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講到苦海這段歷史之時,臉色也變得稍微有那么一點點的奇怪。
也不曉得是幸災樂禍,還是恐懼,再或者是幾者都有,精彩紛呈。
“苦海之災極大,哪怕是偽帝這般的道行,在面對這場災難時都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最開始的時候,他仗著自己道行高深,直接進入了苦海當中,打算同苦海斗上一斗。
“那場斗法昏天黑地,整個大梁震顫不止,天崩地裂,日月無光,這足足持續了三個月。
“大梁也因此民不聊生,人死如山,血流成河,房屋崩塌,山石破碎,甚至有些時候地面會忽然開裂,將人吞噬之后又合上,只留下下半截殘肢在外面。
“然而等偽帝出來之時,他卻并未能成功退至苦海,反而被苦海弄了渾身傷第一次斗法就這么失敗了。”
這不廢話嗎?
就算是現在的左辰都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壓制苦海,世界的自己完全就是個暴君。
就這么樣一個暴君,說他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能打得過苦海老僧……
反正左辰是不信的。
老人沒察覺到左辰表情的異樣,只是順著繼續講了下去。
這一次的失敗讓偽帝意識到單憑自己的力量恐怕不太容易對付整個苦海,于是他開始在整個大梁當中搜尋能夠增強他實力的東西。
他找到了不少的法寶,前去挑戰苦海,失敗了。
他找到了不少的妙法,又前去挑戰苦海,失敗了。
苦海似乎變成了一帆風順的偽帝面前的一道坎,每次都能成功把他打回去。
聽到這里,旁邊的紫衣也忍不住了:
“這般情況之下,那偽帝是如何勝的苦海?”
“如何?唉,如何……”
老人說到這里之時,也是忍不住搖頭:
“偽帝從何處尋來的一門法門,喚作祭神血祭之法,創造出了一個星海裂縫,把那老僧和整片的黑色海洋盡數扔到了不可見的空間當中,自此之后,大片的領土被解放出來。”
“那么代價呢?”
就這法門的名字,定然不可能全無代價。
“代價就是,大梁當時死了七成的人。他們的生機被盡數抽了出來,被制作成了開門的鑰匙。”
左辰輕嘆。
他也算是知道了為啥這個世界的自己這么不招人待見了。
如果他是這個世界的人,在看到這位煞神之時,恐怕也會嚇得膽戰心驚。
但左辰很快這就反應過來了不對勁。
如果到此為止,偽帝的名聲大概率會被歸類成“一將功成萬骨枯”,對于后世來說,他的評價或許不好,但肯定不至于見到之后就大喊“偽帝來了”!
“后面偽帝是不是還干了什么別的事情?”
“是啊。”老人點頭。
這一次,在他臉上流露出了愛的并非是闡述歷史時那種說書般的輕松寫意,而是一種更加深厚的、發自內心的恐懼:
“在退治苦海之后,最開始偽帝還比較正常,大片的新大陸值得探索,傷亡慘重的人民也在慢慢恢復。
“可不過五十年,所有人就都發現偽帝的性子愈發殘暴。
“有些時候甚至沒人做錯什么事情,就會隨意的將那人用殘忍的方式殺死,游街示眾。這種事情發生了不止一次,鬧得民心惶惶。
“后來,被他壓迫的實在受不了的一群人選擇了離開那座高山,進入了荒野當中尋求新的生活,偽帝知道之后大發雷霆,開始討伐這些離開的人。一場血戰也就由此爆發。”
說到這里,老人將目光投到一邊的紫衣身上。
左辰也看了看紫衣。
他忽然想起來,剛開始這群人見到紫衣的時候喊的是“將軍”。
剛才的描述當中,最有可能作為偽帝幫兇的彩衣卻并沒有出現。
左辰已經猜到了些東西:
“不是有個幫手,和這個姑娘長得一樣?”
“是的。”老人點了點頭,“偽帝雖然兇殘,但他卻有個弟子。
“弟子天性善良,在察覺到偽帝的情況不對之后,曾經多次和偽帝說起這件事情,但偽帝最終卻一直不加以改正。最終,她和偽帝決裂,站在了出逃者的一方。
“偽帝對她也是毫不留情,每次出手都是必殺之術,但是她本領高超,次次險象環生,護下了荒野上的不少百姓。
“她就這樣和偽帝斗爭了百年,甚至還在大荒野上建立了一座城市,庇護著出逃的百姓。
“我們都叫她,
“彩衣大將軍。”
老人算是嘀嘀咕咕講完了這段歷史。
左辰摸了摸額頭,滿腦子都是汗。
好家伙。
剛剛才接來了一位彩衣大皇帝,現在又來了一個彩衣大將軍。
著實……
精彩。
左辰實在是想不到該如何形容這條世界線了。
“那你們是?”
“我們是外派隊,整片大荒野上有許多仙人的遺產,有些東西被苦海泡過一遍之后壞掉了,但還有不少留存了下來,為了對付偽帝,我們就來到的是荒野之上,搜尋物資。”
左辰了然點頭。
講完歷史的老人緊張看著左辰,生怕其忽然一跳,高喊一聲:
“啊哈,老子就是偽帝!”
左辰也能看出來對方的表情不對,便輕笑一聲,道:
“不必如此緊張,我不是那偽帝,倒不如說我說不準能幫你們處理這件事情。”
左辰大概清楚自己身上這股淡淡的排斥感是從什么地方來的了。
這個時間線上有兩個自己。
一個他這個外來客,一個兇悍的偽帝。
毫無疑問,偽帝就是他的未來身之一,如果左辰想要證未來身的話,估計得和對方見上一面。
但……
恐怕他們兩人會打上一架。
他和偽帝的理念相差實在是太大了,雙方見面必然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最后必定會開壇斗法,互相廝殺。
但……
左辰并不打算單挑。
左辰打偽帝在某種意義上相當于自己打自己,偽帝又照比他多出百余年的經驗,真要動手未必占得上便宜。
可他身邊明明有著一個充滿能量就能力大飛磚的紫衣,又何必非要和對方單打獨斗?
給自己找麻煩呢嗎。
如果可以的話,左辰還想見一見這個世界的彩衣。
他著實不太清楚這個“大將軍彩衣”會是一副怎么樣的模樣。
一身鎧甲,怒發沖冠?
左辰嘗試在大腦當中把彩衣和這兩個成語拼接在一起,但他馬上就悲傷的發現,自己的想象力還是有局限的。
于是左辰轉而問:
“你說彩衣大將軍造了個城,那個城在什么地方。”
老人沉默良久,眼神略有躲閃,他伸出手,指向了荒野的一個方向。
左辰朝著那邊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老者,笑道:
“那里應該是偽帝所在的王屋山頂吧。”
老人的表情立刻就變得極其尷尬。
他僵硬的側頭,不敢看左辰。
“讓我猜猜。”左辰稍作思考:“你們的車輛上帶著不少扎寨的東西,估計是奔著長途旅行準備的,當已經外出走了一段時間了吧。”
老人不說話,顯然是被左辰說中了。
“你剛才指了正南方,那里是偽帝所在的王武山頂,你們這支小隊很大概率不會去王武山頂那邊,因為很容易碰到偽帝的人手,所以應該會往北方一片范圍走。西北?還是東北?
“我是從東方向西行過,走了很長一段時間,途中完全一個活人沒發現,你們是碰到的第一批,是說你們很有可能是外派的隊伍里面走到最遠的。
“那么……
“接下來是不是只要繼續向著西走,就能找到那座大城?”
話說到這里,左辰的眼眸當中金光微微閃爍。
眼前老人臉上那些細微的表情盡數被他收到眼底。
他能清楚的看到對方那本黝黑的肌膚開始變得沒有血色,額頭上也的毛孔當中開始細密的分泌出汗水,老人周身所有的血液都在猛地向著心臟泵去,又涌上腦門。
他很慌,非常慌。
看樣子自己是猜對了。
剛才左辰的說法其實沒有任何實際證據,完全是靠著邏輯去推測的。
真正印證他想法的還是眼前這個老人的表現。
介于這些人的警惕,左辰并沒打算用道法直接從他們嘴里翹出來城市的位置,便只好用這種手段了。
老人嘴唇微微打顫,他又側頭,看了眼背后這二十多號人,喉嚨當中最終擠出了幽長的嘆息。
“您打算怎么做?”
“我希望你們帶我過去。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對那個城市動手,我只是想見一見你們的大將軍,和她談一談如何推翻的偽帝。”
老人沒把后半句話放在心上。
這人大抵只是在搪塞自己。
可對方已經猜出來了城市的位置,自己在這里死犟似乎沒有半點意義。
最終只能擠出一聲嘆息:
“希望您能信守承諾。”
無際的荒野之上,忽得響起雷鳴震響。
巨大煙霧憑空升起,飛騰四方。
在這陣煙霧當中,一道人影躍出,落到地面上。
那個穿著褐黃色防風外套的姑娘,她手中還拎著一把斧頭。
斧頭極長,斧刃鮮紅,自上方溢出滾滾煞氣,駭人驚悚。
這姑娘皺著眉頭,嘟囔一聲:
“為何心情煩亂?”
而這姑娘……
生的和彩衣完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