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辰把手從彩衣的額頭上移了下來。
在那花海當中,躺著的彩衣緩緩睜開眼。
她支撐著自己從地面上坐了起來,有點茫然的,看了一圈四周,最后把自己的目光落到左辰的身上。
兩人就這樣四目相對,一時間誰也沒有先說話。
凝視了左辰幾秒之后,彩衣忽然一張雙手,啪的一下撲到了左辰的懷里,把頭埋在左辰胸口。
一下子把還在準備臺詞醞釀感情的左辰給整不會。
他本來還想同彩衣說些什么,能感覺到自己的胸口,已經慢慢變得濕潤。
露出柔和的笑容,左辰伸出手摸了摸彩衣的頭,任由自己的弟子釋放情緒。
這樣過了一小炷香,彩衣才終于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她重新抬起頭,兩只眼睛已經紅撲撲的了。
甚至還稍微有那么一點點的鼻涕。
所幸左辰現在的道行能讓他不沾污穢,要不然他這身衣服還得拿去洗一洗。
看著這樣的彩衣,左辰終于在他身上找到了幾絲從前的味道。
彩衣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她用靈炁將自己鼻腔當中的那些鼻涕全都去掉,也將眼淚止住,很快她又重新回到那一幅平淡的模樣。
“道長,這么多年你去哪了啊?”彩衣問了一句左辰,又緊接著轉頭看向不遠處皇座之上坐著的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事情是這樣的……”
左辰把事情盡數跟彩衣講了一遍。
在聽到了左辰是順著過去而來前往未來之時,彩衣的表情當中多少帶著些驚訝,而她反應了一陣子之后,臉色卻忽然連連生變:
“道長你要離開這里?”
“是。”左辰點頭:“我需要到其他的時間線去看一看,確定一下該怎么樣討伐那老和尚。”
“帶上我。”
“嗯?”
“帶上我。”彩衣語氣無比的堅決,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道長,我是不會讓你再拋下我一次的。”
“我這不是拋下你啊。”左辰啞然失笑,他馬上就發現彩衣正在緊緊握住自己的袖口。
那指尖甚至都快扎穿他的衣服,刺進手掌了。
“如何不是拋下我?”
彩衣緊緊盯著左辰的眼眸,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執念的氣勢甚至都讓左辰有點退縮:
“我的這條時間線里本來就沒有到道長,如果道長離開的話,那我定然是再也見不到你。”
“……我會想辦法回來的。”
“想辦法?那我需要等多久?這個辦法能不能成?道長,你離開之后,現在的時間是繼續存在還是消失?如果是繼續存在的話,那我豈不是又要獨自一人?”
彩衣連連道,這接連的追問一下子就把左辰給問住了。
他并沒有試過這些事情,所以說他也沒辦法給彩衣一個合理的回答。
彩衣擔心的這些事情都是可能發生的。
時至此刻,左辰也終于看出來了。
自己的突然離開,和那二百年年的奮斗,外加上這兩千年牢獄般的歲月徹底成為了眼前這個彩衣的心魔,使得這個彩衣對自己已經滋生出了一種無法脫離的執念。
如果自己處理不好就離開她的話,恐怕她會立刻自滅。
這可不好辦了。
左辰表情也變得有些尷尬:
“我不曉得將人從未來帶到過去會發生什么……”
“我只需的靈魂同道長走就可以了。”
彩衣在說到這里之時也思考了起來。
如果不想影響到過去的話,彩衣要在過去有一個載體。
所謂一證永證,過去身之手段就是如此。
但彩衣的道行明顯還不夠。
這兩千年間大量的靈炁和香火在她體內沖流,讓她這具身體打下了極其強悍的靈炁基礎,單純從靈炁含量上來看,左辰甚至都不是她的對手。
但從道妙角度上來看,彩衣就遠遠不如左辰的境界高了。
做不到過去恒古,這個彩衣自然也沒有辦法借助過去的身體。
再或者說,如此巨大的記憶,要是進入過去,自己的體內的話,那到底算是殺死了過去的自己,創造了另一個彩衣,還是所謂的一證永證呢?
思索了好長時間,彩衣忽然一拍腦袋:
“我有方法了,我在過去有載體。”
“什么?”
“我的豆兵。”彩衣道:“豆兵為我,我為豆兵,就算我跟著道長回去,也只不過是一個豆丁忽然犯了神經,不聽管教罷了,只要我不動不做不行為,便無因果歲月,到時候我繼續修煉,達到三尸之法之時,自然也就能跟得上道長您的腳步,無需再考慮這些事情。”
“這……”
左辰頓時有些茫然。
這能行嗎?
哪怕是左辰,在面對這種情況之時也是陷入了些許的迷茫當中。
不過,當他看著彩衣的那副求助一樣的表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行,可以試一試看看。”
兩人坐著電梯離開了地下,當他們來到地面之后,彩衣仰頭看著天空當中的太陽,微微瞇起了眼睛。
她跟著左辰一并離開了大院,外面一群工作人員也都看到了并肩走出來的兩人。
工作人員在看到彩衣之后,表情皆是變得粉彩異常。
彩衣的面相可是畫在教科書上的。
哪怕是剛出生的孩子在看到才這張臉之后,都能夠細數出來好幾件她做的大事,某種意義上來說,彩衣甚至都能算得上是大玄的精神信仰了。
如今這么一個歷史書上的人活生生的走出來,很難不讓人多看兩眼。
李安寧也很快就趕了過來。
當她看到彩衣之時,護國高手臉色也是跟個染色鋪一樣開始噼里啪啦的亂變。
強壓下心中繁雜的思緒,李安寧帶著左辰兩人到了會議室當中等待。
期間李安寧專門去外面接了兩杯熱水,放到兩人面前。
當她把紙杯放到彩衣面前時,李安寧忍不住發問道:
“您……是彩衣大先生嗎?”
彩衣對方說這句話的時候微微一愣,然后她便微笑著搖了搖頭:
“我不是彩衣。”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多少帶著些惆悵。
就像是在緬懷許久之前的過去一樣。
李安寧嘴角微微抽了抽。
如果這個姑娘拍著胸脯保證自己就是彩衣大先生,那李安寧反倒會懷疑他身份的真實性。
但她這一副看盡滄桑的模樣……
完了,恐怕是真人啊!
李安寧老老實實的縮到一邊等著。
不一會,嚴旺盛就又匆匆的跑了回來。
一進會議室就看到了彩衣,嚴旺盛臉上也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您醒了!”
彩衣點了點頭:
“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嚴旺盛臉上露出了笑容。
左辰看向嚴旺盛:
“關晉萍怎么樣了?”
“暫時還沒醒,但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估計再休養一段時間就能醒來了。”
左辰想了想,從懷中拿出了一張符箓,遞給了嚴旺盛。
“你把這個燒成灰,匯在水里去給關晉萍喝,這樣應該就沒什么問題了。”
嚴旺盛接過符箓,將其在指尖輕輕撫摸,腦海當中不由得浮現出來了許久之前的些許往事。
那時候自己但凡遇到了些什么事情,左辰會從他的袖口當中掏出來各種稀奇古怪的符箓解決問題,沒想到過了這么多年,自己又拿到了道長的符箓。
謝過左辰之后,嚴旺盛看向了彩衣:
“接下來您打算做什么?如果您需要的話,把您復蘇的事情告訴整個大玄……”
“不必了。”彩衣擺了擺手,隨后伸手指了一下身邊的左辰:
“我打算和他一起走。”
“嗯?”
嚴旺盛明顯愣了一下,再看左辰的時候已經是滿臉的茫然。
彩衣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嚴旺盛,嚴旺盛則是在聽后臉色連連變化:
“這樣真的能行嗎?”
“我打算試一試。”彩衣道:“現在的大玄不需要我了,我繼續留在這里也沒什么必要。倒不如跟著道長離開。”
嚴旺盛欲言又止。
他肯定是希望彩衣能留在這里。
但他也清楚,彩衣已經為塵世付出的太多了,再讓彩衣留在這里這話他實在是說不出口。
沉默片刻,嚴旺盛也只能向彩衣送上真摯的祝福:
“感謝你對大千塵世所做的一切。接下來我們會自己走下去的。”
彩衣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么。
接下來就是一些離開的準備工作了,左辰特地讓嚴旺盛準備了一些現代才有的東西,打算把他們帶回過去。
嚴旺盛那就讓手下去辦,很快現在世面上最好的傳訊香囊就被送到了左辰的手中,除此之外,還有一大堆諸如基站、一些研究資料,東西也都盡數被送了過來。
當然,嚴旺盛還專門給左辰準備了不少只有這個世界才有的食物,將其打包封存,給了左辰。
他還記得,道長平日里最喜歡的就是品鑒美食了。
把東西盡數放到了袖口的長仙隱居當中,左辰也該離開這里了。
他走到彩衣身邊,輕聲問:
“你準備好了嗎?”
彩衣點了點頭:“隨時可以。”
左辰將手搭在彩衣肩膀,調用起過去之身。
能成嗎……
時至最后,左辰心中是這個問題。
遙遙遠的過去,彩衣正抱著自己的小豆丁,她坐在揚州城附近的海洋,看著那一望無際的碧藍色大海,輕輕嘆息。
道長出去已經有一陣子了,他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啊……
正在玩弄小豆丁的彩衣并沒有發現,自己指尖的小豆丁眼眸當中好像冒出來了一絲獨特的流光。
抱著小豆丁起身的彩衣忽然像是察覺到了什么一樣,疑惑撓了撓頭,隨后拿出幾個豆子向著外面一撒。
“一,二……六?嗯?我不是七個豆丁嗎?”
彩衣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少了個豆子!
那丫頭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