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
一輛馬車自北方南下。
周圍幾個平民打扮的騎士拱衛四方,趕車的馬夫是一個留著短須,氣質正派的青年男子。
此人正是闊別六年之久的李虎,六鎮人稱黑心虎。
馬車上隱隱傳來孩童嬉鬧的聲音。
“安靜!再不安靜就下來走路。”李虎呵斥道。
馬車內這才沒有了聲音,唯有孩子們埋怨的嘟囔。
看著回家的路,李虎想起六年前剛來北方的時候。
如今自己遵循師祖的囑咐,在北方六鎮站穩腳跟,并生了三個孩子。
李虎現在回去,一是為了看自己的曾祖,二,也是讓師祖親自出手,拔除孩子們體內的血脈。
以后師祖不在時,再用丹藥為后人治病。
馬車漸行漸遠,迎著遠方的落日,漸漸消失在天際線盡頭。
“駕!”
此時,一匹輕騎趕往南方。
路上與馬車交匯。
“木蘭將軍?”
“李虎?”
來者正是花木蘭。
時隔六年,花木蘭已是個年近三十的女子,眉宇間少了一絲昂揚殺氣。
“你是不是去找靈寶?”
“正是。”李虎點頭。
“好,一起。”
花木蘭跟在馬車身側。
自己還想著怎么找到這個家伙,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木蘭將軍,你不是打贏了柔然,怎么不回洛陽?”李虎好奇道。
花木蘭這六年戰功赫赫,一直升到征西將軍。前幾個月擊潰柔然主力,令柔然不敢再犯。
如今大軍回朝,理應留在洛陽享受富貴才是。
“不必,我志不在此。”花木蘭本是代父出征。
于是她向皇帝攤牌,并要求皇帝將爵位冊封給弟弟。
此后孑然一身。
“我已突破先天,現在唯有一愿未了。”花木蘭眼神看向南方,“擊敗靈寶!”
“李虎,你知道那家伙在哪吧?”
“知道。”李虎面色尷尬,區區先天,就想擊敗師祖?
未免太過異想天開。
三人行路前往建康。
李虎畢竟有信物,一路上倒是沒有人刁難,甚至能借住朝廷的驛站。
半個月后,建康大城出現落日金光之下。
兩人進城,來到城內最高的塔。
“世上竟有如此高塔!”花木蘭望著光耀數里的寶塔,久久未能回神。
這就是靈寶居住的地方嗎?
塔下,李虎見到了自己的曾祖。
“曾祖!!”
“虎兒?”李弘文霍然轉身,表情仿佛像是自己聽錯了。
李虎身邊跟著三個小娃娃。
不用詢問,李弘文一眼認出這是李家的后人。
“太好了。”李弘文長嘆一聲。
李氏一脈,總算開枝散葉了。
“你們要見師父?”李弘文看向兩人。
“正是。”花木蘭點頭,內心有些詫異。
這個老人竟然也叫靈寶師父?
李弘文前往寶塔深處通報。
“進來吧。”
李弘文帶兩人進入寶塔。
塔內陰暗,木柱掛著蠟燭。
腳步在空曠地帶回響。
花木蘭好奇當年故人是什么模樣,六年未見,故人估計依然是風度翩翩,眼中無一物的樣子。
上了九樓。
塔內光線璀璨,一人負手而立,背對眾人,望著長江無窮景色。
“師祖,我回來了!”李虎呼喊道。
“嗯,回來就好。”
那人緩緩轉身,陽光照出一張俊朗中年人的樣貌。
眉心有一道不斷散發著金芒的紋路。
花木蘭不敢相信靈寶變得這般蒼老,眉心處的神異又是怎么回事?
“靈寶兄,你生病了?”
“非也。”
“那你是誰?”
梁岳眉心綻放毫光,兩眼望著虛無蒼穹,“叫我梁岳梁山伯,又或是靈寶劍仙,一切皆可。”
“怪不得他們叫你師祖……”
花木蘭挑戰的心思頓時熄滅大半,原來真是天上之人。
她久久未能平復心神,一切好似夢中。
此世竟有修得神仙之法的人,武功再高,安能對付仙神?
遇神仙傳法,理應是值得慶祝之事。不知為何,花木蘭心里有些失落。
“木蘭,你接下來如何打算?”
梁岳看向花木蘭。
他也看出女子和自己一樣,有種一切了結之后,無所事事之感。
“不知道,我打了十二年仗,現在也不知干什么了。”
“那就留下吧。”梁岳說道。
同是天涯淪落人。
“也行。”花木蘭也沒地方可去,干脆定居一陣。
“師祖,弟子兒子那邊。”
“讓他們進來吧。”
李虎帶來三個孩子,梁岳挨個為他們拔除血脈。
夜色蒼茫,星河燦爛。
梁岳破天荒的舉行一場宴會。
宴會之上,鮑照、梁衍、梁信、花木蘭、李虎、李弘文、幾個知道梁岳身份的人匯聚于此。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滿飲!”
這次祝酒的人換成了梁岳。
與會的面孔,又換了一批。
花木蘭久違地露出一絲笑容,十二載戎馬生涯,終于結束了。
永安寶塔,永鎮長江。
開平七年春(516年)。
永安塔第一次宴會,順利結束。
賓主盡歡,酒膽正酣。
天下沒有不散之宴席。
次日。
李虎深深拜別李弘文和梁岳。
“再會!!”
李弘文眼眶微紅,直欲落淚,九十三歲的他,此生估計再也見不到李虎了。
不過這是好事,兒孫自有前程。
“哎,活得長不是好事,這么多年,一個個送走故人。”
“為師也是。”梁岳苦笑道。
前世活了八十年,尸解煉形六十年,再加上這一世的十年。
高低也是個一百五十歲的老頭。
長生者的心態倒是磨煉出來不少。
李弘文揉了揉干澀的臉,對梁岳說:“師父,我先行告退,派中還有要務處理。”
“好。”
鮑照在一旁揪著胡須,冥思苦想。
“你想什么?”
梁岳過去問道。
“師祖昨天那首詩,可否完整之作?”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并無,妙手偶得之。”
梁岳笑著離開。
進入塔中,耳畔忽然傳來風聲。
竟是一名女子從房檐下。
女子身材高挑,皮膚白皙。
當窗理云鬢,對鏡貼花黃。
這是花木蘭第一次與女兒身見人。
女子飛撲而來,直取首級。
梁岳身形化為虛幻,出現在另一處。
原來他把秦始皇陵中的鬼仙守宅磚搬了過來。
“耍賴!不許用仙法!!”
花木蘭不服氣道。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時不時練武。
梁岳越發蒼老,不過由于煉丹手藝比上一世好,僅僅是頭發白了,眼角皺紋多了一點,樣貌看上去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
建康城。
朱雀街頭,烏衣巷口,金粉樓臺鱗次櫛比,坊市里傳來貨郎叫賣,茶肆蒸騰著莼羹鮮香。
梁岳走在繁華熱鬧的街頭,身后是蒙著面紗的花木蘭。
“你感覺還好嗎?”
花木蘭看著皺紋漸多的梁岳,擔憂詢問。
“沒事,以后就好了。”
梁岳無所謂道。
游京繁華,美人蒙紗。
也算是體驗了一番南朝盛景。
“百廢待興,可惜還未是盛世。”梁岳內心暗想。
星夜。
梁岳拿出蝶戀花彈奏當年的廣陵散。
江左余韻,名士風流。
昔日繁華已不再,慷慨激昂的廣陵散,竟帶有一絲蕭瑟之意。
興許是肉體衰老,梁岳此時此刻,竟有些悲傷不堪。
有時夢中回顧,其實對于自己這種尸解仙而言,死亡并不可怕,不過是眼睛一閉一睜;活著的時候才是煎熬。
沒有同路之人,沒有相伴道侶。
一個個看著親朋好友死去。
永恒的記憶不斷提醒自己,往事不可追,記憶永恒存在。
梁岳獨自一人,彈奏蕭瑟古箏。眉心法紋,隱隱放出璀璨金光。
此乃神仙妙法,亦是吞噬壽命的兇獸,還未來得及享受第二世,一切似乎即將結束。
千年輪回,何時而休?
一聲奏罷,公雞一鳴天下白。
又是新的一日。
梁岳登上高樓,俯瞰整座建康城。
自己已在這個地方待了六年。
眼睜睜看著繁華再次恢復,樓下那名為自己擋槍的“菩薩皇帝”,亦是手腕高超的雄主。
“倒也不埋沒梁氏門楣。”梁岳心道。
他的目光看向其他地方,乃至遙遠的北方。
不遠處一座宅邸乃是游龍劍派駐地,李弘文教導著弟子練劍。
烏衣巷,孫子梁信回到家中,傳給后人武藝。
其余世家、豪族,接觸到自己的大循環、先天、后天、內力外放等理念、也各自琢磨家傳武藝。
武學之風,漸漸從南方蔓延到北方。
懷朔鎮,一名為爾朱榮的雜胡開始崛起。
武川鎮,一名長相正派,甲胄齊全,威風凜凜的將領,正教導著子女練功。
拳腳、刀劍、輕功無一不精。
“我這一脈絕學襲自靈寶公,乃是堂堂正正的武功之法,大開大合,以力勝敵。”李虎一邊演示,一邊說道。
“聽懂了嗎?”
三個兒子齊聲道。
李虎演練完畢,擦了擦腦門的汗水,隨即四處張望,關閉大門。
“來來,為父還有一門絕學,向來不輕授予人,湊近來聽,一共有兩招,第一招為天女散花,第二招為閻王點頭。”
洛陽幾處宅邸,有人發現了先祖留下的功法。
武道之學,萌芽初顯。
梁岳關掉窗戶,來到蓮花臺汲取太陽神光。
玉蠶身上的絲線緩慢纏繞。
達到一百年壽命之際,便是天眼開啟之時。
這一世之所以顯露法術,主要在于發現了天眼法以及延壽丹,二者合一,可以強渡此世,自然不用再掩飾,反正很快過去了。
這時代武學發展太差,人仙時代來得太晚,不上不下。
是時候為尸解轉世作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