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神者,小毛神也。
神話中法師的猖兵、土地手底下的兵卒、地府低級鬼差、皆屬于小毛神的范疇。
毛神不入流,自身有一定缺陷、例如無法烈日下顯靈、不能沾到狗血、公雞血、乃至其他異獸血的烈性血液。
普通魂軀尚且需要肉身庇護,即便出竅夜游,力量終究難超過肉體。
梁岳的夜游神也有這些毛病。
當然,這不代表夜游神就此止步不前。
如今的夜游神,其實相當于肉體的裸奔狀態。夜游神也有法術、根本功法鍛煉魂軀。
這門火獄佛國法,或許能當做夜游神法術。
看著梁岳愛不釋手的樣子,玄奘笑道:“閣下若想修煉內力,貧僧可為你推薦一人。”
“誰?”
“貧僧的好友,李淳風。”
“李淳風……”
梁岳陷入沉思,隨即說:“那便有勞道友引薦了。”
學不了玄奘,學李淳風亦是不錯,更適合自己。
永安坊,小院高墻,墻根斑駁,布滿歲月痕跡。
楊柳低垂,道人宛若石像,一動不動。
丹田紫府,元神清修。
梁岳存思凝神,觀想無邊火獄。
神魂有獨特修煉之法,佛家稱冥想、禪定。道家稱存思、觀想。
兩者皆是玄妙的唯心力量,借助不可思議的神魂,改變現實世界。
觀想無邊火獄。
漸漸地,空氣隱隱有些灼熱,空氣扭曲。
接下來數日,梁岳以靈草煉丹修行,偶爾抽空到玄奘處逛一逛。
真氣積累的量已有一百縷。
通天醫館由白天開啟變成了中午開門,兩個時辰準時關門。
這一日,長安城外空地。
烏云遮月,漆黑無光。
呼呼……。
縷縷陰風吹過,虛空凝聚鬼神法體。
鬼神皮膚灰白,法體布滿法紋。
嘩……
方圓數米地面升騰無數三尺火舌,嫣紅如血的赤火,不少火焰爬上元神法體。
火獄維持,真氣不斷消耗。
“還不錯。”
梁岳心想。
以后再練一練,盡可能提升神念,將火獄范圍擴大。
神魂遁地,悄然不見。
常伯鴻死了。
次日,這個消息小范圍傳遍長安城。
常伯鴻是京兆少尹,不算位高權重,亦是掌握實權。
他平日低調,不常與同僚交際,給人印象是老實沉默,交際簡單。
從沒聽說過得罪什么人。
大理寺緹騎查探數日,一無所獲,不了了之。
官場死了個老實人,并未引起太多波瀾,很快被人遺忘。
常伯鴻幾個親屬隨著此人出事也神秘失蹤,火燒的宅邸就此荒廢。
焦土廢墟之中,不知何時出現一個青年劍客。
此人瘦如松竹,身姿挺拔,腰間系著寬大青玉絲帶,垂掛青鞘玄鐵劍,狹長靈動的眸子垂視四周。
“何人所為?”
李淳風自言自語,心中迅速流過幾個人的影子,并不像他們的手筆。
“莫非是師兄?”
李淳風不解,只能離開。
一路前行,長安龍首原,一處三十丈高樓。
李淳風也不走門,而是幾個輕點,踏著檐角龍首,登上百尺高臺。
樓頂開闊,正對中央帝星。
夜風呼嘯,衣裳飄飛。
樓頂盤坐著一個長須及胸,面如白玉的中年男子。
此人望著星空,沉思不已。
“紫微星動,似有天地異變。”李淳風上前問道。
袁天罡良久收回目光。
“不知,或有神人降世、又或盛世生變。”
觀像堪輿,說玄妙也不玄妙。
人過有跡,燕過留聲。
身處這方宇宙,必定會引起感應。
突破大先天之后,結合自身功法,袁天罡隱隱有天人感應。
沒有算無遺策那么夸張,但還是能通過一些天象預測世事變化。
對于地震、風暴此類天象的預測更是十拿九穩。
“常伯鴻之事,可有線索?”袁天罡問道。
“不好說,暫時不知是誰下手。”李淳風解下寶劍,坐在旁邊蒲團之上,“你應該也不找先祖遺跡了吧?”
見袁天罡沉默,李淳風語氣微怒,道:
“逍遙派弟子應當記錄歷史,守護先祖,不應發掘先祖遺跡,你身為掌門,如今做的事與欺師滅祖有何區別?”
袁天罡掃了一眼李淳風,恨鐵不成鋼道:
“靈氣湮滅,先祖已逝,我們發掘遺跡,繼承先祖絕學,我袁天罡難道是為了私心不成?”
“如今幽都以及其他魔道勢力對先祖遺跡虎視眈眈,若坐視不理,恐將落入魔道之手。”
袁天罡擅長觀星堪輿,并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靈氣湮滅,末法時代。
即便有法寶儲存靈氣,也會因歲月而流失外界。
逍遙派傳說梁岳與靈寶是同一人。
逍遙絕密不會留文字書畫,向來是師徒口口相傳。
在袁天罡看來,靈寶可能是兩個人,一個是梁岳,另一個是李弘文、或梁衍;目的是為了整合梁岳當年留下的勢力。
證據是靈寶兩次現身,中間有一甲子“斷代”。
袁天罡尋找先祖遺跡,并非是數典忘祖,恰恰相反,反而是保護先祖不被打擾。
已知一幫盜墓賊對先祖遺跡虎視眈眈,內心如何不著急。
他寧愿把寶物挖出來,放著不用,也不愿被魔教發掘,侮辱先祖遺骨。
李淳風心里不認同,但也沒有反駁的理由,于是選擇不說話。
但他依然相信先祖留下的傳說。
李淳風堅信神仙傳說,袁天罡比較務實,兩人時常因此時產生分歧。
“罷了,此事不談。”
袁天罡思索片刻,返回亭中搬出玉匣,打開玉匣,拿出半塊太極玄鐵,此乃靈寶信物。
“我已喪失心氣,逍遙派掌門之位正式交給你了。”
“這……”李淳風拿著信物,表情錯愕。
“走吧,師兄還要清修。”
袁天罡揮手示意。
月明烏啼,冷風徹骨。
李淳風微微拱手,隨后跳下高臺。
“末法艱難,苦海無邊……”袁天罡喃喃自語。
世上最可悲的是空有仙法,卻無修行之路。
宛如坐擁財寶,而身處無邊大漠,終究是空歡喜一場。
兩人雖是師兄弟,實則師徒,李淳風乃是十年前被他收養。
袁天罡失去心氣,不愿苦守;因此代師收徒,自逐掌門之位。
如今師弟游歷歸來,突破先天,有資格擔任掌門了。
袁天罡正了正衣冠,回到第二層樓,此處香煙縈繞,燭光溫和,供奉著歷代祖師牌位。
燭光照出中央畫像。
中年男子,三縷長須,模樣并非寫實,與梁岳或許有兩三分相似。
這是梁岳留下的為數不多的畫像。
鮑照晚年銷毀了其他關于梁岳的畫像與文字記錄。
一路來到城內,李淳風身形有些落寞。
神仙之說,絢麗美妙。
他從小就是逍遙門的人,不愿破壞逍遙派賴以生存的根基,不會戳破這個共識。
無論歲月流逝,這個故事還會傳給后人。
李淳風收下信物。
大步邁向城池,日落西山,影子斜長。
城內,李淳風照慣例拜訪玄奘。
兩人年齡相同,同樣是少年天才,因此成為至交好友。
每次回到長安城,李淳風總會前來拜訪。
還未接近晉昌坊,便見人頭洶涌。
走進一看,原來是玄奘正在布施糧米。
身邊跟著十六七歲的青年。
年輕人面白無須,樣貌俊美,看著隱隱有些眼熟。
他并沒有上前打招呼,而是等著兩人忙完。
“淳風道友。”
玄奘布施完畢,這才看到一旁的李淳風。
“來,貧僧為您介紹,這是通天道友,通天醫館的大夫。”
“道友安好。”
梁岳行禮,第一眼,他便得出結論,此乃逍遙派后人。
這家伙披的外衣,分明是當年自己以蠶絲、玉屑煉制的水火不侵、刀槍不入的天師衣。
記得此物給了鮑照。
此人大概率是逍遙門人。
“通天道友慈悲!”
兩人回到玄奘宅邸落座閑聊。
梁岳編了來歷和籍貫,金針之法推給東陽郡的游方道士。
前幾年還是群雄格局的時代,籍貫這玩意無需擔心別人查證,根本查不過來。
最主要是有人“擔保”,這就是梁岳與玄奘結交的一部分原因,知名僧道,信譽保證。
“通天道友針法醫術高超,內力平平無奇,貧僧才想著推薦給閣下,讓他跟你學習內功。”
“也行。”李淳風點頭答應,內功功法不是掌門才能修行,世間也有不少人修行本門功法。
學習內功更不是加入逍遙派,逍遙派乃是秘密門派,一般不會聲張。
李淳風打算授予此人功法,接下來暗中考察此人心性。
若是可以,未嘗不能當做未來逍遙派繼承人培養。
“多謝道友!”
梁岳抱拳感謝。
終于薅一次后人羊毛了,不容易。
“不過在下有個條件,這是所有學習本門功法的前提。”
郊外宅邸,亭臺樓閣,假山流水,綠池金鯉,幽靜典雅。
祠堂內。
祠堂上靈寶畫像,以及神主牌上文字:“祖宗靈寶梁岳神位”。
沒有“故”“先”打頭,表明此人還在。
梁岳望著這個場景,內心有些無語。
“焚香拜梁王,躬身拜三拜,并發誓不得作惡。”
李淳風并非是收徒,而是讓梁岳以學生之禮拜先祖。
梁岳總感覺有些怪怪的。
自己拜自己?然后向自己發誓?
該不會以后還要繼承逍遙派吧?
梁岳點香,躬身拜三拜,說:“梁王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