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陳平安和顧清嬋抵達血焰洞的時候,發現這里的戰斗已經打完了。
“結束了?”陳平安有些驚訝。“怎么這么快?”
從之前的情況來看,鎮撫司一方雖說占據了一定優勢,但還達不到如此迅速結束戰斗的局面。
雖說戰斗已經結束,但血焰洞內卻還有著不少人正在收拾殘局。陳平安有心詢問一番,不遠處剛好有一道問好聲傳了起來。
“陳大人。”
陳平安轉頭看去,發現是他們西面戰線圍剿的總調度仲澤宇。仲澤宇的臉色略微有些蒼白,不過眉宇間的喜色卻是肉眼可見的。
此番圍剿,頗多波折,他們對這一處萬魔教據點的情況,嚴重預估錯誤,導致圍剿難度遠超預想。他作為絕頂頂尖的高手,在亂戰之中,也是險象環生,如履薄冰。
若非他身上底牌頗多,自保能力過硬,恐怕也要死在這里。
不過,現在好了,大局已定。圍剿難度越高,他作為一面戰線的總調度,能夠收獲的功勞就越多。付出時有多痛苦,收獲時自然就有多喜人。
仲澤宇現在的心情自然也是這樣。他正協調人手清理戰場間,就看到了陳平安的身影,當下便是出聲招呼道。
不過,他剛剛開口,就開始后悔了。因為他在陳平安的邊上,看到了一襲淡藍宮裙的絕美身影。
冰魄神針,顧清嬋。
“該死!我怎么把這一茬給忘記了!”
仲澤宇心中后悔,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兩人對望的場景。不過現在叫也叫了,他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顧前輩好。
此時顧清嬋的心思兵不在這,她微微頷首算作回應。
眼見顧清嬋沒有怪罪的意思,仲澤宇這才隱隱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要是惹來顧前輩不快,那就麻煩了。”
“仲大人。”陳平安面露微笑,拱手一禮。
他正準備找人了解情況,現在仲澤宇過來了,自是剛剛好。當下他便表達了心中困惑。經過仲澤宇的一番解釋,陳平安才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
萬魔賊人潰退后,在血焰洞內的戰斗,他們圍剿的一方便占據了優勢。不過,優勢雖歸優勢,但想要快速碾壓倒也不切實際。畢竟,萬魔教一方尚有數尊宗師在場,尤其是那黑袍人,更是一尊玉衡中期的老辣宗師。
就在雙方激戰正酣的時候,他們一方有三尊宗師支援而至。協同在場眾宗師,一同鎮壓萬魔宗師。
此番萬魔圍剿,他們派來的宗師數量充足,遠遠不止七尊宗師。像除了深入萬魔據點內部的這些宗師外,在外側還有著數尊宗師坐鎮,封鎖防線,以防出現漏網之魚。像此前陳平安見到的催云推山掌晏師保便是如此。在圍剿之時,坐鎮在外,并未隨著他們一同進入。
此番來援,恐怕也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有他們的加入,自是大大拉開了與萬魔教的戰力差距。另外,云隱劍風無痕在與黑袍人激戰之時,悍然爆發,施展了一招殺伐極強的云影飛劍。一舉將那同為玉衡中期的黑袍人重創。后面更是在其他宗師的幫助下,將其就地鎮殺。
不過在黑袍人的臨死反撲下,也有一尊宗師重傷,若非風無痕早早將其重傷,恐怕這一尊宗師就要殞落在此。
此戰,萬魔教數尊宗師,全軍覆滅,無一逃亡。他們雖有心生擒一兩尊萬魔宗師,套取更多的隱秘情報,但終究未能得償所愿。
想要在實際場景中,活生生地抓住一尊宗師,這難度簡直太大了。幾乎可以稱之為難如登天。
擊敗一尊宗師的難度要小于鎮壓一尊宗師。而鎮壓的難度,要小于鎮殺的難度。至于最難的還要算是生擒。生擒一尊宗師的難度遠遠超乎旁人的想象,遠高于鎮殺的難度。
能成就宗師的,大多明心見性,不管性格如何,但大多不會是貪生怕死之徒。眼見面臨絕境,寧愿死也絕不束手就擒。
別說是尋常玉衡中期了,縱然是頂尖宗師出手,想要生擒一尊最普通的宗師,恐怕也要靠著那虛無飄飄的運氣。
不過,若是大宗師愿意出手,再輔以一定的困禁秘術,或許難度要小上不少。但這也不是絕對的,畢竟有宗師見勢不對,便果斷自爆而亡,速度之快,縱然是大宗師也來不及阻止。
“原來是這樣。”聽完了仲澤宇的講述,陳平安倒是明白了過來。
說起來,這風無痕真不愧是劍修,能夠重創同為玉衡中期的黑袍人。爆發之下的戰力,恐怕也接近了頂尖宗師的水準。
這萬魔圍剿的三大玉衡中期宗師,還真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一個藏得比一個深。按照州境宗師榜上的記載,三人當中戰力最強的應該是破軍刀司徒霸。但到最后,反倒是這看似最強的破軍刀司徒霸,隕落在此,其余兩人盡皆展露風姿。
“果然,盡信書不如無書。以往戰績可以作為參考,但絕不能成為唯一的評判標準。”陳平安及時吸收信息,消化所得。
展露在外的名聲,不一定就是真實的實力。兵者,兇器也。多些謹慎,也是應該的。誰知道后面遇上的人,會不會有什么老六,玩那扮豬吃老虎的戲碼。
這位置高了,接觸的人多了,那就什么樣性格的人都會出現。
有精于算計的,有行事莽撞的,有老成持重的.
他想要在這么多人當中走的最遠,活得最好,金手指面板給了他一個未來的希望,一個別人未曾擁有的底氣保障。但這保障,卻不是他的全部。
他不是什么氣運之子,也沒有那么多容錯的機會。他要面對的人會是多種多樣,千奇百怪,每一個人都有著各自的心思,各一個人都有著不同的特性,有活了數百年的老怪物,有背景雄厚的名門貴子,有傳承無數年的勢力傳人。他想要領先這所有人,真正的走到絕巔,走到至高,他還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學習。
一步踏錯,或是萬劫不復,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三大玉衡中期宗師,風無痕爆發,司徒霸身死,給陳平安帶來了不小的觸動。而這些觸動,經過思考消化,便可以算作經歷。
有些人活了很久,但經歷卻很簡單。但也有些人年齡雖不大,但卻是經歷豐富。而這些人,勤于思考,善于總結,往往會更容易成功。
“清嬋。”
陳平安正思索間,遠處便傳來了一道驚喜的聲音。陳平安轉頭望去,發現一名劍眉朗目,豐神俊秀的男子正飛快地向著他們走來。他的每一步邁出,都跨越數丈距離,看上去極為飄逸瀟灑。
云隱劍,風無痕!
“你沒事吧。”風無痕很快便來到了顧青嬋的身前,一臉關切地說道。
“風大人。”眼見風無痕過來,仲澤宇連忙拱手問好。陳平安站在一旁也是同著拱手一禮。
風無痕是蒼龍州鎮撫司供奉客卿,更是一尊玉衡中期的老牌宗師,見到他,他們于情于理都要恭敬問好。
風無痕看都沒看兩人一眼,目光從頭到尾都只落在顧清嬋的身上。此時的他,一劍重傷萬魔教玉衡中期宗師,立下大功,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風大人。”顧清嬋星眸微抬,神色平淡。
“清嬋,你我自幼相識,稱謂不必如此生疏,叫我無痕就行了。”風無痕面露期待,輕聲說道。
顧清嬋眸光清冷,反應平平,并不回答。
見此,風無痕心下失望,不過依舊主動暖場。
“清嬋,此番圍剿”
對著顧清嬋,風無痕便是一陣噓寒問暖。
陳平安和仲澤宇兩人,站在一旁,一聲不吭。仲澤宇是因為宗師當面,不敢隨意插話。而陳平安則是魂游天外,已經開始在盤算千機袋的事情了。
現在的收獲保底一件神兵,這已經超過了他目前的所有身家。不知道兩只千機袋里面會有什么好東西。功法?元晶?大藥?寶丹?還是.
陳平安這邊思索著收獲,對兩人的對話倒也沒怎么聽進去。等到他回過神的時候,便見顧清嬋已經神色清冷地飄然離去。
這女娃娃怎么走了!?
陳平安稍稍有些疑惑,他剛剛雖在一旁,但真沒怎么注意兩人的對話。好像是風無痕夸了一句顧清嬋的宮裙好看,顧清嬋的反應突然就變得很冷淡。后面又聊了幾句,話不投機,顧清嬋就直接走了。
“清嬋,等等我,我隨你一起你。”風云痕剛剛被顧清嬋說了幾句,神色不虞,但見佳人遠去,強行擠出一絲笑容腆著臉追了上去。
呸,舔狗!
陳平安看了一眼風無痕滿臉討好的模樣,心里忍不住吐槽一句。這云隱劍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樣。像他們這種劍客,不是應該高傲冷酷,往那一站,便能吸引無數迷妹嘛。怎么到這風無痕的身上,硬生生活出了舔狗的模樣。
空有一身好本領,結果話都說不明白,這情商呢?情商!
這大戰剛剛結束,說什么宮裙好看。好不好看,用你夸啊!
不過,說起來
顧清嬋一襲淡藍曳地裙,還挺符合她的氣質的。嗯,好像是比之前那身宮裙要好看。
陳平安正這么想著,腦海里又浮現出了一副畫面。
顧清嬋千嬌百媚地跪坐在地,面露渴望,微微張著小嘴,眼巴巴地看著他。宮裙殘破,玉腿白皙
仲澤宇看了看風無痕的背影,又看了看邊上老神在在的陳平安,不由得搖了搖頭。
這人和人之間,還真是不能比。
血焰洞一戰,萬魔宗師盡滅,余下精銳潰散,四散而逃。在這等情形下,接下去的圍剿就變得容易起來了。
這一處萬魔據點,早已被牢牢封死,萬魔余孽,無處可逃。在圍剿精銳的相互配合之下,萬魔教三岐山據點的余孽,便是被一掃而空。
再經過兩日時間收尾,此番萬魔圍剿便是徹底功成。不過,唯一值得可惜的是,據點之內并沒有留下太多有價值的東西。像情報檔案什么的根本就不用想,早已被萬魔賊人銷毀得一干二凈。
像興師動眾的覆蓋式圍剿,往往就會發生這樣的情況。據點內的魔教賊人,眼見無處可逃,生機斷絕,便是會采取玉石俱焚的手段。
像這一次,對方也曾嘗試過突圍,但卻數次被攔截。縱然在外圍鬧出動靜,也并沒有得償所愿。不過為此,鎮撫司一方也付出了頗為慘重的代價。
像破軍刀司徒霸便是葬身在了這里。還有數量不少的宗師受傷,傷勢有輕有重。情況嚴重的,未來武道之途基本就算是徹底終結了。此外,絕頂高手,玄光境高手,內氣境高手,更是損失了不知多少。
圍剿結束后,陳平安和顧清嬋又見了一面,問了一些陳二丫的情況。得知陳二丫在州城已經安頓下來,陳平安的心情倒是頗為愉悅。接下來,小丫頭還會在顧家的幫助下,入學蒼龍州城學堂,開始學習新的知識。
“多謝顧前輩。家妹就拜托前輩了。”陳平安笑容滿面,拱手拜禮。
這女娃娃還是靠譜的,這么快就把事情都落實了。妹妹有她照料,在蒼龍州城想來也不至于吃什么虧。
“不必多禮。此番圍剿,你臨戰突破,受益匪淺,回去好生修行,爭取早日破開關隘,成就宗師之位。”顧清嬋勉勵了陳平安幾句。
陳平安自是連連稱是。兩人交流了幾句,顧清嬋便是閉上清眸,不再言語。
見此情形,陳平安自然識趣,告退離去。
良久,顧清嬋睜開雙眸,幽幽一嘆。
“體魄橫練,指法通神,身法過人,會是誰呢?”
這是她這幾日間回想,再根據現場的蛛絲馬跡,最終得出的結論。
司徒霸身死,不是一件小事。她牢記那人所言,并未透露他的存在。灰袍身死,她也依從對方,將功勞攬在自己身上。雖說立下了功勞,但也遭遇了些許非議。
司徒霸身死,按理應會有遺物留存。但實際查探,卻并未見到絲毫遺留。顧清嬋作為現場的親歷者,拿走司徒霸遺物的可能性極高。身上有著難以洗清的嫌疑。
此事,顧清嬋有苦難言,雖然知道怎么回事,卻不能向眾人言明。不過好在,她的聲勢極盛,又是立下大功,倒也沒什么人敢借此由頭來問責什么。
藍光流轉,一件樣式普通的灰布麻衫便出現在了顧清嬋的手里。她垂首咬唇,神情復雜,將衣衫牢牢地撫在胸前,仿佛要融到心里一般。
明明只是匆匆一面,卻仿佛相遇了千百年,跨越了無數宿命輪回,深刻得難以言喻。
“我們.還能再見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