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血菩提樹菩提劫果(第2更)
雄禪心意已決,準備即刻返回大禪寺。
盡管在大禪寺中,他的權威無人能及。然而此次之事關乎寺中根基,非同小可,他必須要說服眾人。這份處事的謹慎,正是他從徐青身上所領悟到的。
徐青行事風格獨斷,可每逢大事,卻總會不遺馀力地統一眾人思想,團結各方力量。畢竟,即便超凡入圣的神仙,歸根到底也是人做的。
何況孤身一人,前路必定坎坷;而眾人齊心,更能抵御諸多世間險惡。
倘若獨來獨往,不僅敵人眾多,光是應付各種麻煩,就會耗費大量精力。
大禪寺,地處中州,離京師不算遙遠。
玉親王一方并未因雄禪南下而對大禪寺有所動作。
相反,大禪寺在北方的地位日益尊崇。尤其是雪域活佛入京后,佛宗聲勢愈發顯赫。曾經老皇帝尊崇道教,如今玉親王在北方掌權,局勢徹底扭轉,改為崇佛抑道。
大禪寺的香火也因此達到了千年以來前所未有的鼎盛。加之雄禪在南方也備受老皇帝禮遇,這讓寺中眾僧心里格外踏實。都覺得不論南北哪方最終勝出,大禪寺的地位都將達到大虞開國以來的巔峰。
雄禪踏入大禪寺山門之前,早有眼尖的知客僧迅速匯報。
緊接著,迎客鍾連續敲響。
山門石階兩側的婆羅樹無風自動,一片片飄落的枯葉竟在半空中緩緩拼湊出梵文偈語:「三車虛設,火宅何安」。
雄禪見此,瞳孔猛地一縮。他知這是《法華經》中三車喻的警句,暗示著寺內有人正在試圖強行更改佛法根基。
「哎。」他暗自長嘆一聲,看來配合老皇帝修撰道經一事,遠比他想像的要艱難。
「方丈!」羅漢堂首座匆匆趕來,疾步如飛,袈裟上還沾染著暗紅的血漬,神色焦急地喊道,「衍空師叔他」
話還沒說完,太室山方向突然升起一道赤色光柱,光芒奪目,隱約可見有菩提樹影在血光之中搖曳。
羅漢堂首座是雄禪的親傳弟子,而如今的紅發衍空已進入心禪院,與雄禪平輩相交,并且還得傳心禪院的最高心法——菩提心功。
雄禪對著羅漢堂首座擺了擺手,腳尖輕輕點在青石板上,身形如電,仿佛施展了縮地成寸之術,瞬間朝著太室山奔去。
來到心禪院,眼前的景象讓雄禪大為震驚。
昔日用來鎮壓妖魔的「達摩洞」已然坍塌,取而代之的是一株高達十丈的血菩提樹。
這棵樹的樹干紋理如同人的經脈一般,有節奏地搏動著,每一片菩提葉上都清晰地烙印著《金剛經》的文字,而葉脈之中流淌的,竟是巖漿般的赤金液體,散發著神秘而又詭異的氣息。
「阿彌陀佛。」樹下,閉目打坐的紅發衍空緩緩睜開雙眼,滿頭紅發已經與樹根相互糾纏丶共生在一起,他緩緩開口說道,「貧僧參透枯榮禪時,才知曉當年歷代祖師面壁的真相——」
話音剛落,樹冠之上突然垂下無數氣根,在半空中交織成一片光幕。
光幕之中,呈現出初祖達摩在少室山洞窟中的畫面:本應面壁修行的達摩祖師,竟在石壁上用自己的指血書寫《楞伽經》,每一滴血滴落在地,瞬間化作曼陀羅華。
當最后一筆書寫完成,達摩祖師的肉身突然化為炭灰,而在那灰燼之中,緩緩站起一個與衍空此刻模樣有七分相似的僧人。仔細看去,竟與百多年前叛寺而出的紅月禪師如出一轍。
「原來歷代心禪院的高僧所謂面壁都是假象,實則是在以身飼樹。」雄禪按住不斷震顫的紫檀佛珠,心中震驚不已。
他終于明白,為何心禪院達摩洞的菩提樹總是彌漫著不祥的氣息,卻始終未被心禪院的高僧摧毀。
原來這些靈木根本就是歷代高僧圓寂后的涅盤之身!
紅發衍空喉結滾動,發出如同樹皮相互摩擦般的沙啞聲音:「方丈可知菩提為何落葉?」
說著,他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血葉,只見葉面上的經文突然扭曲變化,竟變成了小篆……
雄禪神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此時,血菩提的根系已經蔓延至整座太室山,并且與數百里外京師附近的皇陵地脈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他突然想起一件往事,老皇帝曾經向大禪寺「借」走過一截初祖手植菩提的殘枝。
「陛下要的根本不是大禪寺交出典籍。」剎那間,雄禪心中恍然大悟。
紅發衍空接著緩緩道來。
在京師的皇陵之中,存放著大禪寺祖師留下的達摩血舍利,經由之前那截菩提殘枝,已經和大禪寺的血菩提樹建立起了神秘的聯系。
這是老皇帝精心布局,想要藉此機會,將大禪寺徹底納入大虞朝的國運之中。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一旦這一步完成,大禪寺便再也無法脫離老皇帝意圖開辟的仙朝,雙方將成為真正的利益共同體。
「投名狀!」衍空心里十分清楚,這是要拿大禪寺的命運和仙朝緊緊綁定在一起,這無疑是一場巨大的豪賭。
而紅發衍空也是通過修煉菩提心功,完成了當年紅月禪師未能完成的關鍵一步,與血菩提樹融為一體,成為了大禪寺新一代的傳法者。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如此敏銳地察覺到皇陵地脈的秘密,并洞悉雄禪的來意。
雄禪伸出指尖,輕輕撫過血菩提樹突起的經脈,奇異的是,竟能感受到溫熱的搏動。
他更加清晰地感知到,血菩提樹的地底根系已經延伸至數百里外的皇陵,并且與九尊青銅鼎產生了共鳴。他心中一驚,認出這是仿制的「禹皇」九鼎。
回想起先前徐公明治水之事,他不禁猜測,老皇帝怕是在治水過程中,探知了九鼎的奧秘,這才仿制出九鼎。
「陛下當真是深不可測,布局如此深遠。」雄禪暗自感嘆。
「方丈請看。」紅發衍空屈指輕輕一彈,一片菩提葉飄落而下。
葉片在觸碰到地面的瞬間,竟將堅硬的青石板腐蝕出一個個蜂窩狀的孔洞,每個孔洞之中都鉆出一條半透明的根須,而根須的頂端,掛著一顆晶瑩剔透的靈果雛形。
「菩提劫果。」雄禪先是一愣,隨即面露欣喜之色。
「只要有足夠的妖魔血肉澆灌,我就能迅速催熟菩提劫果。若是沒有,血菩提樹也可每隔十年結一次果。有了菩提劫果,大禪寺的底蘊將會變得更加深厚,這就相當于擁有了長期持續產出對修行極為有利的靈丹妙藥。」紅發衍空耐心地解釋道。
他如今已經補足了紅月禪師最后的修行,舍棄人身,與血菩提樹合為一體,這也使得他在大禪寺的地位變得堅如磐石,不可動搖。
毫無疑問,任何一個修行圣地都無法拒絕紅發衍空這株蘊含著無盡奧秘的天地靈根。
雖說老皇帝如今能夠煉制丹藥,但論及穩定性,還是比天地靈根稍遜一籌。只不過老皇帝憑藉手中掌握的強大資源,暫時占據著優勢。
然而從長遠來看,天地靈根才是一個仙朝或者修煉圣地最為重要的根基所在。
只不過菩提劫果最大的功效是助人修行,增長氣血。與傳說中能夠增加壽命的頂級天地靈根相比,還是存在一定差距。
因為真正能助人延年益壽的靈根,才是最為頂級的存在,這類靈根只存在于神話傳說之中,在人世間極為罕見。
半月之后,十八輛覆蓋著黑布的囚車在捉妖司左千戶的帶領下,緩緩駛入達摩洞。
當左千戶掀開苫布的那一刻,籠中的囚徒讓那些見慣了血腥場面的武僧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有七竅中生出藤蔓的樹妖,皮膚覆蓋著鱗片的鮫人,甚至還有半截身子已經木質化的山魈。
這些都是捉妖司利用徐青提供的機關法器,費盡周折活捉的變異妖魔。
為了此事,雄禪耗費了極大的人情。但為了親眼驗證血菩提樹的神奇效果,他覺得這個代價是值得的。
「開始吧。」雄禪雙手迅速結出法印。
剎那間,血菩提的樹根如同一條條巨蟒破土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貫穿了所有囚籠。
在妖魔的凄慘慘叫中,它們的血肉竟如同遇熱的蠟油一般,迅速融化,順著樹根的紋路源源不斷地注入樹干之中。
其中最令人震驚的是那只山魈,它木質化的半身被樹根吸收之后,殘馀的人形部分竟然突然開口誦起了《地藏經》。
菩提樹葉在彌漫的血霧中簌簌抖動,每一片葉子上的《金剛經》文字都被染上了一層青黑色。
當最后一只妖魔被吞噬殆盡,樹冠之上緩緩垂下三百六十條氣根,每條氣根的末端都凝結出了形態各異的靈果:有的靈果形如金丹,表面流轉著雷紋;有的似玉髓一般,內部蘊含著星圖;而最為詭異的當屬那顆長著人面的朱果,眉眼之間竟與紅發衍空有七分相似。
雄禪伸手摘下一枚龍眼大小的青果,隨手丟給羅漢堂首座,說道:「你試試。」
羅漢堂首座接過果實的瞬間,手背之上突然浮現出《洗髓經》的運功脈絡,原本停滯不前的洗髓經瓶頸竟松動了分毫。
「不同級別的妖魔血肉,催熟的菩提劫果也各不相同。總的來說,菩提劫果通過妖魔血肉催熟之后,會有心魔作為相應的劫數產生。修行人得到這份造化,也必須要有相應的心境修為,才能度過劫數。」紅發衍空語氣低沉地解釋道。
實際上,血菩提樹正常生長所結出的果實叫做血菩提,只有單純增長氣血的作用,不會產生任何負面效果。
但血菩提的孕育極為艱難,需要在風水絕佳的寶地,不斷汲取地脈之氣,并且積蓄十年時間,才能結出寥寥幾個。
如此漫長的收益周期,顯然不利于修行勢力的迅速擴張。
無論如何,驗證出菩提劫果的神奇作用之后,雄禪等人的心中還是欣喜占據了上風。
左千戶返回之后,向徐青詳細匯報了血菩提樹結果時的奇異景象。
他呈上一個精致的檀木盒,盒中,三枚青玉般的菩提子正散發著絲絲血絲狀的紋路,盒底還壓著一封雄禪的親筆信箋,用的是大禪寺特制的金粉箋。
「徐少保所求,老衲自當鼎力相助。」信末的蓮花印隱約透著高貴氣息,原來雄禪竟用上了老皇帝賜給他的御墨。
徐青指尖輕輕摩挲著信紙,運轉補天劫手,瞬間解析出信中的三重暗語:表層是雙方合作培育靈植的章程,內層是皇陵地脈的青銅九鼎構造,而最深處,竟藏著一段《洗髓經》的玄奧經文。
「大和尚果然是慷慨豪爽之人。」徐青心中暗自贊嘆。
三日后,雄禪的禪房內茶香裊裊,彌漫著嶺南新茶散發的白霧。
徐青手中把玩著菩提子,任由掌心的北冥漩渦將果中的氣血緩緩轉化為精純的太初魔炁,說道:「大師可知,這果子在嶗山丹鼎派手中能煉成伐經丹,在龍虎山可作雷劫引,而在徐某這里……」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捏碎果殼,一縷黑氣瞬間沒入窗外一只麻雀體內。
眨眼間,那只麻雀的身體迅速膨脹,竟變成了金雕一般大小,成為了一只威風凜凜的猛禽。
這只金雕般大小的麻雀一開始顯得有些懵懂,隨后發出一聲高亢激昂的鳴叫,展翅飛入山中密林之中。
徐青這一手驚世駭俗的神通,令雄禪驚嘆不已。
他深知,這絕對是對武道和道術有著無比深刻的理解,才能施展出來的恐怖手段,幾乎可以稱之為「點化」,隱隱間竟有了一絲造物主的特質。
不得不說,雄禪眼力非凡,他一眼便看出,這一手正是徐青對內天地的深入參悟,從而摸索到了造物主的一點皮毛手段。
雄禪手中的佛珠突然發出清脆的響聲,十八顆舍利子同時映出徐青不同角度的面容,他說道:「徐少保,老僧要的妖魔血肉,還請你每月初七著左千戶送來。當然,相應的菩提劫果,我們也會按時奉上。只是這菩提子,還望少保莫要隨意流傳出去。」
畢竟菩提劫果沾染了些許魔性,若是傳揚出去,恐怕會敗壞大禪寺作為人間正道的名聲,不利于寺院招收弟子。
畢竟,只有名聲良好,才能吸引心懷正義的年輕才俊前來求學。若是名聲受損,很容易混入一些心術不正丶欺師滅祖之徒,這對寺內的團結穩定極為不利。
雄禪向來目光長遠。他即便做了一些不為人知的隱秘之事,在教育晚輩時,也始終以導人向善為主。
小到一座寺院,大到一個國家,如果不大力宣揚真善美,必定難以長久。當所有人都對惡行習以為常時,每個人都將身處危險之中。
「自然。」徐青微微點頭,袖中悄然滑落一幅卷軸,展開一看,竟是大禪寺地下暗河的堪輿圖,「作為交換,天工院會在大禪寺地脈節點安裝方仙道的混元儀,保證血菩提樹不受龍氣反噬。」
雄禪見狀,自是拍手稱謝。他心里明白,這并非徐青出于好心,而是徐青擔心他和老皇帝會暗中算計,所以提前做好防范。
雄禪面色平靜,沒有絲毫表露,但心中卻暗自叫苦,夾在老皇帝和徐公明之間,實在是左右為難,堂堂壯年武圣,如今卻搞得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兒,真是有苦說不出。
徐青回到家中。
內天地中的枝干微微顫動,數枚菩提劫果在其中緩緩化作精純的元氣。
梧桐老樹原本青翠的葉片,因吸收了這些元氣,泛起了淡淡的血色紋路,隨后又在太始魔炁的沖刷之下,逐漸恢復如初。
很明顯,得到菩提劫果的元氣,對梧桐老樹的益處要遠遠超過直接汲取妖魔血肉的精華。
這就好比練武之人,食用黃粱米和普通米飯,所獲得的滋養有著天壤之別。
在這股精純元氣的持續滋養下,梧桐老樹愈發顯得生機勃勃,枝葉愈發繁茂,每一片葉子都閃爍著奇異的光澤。
徐青的心神,滿意地掃過這一切。
不得不說,菩提劫果的副作用,對他這個天魔反而是一樁好處。
來自菩提劫果的魔氣,直接滋補了太初魔炁。
甚至在太初魔炁的食譜里,菩提劫果的魔氣,儼然已經排到了目前的最上等。
有意思,佛門的神秘靈根,竟然對天魔有極大的滋補作用。
佛魔一體啊。
徐青和雄禪合作,其實還有一層用意,那就是延壽果的事不能輕易暴露出來,有了大禪寺的血菩提樹,正好作為遮掩的外衣。
當然,他也佩服紅發衍空的果斷。
這一手露出來,大禪寺算是和紅發衍空綁死了。
有了大禪寺的庇護,紅發衍空自然不會輕易隕落。
當今世上的高人們,就沒幾個頭腦簡單的貨色。
接下來,伴隨捉妖司邁入正軌,徐青進入延年宮,準備和老皇帝商議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