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抑郁了。
整個人周圍的氣壓仿佛都變低了。
整整三天,一條魚都沒釣上來。
搞得妖傀好一通恥笑他:“不是?您這整天臭著個臉,哪條魚愿意給您釣啊?”
李弘捶了一下大腿:“真是個畜生東西!”
妖傀臉色一僵:“你這攻擊力有點太強了嗷,我就批評你幾句,你罵我這么惡毒不合適吧?”
“罵的又不是你!”
李弘煩躁地擺了擺手。
秦開疆和李潤月的事情他聽說了,他是真的沒想到,李知玄居然會想到用李潤月來折磨秦開疆。
老實說。
這件事常規來講,以君王的角度瓦解權臣勢力,可以說是不錯的計謀。
但……
入你娘的!
你個混賬,真當外患不存在?
而且秦開疆是神使血脈,安插這么一個逆天玩意到他身邊,是真不怕神使血脈失控,反噬大乾啊?
新婚之夜的操作,更是他娘的離譜。
反向隔音符?
怎么想到的?
搞得鎮南府方圓百丈都聽到他們浪叫。
雖然被秦家人貼了一院子的隔音符隔回去了,但真當大家都聾了?
這么毀一個元帥的威嚴是吧?
真是氣的人腦仁疼。
“嘖!”
妖傀咂了咂嘴:“你瞅你這哭天喊地的,人不是你自己選的么?”
李弘:“???”
哪壺不開提哪壺是吧?
他抱著魚竿,陷入了沉默。
沉默良久。
他開口問道:“尤氏沒事吧?”
“沒啥大事!”
妖傀攤了攤手:“寧神醫去得早,沒給她氣流產。話說你胞妹挺逆天啊,當年尤氏甚至不是她報復的主要目標,都留下這么深的陰影。”
李弘揉了揉腦袋:“她從小就有些被寵壞,但那時也算個好姑娘,就是意志有些薄弱,邪靈入腦后,人……就變不回來了。”
“你還在心疼她?”
“人的愧疚是有限度的!”
“也是……”
妖傀咂吧咂吧嘴,倒也清楚老李頭對李潤月的態度。
若還真是心存愧疚,就不會讓秦老登去殺她了。
只可惜,秦老登那時候還拿捏不住老李頭對他的態度,所以穩了一手。
自作自受了屬于是。
李弘躺在躺椅上不動了。
妖傀眉頭一擰,伸出手指在他鼻子前探了探。
還有氣。
嚇一跳。
不對!
妖傀咧了咧嘴:“你看!你又這樣!只有兒子蠢到你了,你才想起來看女兒。”
他給老李頭開放了兩個關鍵傀儡的視聽權限。
一個是凌霄道長。
另一個是在帝姬府門口站崗的妖傀。
這樣的話,李星羅平時出門回家的時候,還能給他一個看女兒的機會。
倒不是秦牧野叛變。
只是想穩一手。
畢竟就算局面再穩,能一錘定音的,還是只有老李頭一個人。
反正只是當保安。
而且也就那一會兒能見到李星羅。
正好讓他見見,嶺南人民對帝姬究竟有多么熱情。
說來也是逗。
一代雄主,老年之后整天體驗保安生活。
執政那么多年純走彎路。
直接當保安多好?
“哎!”
李弘嘆了一口氣,神情當中滿是失落,顯然被兩邊的對比打擊的不輕。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說道:“要不……到此為止吧!星羅她,有沒有做好登帝的準備?”
妖傀伸了個懶腰:“時時刻刻都在準備,不過還是晚點好,現在讓她上位,我心里都有些沒底。”
倒不是他想拖。
只是最近李星羅的綠帽癖有些嚴重。
他也有些分不清這是不是神使血脈不在掌控的跡象。
李弘撓了撓花白的頭發,明顯有些郁悶。
妖傀揚了揚眉:“等急了啊?”
李弘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說,這混賬已經準備勾結妖族和蒲鳴龍了么?”
妖傀笑了笑:“那就讓他勾結啊,我還怕他不勾結呢!”
“嗯?”
李弘眼睛忽然一亮,好像猜到了秦牧野想要干什么?
與妖傀對視許久。
他臉上忽然露出一絲笑意:“有把握么?”
“這種事情,就不要談把握了吧?”
妖傀嘿嘿一笑:“反正是順風局,我也是逆風了一輩子,好不容易等來一次順風局,還能給它漏了?”
“倒也是!”
李弘搓了搓下巴上花白凌亂的胡須:“不過你還是得注意一些,別讓秦府那邊出事了。”
妖傀點了點頭:“放心,你先自個兒玩吧,我陪鷺鷺逛街了。”
“哎!你小子……”
李弘話說到一半,卻發現妖傀早已陷入了呆滯的狀態。
這混小子,已經走了!
他臉上豐富的情緒漸漸退去。
只留下些許落寞。
看了看冬日平靜的湖面。
他輕輕吁了一口氣。
寡人寡人。
還真的鰥寡孤獨啊……
若非這混小子懂事,經常陪自己聊天解悶,自己恐怕已經厭世許久了吧?
不過這小子說話實在氣人。
就跟報復自己一樣。
“哎?”
李弘搖了搖頭,不知道自己該喜該悲。
嶺南。
帝姬府。
“真的啊?”
李星羅看著秦牧野,眼神當中滿是震驚。
她屬實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是這樣的展開。
秦牧野攤了攤手:“我還能騙你不成?現在京都里面,不少人都在傳秦老登和長公主的艷情謠言了。”
李星羅:“……”
毫無疑問。
這種等級的大人物,黃謠都能在民間傳開,要說里面沒有皇帝的默許,那是不可能的。
老實說。
心情有些復雜。
她自幼跟這個姑姑走得比較近,雖說兩人從未把對方當成自己人,但也算比較了解。
她很清楚,李潤月對秦開疆的感情究竟有多么瘋魔。
現在李潤月如愿以償了,方式卻不怎么體面,甚至隱隱有了成為笑柄的趨勢。
結果……
更不可能好。
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從來不會被環境治愈,只會污染環境。
被秦開疆所殺,已經是她注定的結局。
一時間。
李星羅竟然不知道該為她慶幸,還是為她難過。
秦牧野見她情緒不太對,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心:“你是覺得她可憐么?”
“不知道……”
李星羅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她是這個世界另一個我。”
秦牧野:“……”
他心臟狠狠地抽動了一下。
用科學點的說法,這是對照組。
李星羅展顏一笑:“不過我比較幸運,我從小就知道我不安全,所以沒有那么驕縱。后面還遇到了小器靈和你,牧野……若你性格隨爹,我可能比姑姑還要瘋。”
秦牧野輕輕攬住她的腰,沒有說話,只是安慰地拍著她的背。
李星羅抿了抿嘴:“其實,如果死在秦老頭手里,我覺得對她來說,還是殘忍了點。”
“我也覺得!”
秦牧野深以為然。
老實說。
這個瘋婆子死多少次都是合理的。
誰都可以殺她。
唯獨秦老登殺她,有些讓人接受不了。
畢竟……哪怕是瘋了,李潤月都沒有想過傷害老登本人。
行為雖然很癲,但她心思很純粹。
總結下來只有一句話:被老登艸。
若還要硬加一句話:壟斷被老登艸的權力。
如果老登是個只喜歡她的純愛戰神,這個人就是一個完美伴侶。
反正。
就挺不希望看到她死在老登手上的。
可看現在的趨勢,這一天遲早會來到。
“哎!”
秦牧野忽然想到了什么。
李星羅心中微喜:“你有辦法?”
秦牧野點頭:“還真有辦法!話說……首飾呢?”
李星羅:“!!!”
日子一天天過去。
鎮南府很快傳出了一個好消息。
秦家……又要添丁了。
李潤月懷了。
可鎮南府的氣氛,實在是喜悅不起來。
笑容當然是守恒的,但全出現在了李潤月臉上。
其他所有人好像都要抑郁了。
老實說。
李潤月這些日子,也沒有做太出格的事情。
但一般出格的事情,卻是一件又一件。
反正秦開疆不能落單。
只要一落單,她跪下就嗦起了,叼住就不松口。
準戰神境的修為,外加空間凝滯的宗師之道,就連秦開疆都有些掙脫不了,畢竟那是他最脆弱的時候。
因為不分場合,導致好多次被人撞見。
只要撞見一次,就是好幾天的陰影。
反正尤天嬌是抑郁了。
幾個晚輩也抑郁了。
飯桌上。
李潤月熱情地給眾人盛飯,就像是尋常地位低下的小妾一樣,可她盛飯的動作,就像是示威一般,絲毫看不出卑微的感覺。
她笑意盈然:“尤姐,你也要好好吃飯啊,你肚子里的孩子,比我的要大幾個月,以后個頭可不能被比下去啊!”
尤天嬌沉默。
她不想說話。
因為她最近十年跟秦開疆同房的次數,都沒有李潤月當小妾一個月來的多。
口口聲聲說著逢場作戲,可結果……
當然,她清楚,秦開疆是在李知玄那邊積郁的負面情緒太多。
若再不找宣泄口,恐怕神使血脈都會失控。
可這樣也太過分了吧?
明玉明日兩姐弟見到娘親受委屈,也是窩了一肚子火,可又不能說什么。
這個時候。
秦開疆從后院過來了。
李潤月無比溫柔賢惠地將主位的椅子抽了出來:“夫君請坐!”
自從新婚之夜后,她再也沒有叫過秦開疆的名字,只覺得夫君夫君的叫不夠。
“嗯!”
秦開疆依舊是那副不茍言笑的樣子。
面無表情地落了座,也不管一直等待的旁人,拿起碗筷就夾向其中一盤菜。
旋即又喝了一碗湯。
瞥了一眼李潤月的笑臉。
他忽得一笑:“都愣著干什么?吃啊!”
“娘!我給你盛湯。”
秦明日松了一口氣,連忙拿起碗和湯勺,自從李潤月嫁到秦家,鎮南府的規矩就多了起來,其中一條就是必須等到一家之主點頭,其他人才能吃飯。
搞得壓力就很大。
不過還好,餐桌上只加了這一條規矩。
可以吃飯了,這鴿子湯聞著挺香,得給娘親補補身體。
只是他沒想到,湯勺還沒伸過去,鴿子湯就被秦開疆端走了。
秦明日愣了一下:“爹……”
秦開疆面色冷峻:“這碗湯里面藥材名貴,你娘還不配喝!”
秦明日:“???”
尤天嬌:“???”
我不配?
連我都不配了么?
那誰配?
秦開疆很快就告訴了她誰配。
“嘩!”
一碗鴿子湯,直接澆在了李潤月的腦袋上。
李潤月驚呼一聲,隨后就是一聲慘叫。
秦開疆抓著她的頭發,不顧她的痛呼,一路朝后院拖行而去,走到門口的時候,腳步頓了頓,回頭交代道:“剛才我吃的那道菜,別人可以吃,兩個孕婦一筷子也不要動!”
眾人:“!!!”
李潤月:“!!!”
秦開疆粗暴地攥著她的頭發,直接拖行到練功房。
“啪!”
一耳光落下,扇得她面頰腫得老高!
他的聲音陰厲躁郁:“一個月了,終于忍不住了?”
李潤月被嚇得眼淚直流:“夫,夫君!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不懂?”
秦開疆冷笑一聲:“那就不要懂了!”
納妾婚禮之前,他特意找到了一個退休的御醫朋友,學習辨認了一切可能接觸到的毒。
即便有戰神境的五感增強,外加神使血脈的超強靈覺,他也費了很大的功夫。
前面一個月。
李潤月除了不分場合地索取,并沒有任何不妥的舉動。
有過那么幾個瞬間,他真的覺得李潤月可以被治愈。
直到今天。
兩種近乎無味的毒藥,湊一起就能讓胎兒流得神不知鬼不覺。
她……終于還是下手了。
“啪!”
又是一巴掌落下,李潤月另外半張臉也腫了。
她慌了。
她不怕死。
但怕秦開疆不理她。
于是她慌忙解釋道:“夫君,真的不是我,肯定是別人陷……”
“嘭!”
秦開疆抓著她的頭發,直接將她腦袋撞到了墻上。
“你為什么都不聽我解釋!”
李潤月滿頭鮮血,聲音無比凄厲:“真不是我!你為什么要冤枉我?”
秦開疆蹲下身,捏住她的后頸:“你還是跟年輕時候一樣,哪怕把所有證據拿到你的面前,你都不會承認半分!”
“那你殺了我吧!我只是想獨占你,有錯么?”
“殺你?”
秦開疆冷笑一聲:“若你再胡作非為,我會考慮的,你在這里好好反省,臉上的傷好之前,就不要出門了!”
說罷。
直接摔門離去。
順便還布下了一個極為強悍的禁制。
李潤月慌了,開始瘋一樣大吼大叫:“夫君我錯了!你打我吧,你狠狠打我,一直打到消氣!別不理我,求你,別不理我!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啊!”
聲嘶力竭。
撕心裂肺。
但沒人理她。
練功房外。
假山承受不住秦開疆暴怒的情緒,頃刻間碎成了齏粉。
靈犀龍駒從廢墟中鉆了出來:“不是哥們?你生氣,炸我住的地方干啥?”
秦開疆:“滾!”
靈犀龍駒:“好嘞!”
李弘又抑郁了。
太逆天了!
太逆天了!
自己的胞妹太逆天了。
再這么下去,要么秦家先出人命,要么秦開疆先瘋。
再不處理這個混賬,大乾直接內亂了。
自己這個蠢兒子真是一個鬼才。
這么陰間的一步棋他都能想出來?
得趕緊處理了。
妖傀側過頭,懶洋洋道:“其實根本不用你處理,秦老登已經動殺心了,你貿然動手,只會影響后續計劃的進行。”
李弘沉默。
的確。
不需要自己動手。
因為不管誰動手,都會算到秦開疆的頭上。
其實,算不算到秦開疆頭上,也不會有什么影響。
因為在李知玄這個孽障的心中,早已給秦開疆設置好了死法。
只是……
讓她死在秦開疆手中?
怎么想,心里怎么不是滋味。
尤其是現在李潤月還懷有身孕。
若非這瘋女人危害太大,他甚至想拖到孩子降生。
算了算了。
愛咋咋地!
妖傀忽然笑道:“要不……我找個人代勞?”
“誰啊!”
李弘雖然不知道秦牧野打的什么主意,但能換個人殺,也能讓她死得不那么痛苦。
妖傀咧嘴一笑:“不瞞您說,我這段時間,煉了一個妖傀。”
“嗯?”
李弘有些不明所以。
妖傀凌空一攝,他平常住的房間,便有一道身影飄出。
看到新傀儡的模樣。
李弘頭皮都麻了:“你他娘的!”
妖傀眉頭一皺:“你咋還罵人啊?”
李弘指著沐劍秋模樣的傀儡:“這不就是你娘?”
“也是!”
妖傀撓了撓頭,原諒了他的粗魯。
李弘眉頭緊鎖:“所以你打算用你娘的樣子,殺了這個孽障?”
妖傀擺了擺手:“我不殺孕婦!而且這掩耳盜鈴算什么事情?”
“那……”
李弘更不解了。
卻見妖傀掏出一個首飾盒。
取出了里面的首飾,盡數戴在了傀儡身上。
李弘忍不住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妖傀看向沐劍秋:“娘!出來吧,我知道你在!”
傀儡沉默。
妖傀:“你夫君結婚了!”
傀儡繼續沉默。
妖傀:“新娘是李潤月!”
傀儡顫了一下,繼續沉默。
妖傀:“李潤月懷孕了,他們兩個行房不避人,現在京都到處都是他們的黃謠。”
“嘭!”
圍欄碎成了齏粉。
沐劍秋動了,一轉眼氣息就攀上了戰神境。
她面色冰冷。
目光猶如冰層碎裂的海綿,幾乎壓不住怒濤。
過了許久。
殺意才緩緩收斂。
她看了一眼池塘的倒影,微微有些怔神。
旋即,嘴角露出一絲慶幸的笑容:“牧野!你果然還是想見娘。”
“別自作多情了。”
妖傀擺了擺手:“主要你的這些首飾碾不碎燒不化,不然我早就給融了。”
沐劍秋:“……”
她目光漸冷。
旋即掃過一旁的李弘,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厭惡之色。
妖傀目光微凜,她感覺沐劍秋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對勁,很可能是修了什么極端的功法。
就好像……她的感情已經消失一樣。
情緒波動很弱,只能靠演,才能表現出來。
沐劍秋沉默片刻,眼底閃過一絲自嘲之意:“你也在防我!”
妖傀嗤笑一聲:“你就說該不該防你吧!”
沐劍秋:“……”
妖傀也不想跟她墨跡,直接開門見山:“這次請你過來,主要是想請你辦一件事,你也清楚是什么事,因為你自己也想辦,也算是你我互利共贏了。
不過……
你這次過來,只能辦這件事。
這具傀儡什么情況你也清楚,掌控權完全在我手中,只是暫時借給你使用。
別干出格的事情,否則我隨時收回傀儡的使用權。
你知道的,我有這個能力。”
沐劍秋微微蹙眉。
她也沒想到,母子兩時隔多年再一次見面,秦牧野居然能如此心平氣和地談合作事宜。
心平氣和。
且不含感情。
就好像修煉無情道的人是他一樣。
內心好似有情緒無力地翻滾,好像是愧疚。
雖然有些弱,但跟對秦開疆與李潤月的仇恨一般強。
也好!
此次回來,正好了卻最后的心魔。
沐劍秋淡淡道:“牧野!你長大了!”
“托你的福,差點長不大。”
“當年的事,為娘心中頗為歉疚,你說如何能彌補,為娘一定盡力去做!”
“想彌補啊?”
妖傀嗤笑一聲:“那我可不能輕易遂了你的愿,這次請你過來,只是為了李潤月的命,別的事情就不要談了,畢竟你我之間仇大于恩,我也并沒有想過和解。”
沐劍秋沉默。
妖傀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可以辦正事了,請吧!”
沐劍秋目光微斂,默默轉過身去。
咻的一聲消失在了原地。
李弘看著她消失的地方,神情有些緬懷,仿佛回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候的歲月。
良久。
良久。
他才吐了一口氣,隨后看向妖傀:“恩怨結環,這個人選……恰如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