的局面,那他也枉稱文曲星,老皇帝更談不上是什麼中興之主了,他們之前的功績,都會淪為一場笑話。
徐青自然絕不容許這種情況出現,
徐青徑直來到臨時內閣,召集眾人,準備先開個小會。
他雖然不是名義上的首輔,可回來之后,乾的都是首輔該干的事。
只要皇帝不反對,他就能牢牢掌握事權。
當然,老皇帝也不打算給徐青首輔的名分。
對此,徐青并不在意。
堯舜禹上位的歷程很簡單,那就是得人心,人心所在,才是權力所在。名位若是沒有人心的支撐,那便是無源之水丶無本之木。
眼下可不是和老皇帝爭名位的時候,雙方現在更像是「二圣臨朝」,如同前朝天后掌權,皇帝隱于幕后,天后走到臺前,干著臟活累活,卻也逐漸大權在握。
「大一統的路線要堅持百年千年,不可動搖,這是基本國策。眼下民間許多聲音,有意分裂南北,這是本侯絕不允許的。」
徐青看向禮部尚書程光,繼續說道:「程大人,這等風氣不可滋長。本侯要求,禮部從現在開始,將所有涉及這些言論的報房盡數查封,一個也不能放過。
除此之外,但凡有民間士子提及此事的,一律革除功名。」
「啊,革除功名,會不會處罰過重?」程光雖也看不慣這種分裂言論,可聽到徐青的命令后,還是不禁為之膽寒。
徐青微微一笑:「我會請陛下立馬再開一場恩科。」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南直隸別的沒有,就是想做官的人多得像泥鰍一樣。」
程光暗自嘆息,他心里清楚,有的士子未必是真心想分裂南北,無非是盲目從眾附和罷了。
而且徐青對士子動了真格,往后在士林的名聲怕是會差到難以想像,以后肯定會有民間野史狠狠地編排他。
這種后果,徐青自然清楚,可他還是毅然決然地做了,當真是大丈夫!
徐青又看向陳復,下令道:「陳大人。我需要你盡可能地將大軍的軍糧草補足。限期一月之內。」
「一個月嗎?這樣的話,等大軍開撥北上之時,恐怕京師都已經被攻破了。」
「破了,再奪回來便是。」徐青神色淡然,語氣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堅定。
陳復心中一凜,恭敬答道:「是。」
「嚴山,復社中若有此等分裂言論的,一律開除,交給朝廷發落。」
「唯。」
「霍閣老,督察院的言官也不能閑著。分裂南北,實是有損天下大義,我希望督察院的言官們站出來,將大義之事說清楚。」
霍景瞧著徐青銳利如刀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竟半點反對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應道:「是。」
這一次,徐青在這件事上沒有像以往一樣和稀泥,或是用利益去誘導大家一起做事。
他果斷地揮起了屠刀,而且不是先對外,而是向內。
南直隸許多人都想不到,徐六首,當世冠軍侯,回到應天府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對他們這些南人動刀。
一時間,整個南直隸都因徐青的這一系列舉措而震動,
徐青的命令迅速傳達下去,整個南直隸頓時風聲鶴。
禮部的官員們不敢有絲毫懈怠,紛紛出動,對那些傳播分裂言論的報房展開了雷霆查封行動。
一時間,應天府的大街小巷上,時常能看到官差押著報房老板匆匆走過的身影,往日熱鬧的報房如今大門緊閉,一片死寂。
那些被革除功名的民間士子們,有的捶胸頓足,懊悔自己一時口快;有的則心存僥幸,試圖四處求情。
然而,徐青的命令如鐵一般,沒有任何人能改變。
有許多士子不服從,主動反抗,結果是全家被連累,直接被抄家。
陳復更是忙得焦頭爛額,他一邊要協調各方資源籌備軍糧草,一邊還要應對那些被抄家的士子家族的求情與背后人情關系的施壓。
復社內部,嚴山也在緊張地清查著。
他深知此事的嚴重性,親自帶領著復社的骨干成員,逐一審查每一個可能存在問題的角落,但凡發現有成員附和分裂言論,便毫不猶豫地將其開除,并扭送至朝廷。
霍景同樣不敢有絲毫懈怠,他召集了督察院的一眾言官,向他們傳達了徐青的命令。
而且霍景這次一力支持徐青的意見,沒有給言官們自由發揮的空間。
霍景很清楚,徐青這次刀刃是向內卷的,自己人都不放過,其他人要是看不清局勢,怕是活不下去。
他也打內心服氣徐青。
因為徐青真的是拿自己的聲望來為天下人做事啊。
只此壯舉,徐青無愧于當世圣賢之名。
霍景一個老年人,如今都因此熱血沸騰起來。
更何況,他還是實打實的北方大地主出身!
言官們在霍景的嚴令下,紛紛行動起來,有的在朝堂上慷慨陳詞,痛斥分裂南北的言論;有的則深入民間,通過各種渠道向百姓們闡述天下大義。
一時間,督察院的彈劾奏章如雪片般飛向朝堂,彈劾的對象不僅有那些發表分裂言論的官員,還有一些暗中支持這種言論的豪紳勛貴。
而在民間,徐青的這一系列舉措引發了軒然大波。
一些原本支持分裂言論的百姓,在督察院言官們的宣傳下,開始反思自己的想法。
他們逐漸意識到,分裂南北雖然可能會讓自己在短期內少交一些稅,但從長遠來看,卻會給整個國家帶來巨大的災難。
然而,也有一些人對徐青的做法感到不滿,他們認為徐青的手段過于強硬,
侵犯了他們的言論自由。
這些人開始在暗中串聯,試圖尋找機會反抗徐青的命令。
徐青在自己辦公的值房里處理各種政務。
他現在不怕這些雜事煩累,而且每每能抓住紛亂信息中的關鍵因素,由此抽絲剝繭,找出真相。
除此之外,他的太初魔在這段時間內,不但沒有增長,反而有所減少。
顯然他如今的舉措,對于自己的聲望影響很大。
但另一方面,他身上的太始魔竟然增長了不少。
人皆有私心,勛貴豪紳如此,百姓也如此。
徐青很清楚,有時候必須要做一些得罪許多既得利益者的事。
哪怕其中有自己人。
更哪怕受國之垢,千夫所指,也要堅定走下去!
他的刀,既可向外,也可向內。
「阻我道者,皆可殺之!」
徐青無端地想起了黑山老妖。
在他看來,黑山老妖正是這樣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