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正走到這個古怪熊皮人的面前，蕾克和魄羅，便能看清他的外貌。
一張披在身上的熊皮，看上去很久沒有清洗，顯得骯臟油膩，毛發都黏連在一起，散發著難聞的臭味。
人類的皮膚也同樣如此，污垢遮蓋在他人類的皮膚上，幾乎要遮蔽住人類的特征。
胡須，已經積攢得拖到身前，雜亂無章。
與這些相比，那雙渾濁的人類雙眼，都顯得潔凈了一些。
“先生，你……”
蕾克自然不會被熊皮人的外貌所阻擋，在熊皮人略顯詫異的目光下，蕾克走上前去，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先生，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她指著旁邊，那些排隊領粥的貧民。
每一個貧民在領粥前，都在向著這邊致意。
“因為他們很餓，快要沒飯吃了，我想要幫助他們——僅此而已。”
熊皮人有些疑惑，但還是回答道，“我有這個能力和錢財，所以，我就這樣做。”
“你的這些錢，都是從哪里來的？”
蕾克從腰間的錢袋中，取出了那幾枚斯瑞紋路的金幣，開口追問道。
“你從哪兒拿來的錢？！”
熊皮人瞳孔一縮，面色瞬間變得不善起來，配合他壯碩古怪的體型，更是顯得壓迫感十足。
“我用自己的兩枚金幣換一枚的價格，從那些孩子手里換來的。”
蕾克看著熊皮人的雙眼，再次認真地問道，她已經做好準備，如果眼前這個人是魔鬼的爪牙，那么毫無疑問，這個問題，就將會激化出一場戰斗，
“光憑打獵，應該不會有這么多金幣吧？”
但那熊皮人卻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說道：
“小姑娘，我的錢從哪來的，和你沒有什么關系。”
“一般來說，這確實和我們沒關系——畢竟我們對錢財，沒有太多的要求。”
而就在這時，蕾克旁邊的魄羅，忽然開口說道，“但如果你的錢，來自于魔鬼的話……”
“你們怎么知道？”
如果說魄羅剛開口說話的時候，熊皮人的神情只是略顯詫異，但當魄羅的第二句話出口后，熊皮人的臉色，就瞬間變成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我們需要知道關于那個魔鬼，還有這些錢的事情。”
蕾克誠懇地問道，“這很重要。”
聽了蕾克的這些話，熊皮人的口風變得軟了一些，他沉默些許，但只是再次說道：“抱歉，我不能說……”
“魔鬼的契約，讓你不能說出來嗎？”
魄羅判斷著熊皮人的神情，試探著問道。
熊皮人沒有回答，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承認了魄羅的這一個判斷。
“那契約中，是不是有一部分內容，是關于讓你穿著這身熊皮數年，不能洗澡，你就可以從熊皮的口袋中獲取到無窮的金錢？”
“什么？！”
這下，那熊皮人的神色更是一驚，隨后，雙眼變得有些恐怖，“為什么你們會知道這個？！難道你們是魔鬼那一邊的？”
“不是，準確來說，我們現在正在和魔鬼為敵。”
魄羅回答著，略加思考，就再次說道，“我曾聽過一個童話。”
“童話？”
熊皮人和蕾克同時看向魄羅，熊皮人眼中透露出些許疑惑，蕾克則顯現出“我就知道”的神情。
“這個童話的名字，叫做熊皮人，一個和魔鬼做交易的老兵。”
//格林童話·熊皮人
“和我很像……你們是預言家嗎？”
“應該有些不同，對吧？但童話與現實，總是不一樣的，但在這個世界上，我知道一個道理。”
“道理？什么道理？”
“永遠不要與魔鬼產生任何交易，那都是有代價的。”
熊皮人聽了，沉默了一會，便再次說道：
“但這個契約只是我與魔鬼間的，怎么會影響到其他人？”
蕾克和魄羅相視一眼，便將魔鬼金幣之事，告訴了熊皮人。
“你身上的一切，真的可以值得上不計其數的金幣嗎？魔鬼總是貪婪的，大多數時候，他都想在契約之中受益。”
“你是說，我所付出的，根本不是魔鬼想要的？”
聽到這里，那熊皮人將手伸進熊皮的口袋中，滿口袋的金幣，依然帶著金屬的觸感，但這一次，他卻感受到一種冰寒涼意，“我將金幣送給別人，然而是魔鬼利用了我，送出去的，反而是災難？”
“所以，你將這些金幣，給了多少人？”
“很多人。”
熊皮人說到這里，已經站起了身體，他的身材看上去很高大，真的像一只巨熊人立而起，“我必須去一個地方了。”
“你要去哪？”
“我先前錢，資助了一家孤兒院，如果你說的是真的……”
說著，熊皮人沉默了一下，接著道，“我可能犯了一些無法挽回的錯誤。”
“孤兒……院？”
跟隨著熊皮人，蕾克和魄羅走過半個城區，一座小院子，出現在城區之中，但這院子已經坍塌了一半，落滿塵灰，除了一些流浪漢，顯然沒什么人在此居住。
“在我先前當兵的時候，航特王國的戰爭還比較頻繁，很多士兵死了，留下了自己的孩子，都成了孤兒。”
熊皮人望著面前那棟有些空蕩的房子，壯碩的身體有些顫抖，不知是憤怒，亦或是激動和自責。
“所以，我便給了他們很大一筆錢，讓他們給那些孩子，更好的生活。”
熊皮人喃喃著，走向一個坐在坍塌房屋旁的人，將手伸進口袋，想要取出金幣，但愣了一下，緩緩吐出一口氣，放棄了這可能已經成了習慣的想法。
“我來問吧。”
蕾克看出了熊皮人的為難，便走上前，將一枚銀幣交給路人，便開口問道，“先生，我聽說，這里原本是個孤兒院，你知道它去哪里了嗎？”
“孤兒院？那你們可來晚了。”
那路人驚喜地接過銀幣，回答道，“孤兒院早就沒了，聽說原本得了資助，準備擴建，但突然遭了大難，就沒了。”
“大難？”
熊皮人聽了，面色一沉，配合他富有壓迫感的外形，更顯得恐怖無比。
那路人看著熊皮人，甚至嚇得哆嗦了一下：
“我聽說，只是聽說啊……是一個貴族，雇傭了幫派的人，去孤兒院搶奪什么東西——你說，孤兒院里能有什么啊？對吧？”
熊皮人聽了，沒有說什么話，只是冷靜而緩慢地詢問是哪一個貴族。
在得知了貴族的地點后，幾人重新向城中走去，然而，這一次，目的地所存在的，只是一座大門緊閉的宅邸。
臺階已經蒙塵，繁華不復存在，只余一片死寂。
“貴族？”
一個路人看著大門想了想，“這家貴族沒一個好東西，聽說去搶一家孤兒院的錢？頭一天搶完，第二天就被國王陛下抄家全殺了。”
“全死了？”熊皮人皺了皺眉。
“聽說還活著一個，是貴族家的次子，但家沒了，聽說在街頭要飯活著呢！”
那路人說著，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表情。
給了那路人一些銀幣，那路人便愉快地帶著幾人，再次走到另一條比較繁華的街道上，指著路邊，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
“就是那位了。”
那男人頭發凌亂，遮住了大半張臉，蜷縮在一個陰暗的角落，根本看不出任何貴族的氣質。
看到蕾克幾人走近，他抬起頭，用細弱蚊蠅的聲音說道：
“先生，小姐，能否施舍我一些吃的？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飯了……”
“吃的？”
蕾克看著眼前，這個乞者瘦骨嶙峋的身體，又取出幾枚銀幣。
誰知，這曾經為貴族的乞者，看到蕾克掏錢，眼里竟像是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恐懼：
“不，小姐，不要給我錢，只需要一點吃的，一點吃的就好……”
“錢也可以買吃的啊？”蕾克有些不解。
“不，我不要任何金錢，只要吃的。”
那男人再次向后縮了一縮，顫抖著聲音說道。
看到這一幕，幾人都有了些許判斷和猜測，下一秒，熊皮人就將手從自己的口袋中伸出來，指尖，赫然夾著一枚魔鬼金幣！
“你見過像這樣的金幣嗎？”
乞者聞言一愣，當他看清那枚金色錢幣的模樣后，頓時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瞬間就被恐懼所籠罩！
他面色慘白如紙，瞳孔縮小，雙手在面前不住擺動，拼命向后退去，想要遠離這枚金幣：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和我沒有關系！”
他的聲音尖銳而顫抖，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雞，“我沒有拿錢，所有事情，都是我兄長干的，是他——他要搶奪那些錢的！”
看著男人快要因為恐懼而失去理智，熊皮人收回了手中的金幣，放回口袋中：
“所以，你們家，到底發生了什么？是什么，讓你這么害怕這些錢幣？”
那乞者聽了，漸漸冷靜下來，他望著熊皮人，眼神一陣恍惚，終于低聲說道：
“就是那些，那些金幣，孤兒院的院長，他想將投資者的錢據為己有，但他找的交易所是我們家的，兄長他，看到了那些金幣中的一枚……
可兄長他雖然貪財，但不該對孤兒院都——”
那乞者的聲音變得愈加顫抖了許多，再次說道，“他讓竊賊去偷那些錢，但竊賊卻殺了人……”
“這不是我們的錯，是那些金幣！”
乞者忽抬高了聲調，大聲喊道，“那個晚上，我在夢里，不，不是夢——我真的看到了，每一枚金幣里，都藏著一個魔鬼！”
“魔鬼？是什么樣的？”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些一定是魔鬼！”
乞者接著高聲叫著，“我兄長帶著士兵殺了那些竊賊，拿回金幣，我讓他們扔掉金幣，但我的父母、兄長，他們就像魔愣了一樣，被那些金幣迷住了！”
“再之后，他們就都死了，只有我，我逃出來，沒有被影響到……”
聽到這些話，魄羅愣了一下，他眼中閃過些許魔光，看到在這個家破人亡的貴族男子身體內，有著些許魔法的紋路，但是極為黯淡。
一個有些許魔法天賦的人。
在不經意間，看到了這些金幣中魔鬼的力量？
聽完這些東西，蕾克將具現出的幾盤糕點，遞給了乞者，或許是這些糕點，都來自技藝高超的大廚，乞者在吃完之后，原本已經接近崩潰的情緒，終于穩定了不少。
他打量著蕾克幾人，終于有些遲疑地問道：
“你們，也是在追查那些金幣嗎？停下來吧，那很危險，再多的金子，也比不上生命。”
而蕾克幾人，并沒有回話，這個乞者的話，無疑再次確認了這些金幣的威脅。
而熊皮人此時，已經握緊了手，咬牙切齒。
即使隔著濃密的胡須，魄羅也能感受到熊皮人此時的情緒。
“你們家，還有孤兒院，又或者那個盜賊團伙，所有拿到過金幣的人——都死了嗎？”
熊皮人顫抖地問道。
但那乞者卻沉默了一下，回答道：
“除我之外，在孤兒院，還有幾個孩子活下來了，可能是因為上帝的保佑，他們并不會受到那些金幣的損害。”
“還有孩子活著？”
熊皮人聽了，猛然張大了眼睛。
“在孤兒院被竊賊破壞，殺死了院長那些人后，幸存的孩子被送到另一個孤兒院——
我用家族剩下的一些錢處理了關系，畢竟，雖然是魔鬼的引誘，但依然是我們家族的貪婪，才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跟隨著乞者的指引，幾人到達了第二個孤兒院所在的地方。
當熊皮人走近房間，幾個孩子便愣了一下，他們并沒有恐懼于熊皮人的外表，反而跑了過來。
“先生，抱歉，您給我們的那些錢，被壞人搶走了。”
其中一個男孩低著頭說道，但之后，又有一個孩子，從自己的懷里取出一個小袋子，打開，里面積攢著五枚金幣，從紋上看——
正是那些斯瑞風格的魔鬼金幣！
男孩向熊皮人展示著手中的金幣，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不過，我們還偷偷帶著幾枚金幣。”
看到這些金幣，熊皮人離開露出了愕然的神情，剛想將金幣拿回來。
“這些金幣，好像不一樣。”
而就在這時，魄羅發現了些許不同的地方，在這幾枚金幣上，并沒有那些魔鬼的力量，與此同時，這些孩子，也沒有因為金幣的詛咒而死去。
“你們拿著這些金幣的時候，都做了什么？”
熊皮人聽了蕾克的轉達，也愣了一下，便詢問男孩道。
“做了什么？”
那男孩愣了一下，又笑了起來，“先生你問這個啊？我們幾個，每天都按照您當時說的，在地下室的上帝神像前祈禱呢！”
說到這里，旁邊的另一個孩子，忽然小聲地補充了一句：
“而且那天，只有我們幾個在地下室祈禱，所以……才活了下來。”
向上帝……祈禱？
蕾克幾人聽到這個回答，都愣了一下。
魄羅略加思索后，就看向熊皮人，問道：
“在與魔鬼的契約里，是不是不允許你向上帝祈禱？”
“嗯。”
熊皮人掉了掉頭，忽然反應過來，“所以是這個原因，所以才……”
“這么看來，魔鬼的詛咒，依然會被這樣的某種信仰所阻礙。”
魄羅看向熊皮人，“或許，你讓被你幫助的人替你向上帝祈禱，歪打正著，讓很多人，都因此而免于被詛咒的命運。”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