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轟轟,昏天暗地。
藏兵山谷里面的大戰還在持續。
南北雙俠都是戰力隱勝于境界之人,龍云鳳更是實打實的度過了水災。
原本襄陽王他們三個就算是依靠聚魔煉寶之術,也很難是這三人的對手。
不過,襄陽王他們身上重寶的魔性,經過三尖兩刃刀的刺激調和之后,比一般失控的狀態,更增三成威脅。
展昭等人又顧慮到飛天銀甲兵,不愿意弄出一場牽聯荊襄九郡生民的失魂大災出來,所以出手的時候,反倒要留著三分精力化解余波,頗有些束手束腳的味道。
只好想著把襄陽王他們三個穩步逼遠了之后,再下殺手,局面顯得就有幾分拖拉。
突然間,天上驚雷烈風,五色光芒大盛,一條長長的彩虹光芒直貫下來,切入深谷之間,露出蘇寒山的身影。
他是直接撞入戰場,一下子擋在了方天化前方。
方天化這時候魔性已深,雙目血紅,心里頭一股惡氣,蓋過所有顧慮遲疑,眼看著蘇寒山擋在前面,二話不說,翻掌震西天的絕技再現。
琥珀色的慶云,在他身邊縈繞,本來顏色非常之濃郁,但在出掌的瞬間,反而砰的一震,淡化了很多,幾近于消失。
那并不是真的消失,而是擴散轉變,無聲無息滲透到周圍山石土壤水流空氣的微粒之間,短暫的統一那些事物振動的頻率,把力量匯聚到方天化身上。
現在方天化這雙掌砸出來的時候,比當時在沖霄樓里面匆匆應對的掌法,強了何止倍余?
蘇寒山卻不閃不避,也不招架,眼看著那雙手掌,直接轟在了自己胸膛之上。
咚!!!!
一聲悠遠無盡的悶響,久久地在這座山谷里面回蕩。
中掌的瞬間,蘇寒山整個人的衣物頭發,皮膚血肉骨骼,好像渾然一體,化作湛藍色的晶石,體內的不同物質,卻沒有半點顏色深淺之分。
所有在場的人,都清楚地看到,方天化的掌力化作層層疊疊的波動,涌入了那晶瑩剔透的雕像之中。
本來厚重寬大的波動,在傳遞的過程中,越分越細,根本無法統合這尊雕像的振動頻率,反而被帶偏了似的,愈趨細微。
也就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間,所有波動,在雕像的各個角落反射折射之后,匯聚起來,朝最初的源頭反沖回去。
“啊!!!”
方天化大吼一聲,雙臂俱碎,炸成了兩捧蒼白的粉末。
他兩手運起絕招,又有重寶相助,轟在了敵人身上,毀的反而是自己的手。
如此駭人聽聞,平生想也未曾想過的事情,甚至把他的心神從魔性中刺激的清醒了一下。
就這么一清醒,他忽然注意到蘇寒山右手中提著的一把長兵器。
金色鎖鏈扭成桿,暗金刃口似波瀾。
那是夏遂良的三尖兩刃刀!
刀忽然動了,并不是斬切,只是攔腰拍在方天化身上。
把個方天化橫抽出去,撞向了襄陽王。
總算他是個陸行仙,生機尤其深,就算在這個時候,也及時做出反應,提膝一擋,準備借著跟襄陽王氣息的一點碰撞,緩沖去勢,設法逃遁。
誰料,襄陽王看見蘇寒山手上提了夏遂良的兵器、胸口的衣物硬扛剛才的攻擊后,竟然都沒有損壞,心中也是進退失措,亂了手腳。
紫金錘一揮而出,倉促間使了全力。
方天化的膝蓋,被他一錘打的凹陷下去,內里骨骼盡碎,一股鈍勁更傳遍全身,痛的眼角抽搐,難以置信地看向襄陽王。
襄陽王這才發現,自己出了一手昏招,卻已晚了。
龍云鳳細細密密,如月淡黃的劍光,已經把他們兩個全部淹沒進去,等到劍光暗淡收斂的時候,兩個人的身影,已經化為飛灰,不復存在。
只剩兩把紫金錘,劍痕累累,浮在半空,一時未曾落下。
眾人全都空出手來,足以鎮壓任何余波。
展昭也就無所顧忌,劍式忽然一改,南天日影,整個人如同立在大地上的一尊日晷,隨著天時地序的變化,自然萬物的同步變動,影子才緩緩的有所偏斜。
這一劍,不但是一如既往地營造出了將對方放慢的效果。
豎起的那把劍,更如同日晷的指針,攜帶著萬物同步運轉的那份融融大力,似乎無形,又似乎有形。
這么一劍壓過去,九頭神雕的那些辟魔飛刀,不但慢了一拍,軌跡松散空缺,就算有些飛刀成功撞上了展昭的劍,力道也全然無法與之抗衡。
嘭!!
九頭神雕計成達的頭,就這么被展昭的劍拍了一下。
九個“腦袋”,都崩出了裂紋,眼中驟然失去了神采。
他身軀雖然沒有碎,但體內生機功力、魂魄心智,都已經被展昭這一劍,徹底砸碎成渣了。
蘇寒山看了這一劍,眉眼一動,心中也不由贊嘆。
雖然展昭的劍法切入點,是對光陰時序的感慨,沒有什么電磁變動的意思,但是他這一招如果深化下去,將來只怕一劍揮出,就借來星球自轉的力量,乃至動搖磁軸,聚力在一劍之中,奇重無比,所向披靡。
蘇寒山在五臟斗拳雷法真功里,涉及土行神雷法的構思,就有一條,是奔著這個路子去的,準備練就社稷神雷,出手借喻社稷之重。
雷法劍法,萍水相逢,卻有如此巧合,不得不讓他多看了幾眼,深深體會品味。
同時他左手一翻,將周圍環境中滲透的所有慶云之氣,甄別抽取出來。
這些慶云之氣的魔性,要遠比環境中正常蘊含的魔性更深、更團結自洽,在蘇寒山的感應中,實在是太明顯了。
無色之氣匯聚,濃縮成了琥珀色澤,最后形成一顆琥珀般的寶珠,懸在他左手之上。
計成達身周那些旋舞不定的飛刀,還有襄陽王遺留的紫金錘也朝他飛過來,在他身邊三尺左右的地方繞轉。
“你這……”
龍云鳳趕過來看了看他,語氣復雜,“夏遂良是逃了還是死了?”
“當然是死了。”
蘇寒山抬起手中的三尖兩刃刀,神色有些奇異,“但是他在聚魔煉寶之術上的造詣太精深了,已經在這兵器上留下了一個深層烙印。”
“如果不受到我的壓制,這兵器中的烙印,就會按照固定的模式運轉,吸收周圍的微小物質,重組成他的肉身狀態,讓他的意志在新的肉身中復蘇。”
微觀重組,這樣塑造出來的肉身,比他原本的肉身,當然是差了一些功力根基的,但只要調養百日,也就恢復如初。
雖然還必須借助這件本命至寶,沒有傳說中隨便一滴血,一個念頭逃逸,都能夠重生回來的神通。
可是,武道的修行到了這一步,生命的頑強,也是真切的邁入到了顛來倒去、死去活來的程度。
既用陰陽顛倒練,再用生死淬鋒芒。
“我的肉身里面并沒有與生俱來的魔性魔氣,雖說借了這個世界特殊環境發展出來的武道文明,浩瀚無垠的降魔智慧,但要修成一顆降魔大丹,只怕也要在生生死死里面走一趟。”
蘇寒山心里盤算,看著周圍的這些兵器重寶,估摸著應該足以讓自己沖一沖那層關卡了。
“三尖兩刃刀,還需要壓制消磨一段時間,先把其他幾件寶貝,用天都仙府純陽玄陰的妙法摶煉,再混入金丹元氣調配之法,造就成丹。”
公孫策帶著沖霄樓降落下來,眼看塵埃落定,心中既驚且喜。
這些年跟包拯四處游歷辦案的時候,凡遇到大案,總能找到人幫幫場子。
但這回跑過來的強援,著實是太利落了。
“蘇先生,這樓中有一柄玉斧,如果我所料不差,恐怕是當年太祖皇帝從華山所得前人遺寶。”
公孫策招招手,吸出了那把斧子,道,“有此斧在,我們可以直接把飛天銀甲兵的全套符咒,從中抄錄出來,制作能夠隔絕吸魂之術的符咒。”
“我看先生似乎有邁向三災境界第二災的跡象,天底下武道修行最重要的一個關口,用上此斧,肯定也大有裨益。”
三災境界的第二災,火災。
指的是凝聚武道執念之后,體內根基活性,不斷朝那個目標沖擊推演,如果真正有了超越這個目標的能力,渾身根基就會自行開始沖關。
但是,推敲中預設的狀態跟實際踐行時遇到的情況,肯定不會完全相符,只憑武道根基的本能活性去完成這件事,失敗率可以說是九成九以上,導致功力失控,走火自燃而亡。
要度過這一關,不但要根基足夠渾厚,能支撐到武道執念完成的階段。
而且需要武者自身,對這些年來武道活性做出的所有嘗試,都了如指掌,在自動沖關的過程中,保持對所有細節的觀察,及時加以干涉調整。
這把玉斧,有推敲完善各類功法的能力。
如果用它來檢驗一遍自己的功法,互相印證,確實是不俗的資糧。
公孫策抄走了飛天銀甲符咒之后,蘇寒山就接過了玉斧。
不過,要制作對應的符咒,化解各地百姓生死的隱憂,也需要時間。
包拯思索后,索性決定在這深谷之中多住些時日,看守那些飛天銀甲兵。
蘇寒山看這里冥界氣息深重,魔性涌動,也是個好去處,就在山壁上拍出一個洞府,入內閉關。
“降魔丹,降魔丹,成就那第二枚丹后,我就能夠以真身,擁有太白神樹分身當初的戰力了。”
蘇寒山思索著,眼中是止不住的渴望好奇,“但我不是神樹,與神府也有差異,不知道到時候觀望這世界,又會有什么樣的新奇之處。”
“也只有練到那一步,我在這個世界,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絕頂強者之一,對于入此界后結仇的勢力都不用太過忌憚,正可好好探索一番陰陽兩界的奧秘。”
“還有玉竹,不知道究竟是落在了什么地方,功成之后,尋找起來比較有效率……”
他放縱著心中的無數念頭,吞噬周邊天地中無窮無盡的魔氣魔性,誘使雜念與魔頭結合,當做開胃菜。
三尖兩刃刀緩緩晃動,暗自加催環境魔性,往他體內灌注,更如一條長蛇,要從旁邊循隙游走。
“別鬧!”
蘇寒山又在三尖兩刃刀上點了一指頭,刀身發出一聲鏗鏘鳴響。
仔細看去,暗金色的刀身上,已經不知道留下了多少枚銀白色的指紋。
“你是壓軸的大菜,現在搶先在這胡亂釋放調料,既會影響我別的佳肴口感,到時把你真正入口,又要嫌滋味不夠充足!”
“哦,別誤會,我說的是你的刀,不是夏老兄你的印記,我會等磨滅干凈了之后,再吃你的刀……”
蘇寒山把玉斧置于膝上,作為主食的那些聚魔煉寶重器,開始被他運功熔煉起來。
洞府的門戶處,黑白兩塊巖石,宛如太極雙魚移動,驟然閉合。
日月如梭,這山谷里面因為入駐了多位高手,陰晦的氣息,慘淡黑霧,都淡了很多。
但諸多高手的氣息交織,又形成了另一種灰暗迷障,掩蓋著眾人各自開鑿出來的洞府。
就在這一日,有一尊巨妖悄然來到了襄陽附近,進入大巴山余脈之中。
山脈外圍,裂開一條冥界縫隙,隱約露出數百個人影,還有兩團幽紅色的光斑,微微閃爍。
那兩點光芒,正是冥河姥姥的雙目。
這尊老妖坐在軟轎之上,滿頭金飾,長發如云,渾身黑袍,繡工繁復,數百人的儀仗隊,個個氣息幽深詭變,顯出她的氣派。
看她外貌,猶如四十多歲的女子,五官身段,頗為美艷,但臉色慘白如死尸,霜眉細長如刀割,滿口尖牙,頸部往下隱隱泛青。
手上藍汪汪的指甲,尖利如刀,被她抬起,碰了碰耳垂下的珍珠掛飾,發出輕巧的聲響。
“哼哼哼哼,殺了你們昆侖和尚的這群人,不簡單啊,從江淮戰場趕到這邊,又經歷了大戰。”
陰光法師站在旁邊,聞言也向冥界裂縫之外看去,只看到群山毀壞,但看不出更具體的東西。
只有突破了三災之火,或者是凈土仙中的大成就者,心體如一,才可以隨意讓自己的真身在冥界中行走,不受冥界環境干擾。
別的無論是借助法器,還是像陰光法師這樣,被冥河姥姥的氣息籠罩,才能在冥界中穿行的人。
他們的感知,從冥界中透到外界的時候,都會產生很大的偏移、模糊,連外面戰場上那么濃烈的殘留氣息,也感覺不出來。
“也許他們又勝了一場?但無論如何,都必然不是姥姥的對手。”
陰光法師恭敬的說道,“小僧離開昆侖之時,法王已經命令昆侖上下籌備設宴,等姥姥誅殺了這幾個逆賊,早日同赴昆侖,法王要親自酬謝,也是要論道談法,敘一敘多年未見的交情。”
“哦?赫連鵬倒還惦記著我呢?閉關良久,精元肯定是更充沛了,只是不知道他這么多年修煉下來,有沒有比當年更俊美些,菩薩像,菩薩像,當真修成菩薩相,那就最妙了!”
冥河姥姥低笑一聲,道,“但你也不用暗里拿話催我,等我先瞧個明白再說。”
陰光法師連忙低頭:“小僧惶恐。”
“是嗎?”
冥河姥姥的指甲尖,在陰光法師的眼皮子上刮了刮,冰寒氣息,唬的他渾身毛孔都閉鎖了似的。
“別怕,你的眼珠也不堪用,還不如姥姥的指甲呢。”
她忽然一彈指,那根指甲,就從指尖飛走,穿過冥界裂縫,去到陽間。
當年她行事囂張,游歷中土,想著拿個大名鼎鼎的文士玩玩,惹出了宋國皇宮朝堂的一番大亂子,被普群生的黃河劍意所傷。
事后她發了狠性,回自己多瑙河畔,取出平生煉制的十二件神妙寶物,蟄伏好幾個月,要潛入峨眉,殺盡普群生的徒子徒孫。
誰想武當老掌教“偷天換日老劍魔”金昌,那回在峨眉做客,幾個回合間,摸走她七件重寶,轉將峨眉滿山之劍,都縮成劍丸,藏在她身上,將她重創。
那次太慘烈,害她數百年積攢的寶物毀于一旦,才從兩尊掌教圍殺下脫身。
而后冥河姥姥行事,就多了好些謹慎,無論對哪個下手,都要先探一遍全局,心中有數,再一舉得逞。
那十根指甲,就是她專門為此所煉,喚做“魔鏡游神劍光”,從陰入陽,細不可察,宛若游神,照徹景物,傳回本體,分毫無差。
指甲飛入陽間,冥河姥姥就在軟轎之上閉目養神。
山谷里面,展昭和龍云鳳正在切磋劍術,歐陽春夫妻在旁觀看。
“昆侖一個無用小輩……咦,這小子刀術不俗……劍喻光陰……嗯,還有魔山派的弟子……”
冥河姥姥暗忖不錯,但還不算威脅。
另一邊,公孫策正在畫符,智化幫忙調配藥材,融入符水之中。
“換日步法,武當的傳人,哼,倒是巧了。”
似有若無的劍光,在空中一盤旋,注意到公孫策的扇子。
“懶鬼、饞鬼、賭鬼、病鬼、窮鬼……五鬼天羅?這東西竟然還在世間?”
唐時有人在突破關頭,遭人暗算,凈土破碎,索性一狠心,將勤奮、圓滿、智慧、勇氣、正直,五種念頭精煉出來,喂給自己亦師亦友的五只鬼物。
凈極而污,神物自晦,陰差陽錯,居然讓他的凈土,以一種異常方式傳承下來。
繼承這套凈土的人,無法展現出凈土投影,但五鬼法器,妙用無窮,某些方面更勝凈土仙。
冥河姥姥上一回看見這套五鬼法器的時候,還是兩百多年前,那時,這五鬼還是傘形,想不到如今成了一把扇子。
“當年五鬼天羅傘的主人,追隨的那尊鬼王,殺氣盈野,能令人鬼神妖皆驚,跟昆侖祖師當了幾百年的宿敵,直到兩邊都壽盡。”
“如今這五鬼天羅扇的主人,看著又是個幕僚的模樣,比當年卻差得遠了。”
她剛想起那尊被唐朝皇帝奉為護國降魔天師、號稱伏魔大將軍的鬼王,冷不丁就好像又看見了那張鬼王的臉。
“那是……”
冥河姥姥的真身忽然睜眼,手上其余指甲,統統飛出。
十道魔鏡劍光,當空盤旋,共同窺探著那個坐在上萬豎棺之間,翻閱卷宗的人影。
“鐘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