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哧!”
李星羅忍不住笑出了聲,眼淚卻嘩嘩地流。
她喜歡秦牧野吊兒郎當卻能把什么事情都做好的樣子。
但又不太希望他像市井潑皮一樣罵街。
因為她覺得,自己喜歡的男子至少要優雅。
可今天。
她感覺火力全開的秦牧野仿若神明。
臭,臭……
這個詞到底是怎么編出來的?
好惡臭。
又好解氣。
雖然像個頂級的市井潑皮,但……這市井潑皮,也是為自己而變的。
腦袋里面。
光影還在喋喋不休。
笑死!
根本聽不見你在說什么!
這些天,光影的小嘴就沒有停止過叭叭。
李星羅都假裝沒聽到。
但現在。
“你是不是欠罵?幾天不罵你皮癢了是吧?”
光影立刻噤聲。
它并沒有自我意識,但有著李星羅魂魄的映射。
現在的它,從李星羅身上感受到了充沛的戰斗欲望。
戰意之強,讓它感覺不可戰勝。
先茍過這一波再說。
“哼哼!”
李星羅得意地笑了笑,繼續竊聽雍慶宮里面的動靜。
“我就是空虛道長!”
一句話砸下來,整個大殿都安靜了。
李弘和秦開疆面面相覷。
這小子就是空虛道長?
很離譜。
但又透露著合理。
先是空虛道長從未真身露過面。
再是空虛道長對李星羅的忠誠。
還有李星羅對剝離世子之位的秦牧野依舊傾心。
一切都好像都能解釋通了。
當然。
這么逆天的煉器術,為什么會掌握在一個毛頭小子手中,這讓人十分費解。
可問題是,秦牧野的修煉速度,本來也不像是正常人啊!
這下麻煩了。
李弘面色逐漸冷峻了下來:“牧野!莫要覺得你是空虛,便可以……”
“腦袋不清醒是吧?威脅我?”
秦牧野冷哼一聲,隨手排下了一個四乘四的戰斗飛舟方陣,旋即大手一揮,便布下了一個隔絕能量的方陣。
接著目光直接看向秦開疆。
口中吐出了三個字:“給我炸!”
“嗡!”
“嗡!”
“嗡!”
戰斗飛舟方陣騰空而起,直接朝秦開疆傾軋過去。
一個個惡礦爆彈落下。
“轟!”
“轟!”
“轟!”
劇烈的爆炸聲此起彼伏,激起一股股濃煙。
看得李弘心驚肉跳。
戰斗飛舟問世已經許久了。
兵工廠每次有新版本,都會第一時間送到自己這里來。
最新的一版停在了一年以前,那時空虛道長的匯報上說,戰斗飛舟已經陷入了瓶頸,雖然威力尚可,但成本壓縮不下來。
字里行間,都是對自己作品的嫌棄。
但其實,李弘對那個版本十分中意。
廉價飛舟,加上靈石驅動的陣法,縱然無法形成太強的火力,卻足以彌補空中力量的不足。
大乾與妖族相愛相殺十多年。
誰都清楚空中力量意味著什么。
多一臺戰斗飛舟。
可能就能減少兩個以上士卒的傷亡。
即便還未達到空虛道長口中“廉價”的標準。
但對于李弘來說,這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價碼。
若非空虛道長后來研究的工械更有助于社稷,他甚至會把空虛道長綁起來專門研究戰斗飛舟。
那個版本,是李弘的心頭好。
可這個版本,威力明顯要比上個版本強大很多。
最重要的是,飛舟上沒有刻錄陣紋,這至少能省去七成以上的成本。
當然。
陣紋不可能沒有。
應該就在丟下的丹丸之上。
但這種陣紋復雜不到哪里去,而且只是一次性的,成本定然不會高。
還有這駁雜不純又暴力十足的靈氣。
怎么這么像那一文不值的惡礦呢?
李弘興奮了。
但也沉默了。
煙塵滾滾。
終將散去。
秦開疆緩緩現出身形,貫徹了有煙無傷的定律。
畢竟區區靈力炮仗,想要炸傷上位戰神,還是有些太搞笑了。
可秦開疆神情卻無比嚴肅。
他感受得真切,這爆炸的威力,幾乎相當于四品下與五品上之間的高手全力一擊。
縱觀整個軍中,能達到四品的總共有幾個?
更恐怖的是,這些“高手”還能飛到高空之上。
擅于飛行的妖族,尚且需要一定的距離才能保證妖法的準度與威力。
這些“高手”只用飛得高一些,把那些金屬殼子丟下來就行,而且剛才這十六艘戰斗飛舟能從不同方向鎖定自己,很明顯準度是沒有問題的。
作為元帥。
秦開疆敏銳地意識到,這戰斗飛舟會改變以后的戰爭格局。
現行大部分戰術,都會隨著它的出現土崩瓦解。
他目光中閃動著熾烈的光芒:“牧……”
秦牧野掃了他一眼,緩緩伸出一根手指頭:“這樣的戰斗飛舟,我還有十萬艘!”
李弘:“!?!?!?”
秦開疆:“!?!?!?”
奪少?
一時間,兩個老登都懵了。
十萬艘?
十萬平均修為四品的飛行部隊?
等等!
我先緩一緩。
秦牧野卻絲毫沒有停的意思:“無論我與鷺鷺誰出現意外,這十萬艘戰斗飛舟就會瞬間失控,它會飛到哪,丟多少顆靈力爆彈,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此話一出。
兩個老登瞬間從震驚中清醒了過來。
李弘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牧野!你這是在拿大乾百姓的性命相要挾么?”
“要挾?”
秦牧野冷笑了一聲:“陛下是不是沒有聽清我剛才說的話?飛舟失控的前提,是我與鷺鷺性命出現意外。您不是讓太子發過誓,說不會動鷺鷺性命么?
可我聽您的意思,怎么好像篤定我們一定會死呢?
究竟是我在用大乾百姓的性命相要挾。
還是您在用大乾百姓的性命開玩笑?”
憤怒。
但理虧。
秦開疆怒不可遏,沒想到秦家世代忠良,居然會出現這么一個大逆不道的孽障。
“逆子!你……”
“閉嘴!”
秦牧野直接厲聲打斷道:“吾乃大乾空軍總司令,你怎么跟我說話的?”
秦開疆:“……”
氣氛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他們忽然發現,原來空虛道長的意義,從來都不只是煉傀大師。
而是……
成建制的飛行部隊。
這個軍隊,雖然不至于威脅整個大乾,但絕對能讓大乾元氣大傷。
可同時。
他也能夠成為大乾的利刃。
秦牧野見兩個老登冷靜下來,語氣也平靜了一些:“現在,兩位可以平心靜氣地跟我說話了么?”
秦開疆眼底殺意隱現。
李弘卻露出了一絲笑容:“可以,先吃飯吧!”
說罷。
便朝飯桌的方向走去。
可剛走了一步,他就感覺有些不對勁。
這混球,剛才炸完秦開疆之后,順手把餐桌也給炸了。
他揉了揉腦袋,看向洪公公。
洪公公會意,趕緊出門通知御膳房。
卻不料。
秦牧野叫住了他:“不用了,沒胃口!談政治這種骯臟的東西,就不要玷污吃飯這種神圣的事情了!”
“這……”
洪公公有些猶豫。
“既然牧野沒胃口,就別為難他了!”
李弘溫和地笑了笑,旋即指向一旁:“牧野,坐下說話。”
秦牧野目光微凜。
還得是李登。
原以為他一腳踏入棺材,已經徹底走向瘋魔。
畢竟那些千古一帝,暮年時走向極端的不在少數,還能保持情緒穩定的屬實少見。
當然。
這里面有“真理”的因素在里面。
但皇帝被人指著鼻子罵,威脅,居然還能這么快平復心情。
是個狠人。
他心情微凜。
一般來說,當李弘開始笑,就一定有人要哭。
有時是敵對陣營的,有時是己方陣營的。
自己現在對于他來說,很明顯不太像己方陣營。
“請!”
秦牧野還是恢復了一絲客氣,他只是過來談判,并非真的要往死里干。
先談談再說。
很快!
三人都坐了下來。
李弘依舊坐在高位。
秦牧野卻與秦開疆平起平坐,絲毫都沒有覺得尷尬。
不過兩個長輩,已經沒有了不滿的意思。
這世界,向來是實力為尊。
當一個人手上有十萬空軍的時候。
即便皇帝沒有冊封,他也是十萬空軍總司令。
李弘輕嘆一聲:“牧野,你也覺得很委屈吧?”
秦牧野眉頭微蹙,沒有接話茬。
李弘神色有些悲痛:“其實我很理解你,更理解星羅,她從小到大都活得戰戰兢兢,讀書修煉刻苦勤勉,從未做過一件錯事,卻始終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糾正你一點。”
秦牧野皺眉打斷道:“一些東西,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是你逼著她要的。另外,我不想聽你講述父女親情,作為皇帝與老師,我十分佩服也很敬重你。但對于子女來說,你枉為人父!”
李弘瞳孔地震:“!!!”
秦牧野側過臉,看向眉頭緊鎖的秦開疆:“別以為躲著我就看不見你,你也是!”
秦開疆:“???”
他眉頭皺得更緊了。
看起來,他并不像李弘那般介意自己不是一個好父親。
李弘捂著心口,微微喘息。
過了好一會兒。
他的氣息才重新恢復平穩:“那好!既然你還認可我這個老師,也認可我這個皇帝,那我便以老師與皇帝的身份同你對話。你覺得,作為皇帝,我不選星羅是錯的么?”
“不算錯!”
“那……”
李弘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他果然沒有看錯秦牧野。
這孩子雖然滿腦子都是情情愛愛,但政治敏感度一點也不低,而且從來都不會罔顧事實,有什么就說什么。
只是心性不夠狠,不適合當政客。
可身兼仁愛之心,與社稷之才……
他忽然有些后悔,若自己當時極力阻止那樁婚事,并且把秦牧野安排到工部,也許今日的情況就不會如此被動。
可惜沒如果。
現在還是要將他安撫馴化。
然而。
秦牧野很快打斷道:“但更不算對,鷺鷺克服障礙只是時間問題,而李知玄就是一頭豬,而且是沒有血統的家豬,你就算給他一萬年的時間,他都不可能像人一樣思考問題。”
秦牧野看向秦開疆:“你怎么又皺眉?把女兒嫁給一頭豬你是不是偷著樂很久了,忽然被人質疑面上掛不住?”
秦開疆:“???”
他拼命壓制心頭的怒氣。
雖然被神使血脈污染,但修心這么多年,能讓他真正發怒的人并不多。
可今天,他已經在破防的邊緣橫跳很多次了。
所以這就是血脈克制?
兒子天生就是氣老子的一把好手?
李弘沉聲道:“牧野,你大可不必如此說知玄,他雖然少了幾分手腕,但……”
秦牧野抬起頭道:“陛下!你可以病急亂投醫,但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你讓我看的史書,我都看了,不論是手握重兵的大元帥,還是家族實力強橫的外戚,能家國同時善終的能有幾個?
這與皇帝是誰沒有關系,只要是個正常皇帝,肯定會想著這么做。
很不巧。
咱們在座之中有一個人,把這兩個身份集齊了。
是誰我不說!”
秦開疆:“???”
秦牧野盯著李弘:“就算是如此有容人之量的你,也曾分化過我們父子的關系,讓與我南詔出身的妻子掌控南梧城,替朝廷截留西南諸國與安南的財脈。
李知玄是什么?
一個趁皇妹閉關失敗,直接派妖刺殺的狗東西?
帝姬黨在前闖開通天大道,除了舉薦官什么都不敢搞的軟蛋?
還是一個敖錦故意讓步,還能故意拿出來自吹自擂說博弈戰勝妖官的腦癱?”
他的臉色越來越僵硬。
因為秦牧野說的,都是他對李知玄不滿的點。
秦牧野冷哼一聲:“多的我就不說了,你是老師,看的肯定比我更清楚,你愿意自欺欺人,誰也攔不住你。
我今天過來的目的也很簡單,只為了告訴你一件事情。
男人的情懷無非家國。
家,我顧了。
國,我也顧了。
我做的一切都問心無愧!
所以,如果有人打著‘家國’的名義來損我利益,害我妻兒。
只能這個‘家國’本身就有問題。
有問題的東西,就應該毀滅。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但我有十萬戰斗飛舟,那就是五十萬步。
夠不夠清楚?”
李弘沉默片刻:“你做不到這么殘忍!”
秦牧野眉毛一揚:“活人有道德,死人可以沒有,現在大乾至強者就在你面前,你大可以命令他殺了我試試。”
秦開疆:“……”
氣氛沉寂了好一會兒。
李弘忽然說道:“我相信你可以為星羅做到這一點,但……你的另一位妻子呢?”
秦牧野眼角顫了一下,李弘這個老陰比,果然還是把話題引到這一點上了。
他下意識想要切斷通訊,但還是止住了。
李弘將他的一切微表情盡收眼底,沉聲道:“牧野!你的成功,從來都不需要依賴誰,即便沒有駙馬的身份,依舊能成為一代巨匠一代名臣,封妻蔭子千古流芳。
被星羅一人拖累,卻將其他紅顏知己,甚至是孩子的母親置于險地。
你甘心么?
星羅這般脅迫你,是不是太自私了?”
秦牧野明顯能聽到,通訊法器那頭的李星羅屏住了呼吸。
他眼底閃過一絲怒意:“哦?我威脅你的招數,你還沒有化解,現在開始威脅我了?第一,我從來不覺得妻兒的安全是靠妥協來的。
第二,若我今日背棄鷺鷺,他日一定會背棄玉璣,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為人父為人夫,你說對不對啊,岳父大人?”
一番反擊,直戳心窩。
只攻不守,就要承受只攻不守的代價。
李弘面頰頓時變得全無血色,死死地盯著秦牧野。
秦牧野神情卻愈發從容:“對了!一切威脅都是有目的,我的初衷是為了保命,但十萬空中精銳,如果只是為了保命,就太浪費了。”
李弘沉聲問道:“你還想做什么?”
“自然是為了幫鷺鷺爭皇位!”
秦牧野放下一個盒子:“這個是籌碼之一,另外一個籌碼你們稍后,我這就去幫你們取過來,你們莫要拖后腿!”
說罷。
直接化作一道燭龍虛影。
轉瞬騰空而起。
只留下兩句話隱隱在殿內回蕩。
“八廟祝,動手!”
“不管了,直接動手!”
殿內。
兩個長輩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居然……真的是妖皇?
李弘腦門上,已經滲出了絲絲汗水。
眼底殺意不斷閃爍。
他無比渴望青年天才。
但也無比希望秦牧野只是一個毫無修為的工匠。
如果星羅繼位。
這樣的人可以成為帝國棟梁。
而且是棟梁中的棟梁,以秦牧野的清醒程度,待李星羅上位之后,肯定會第一時間發展軍備,同時節縮兵力,并且削弱的大頭就是安南軍,從此家國兩全。
可……
李弘不認為李星羅有的救。
這樣的人,也極有可能沖冠一怒為紅顏。
此刻。
秦開疆已經打開了盒子:“陛下!追憶蠱!”
“不必看了!”
李弘疲憊地擺了擺手:“他讓我看的,只是他想讓我看的,關于神使血脈,我不想再被任何事情誤導。”
秦開疆沉默,表示認同。
自己這個兒子的棘手程度,遠超他知曉的所有二十歲的年輕人。
若非一直保持著良知與底線。
說不定在太祖意識泄漏之時,便已經轉投敵國倒戈攻乾了。
怒歸怒。
他心里清楚,拋開國家不談,李秦兩家都是老的對不起小的。
但……這件事情必須對不起。
任秦牧野說得天花亂墜,他都不會相信,李星羅能夠一輩子處于祭壇中心而不犯錯。
他知道自己的下場可能會很慘。
但相較于大乾傾覆,他接受自己死無全尸。
秦開疆合上盒子:“陛下!現在做什么?”
李弘微低著頭,握著椅背的雙手青筋暴起,顫顫巍巍將身子撐了起來。
掙扎良久,他沉聲道:“隨我一起,將這帝國棟梁,留在大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