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距僅六七丈距離,各筆直立于一根隨波起伏的浮木上。
以傳承者級數人物的修為,瞬息就至。甚至一劍劈出,跨越六七丈直接斬殺對手,也是輕而易舉。
朱玉昭選擇停在這個距離,顯然是有十足把握一招斬殺李唯一,且李唯一不可能避得開,逃得掉。正是一切都在掌控之內,才有閑情聊上幾句。
李唯一感受到,對方的戰法意念猶如鎖鏈一般纏繞在他身上。那感覺就像,無論他往哪個方向逃遁,都會被立即拉扯回來。
岸邊的年輕武修們,并沒有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反而極其期待李唯一講出一些武學竅門。
李唯一有苦自知,剛剛調動體內法氣,對面朱玉昭手中玉劍便是稍稍離鞘,威脅之意明顯。
“能拖延時間,也是好事,或許可以找到更好的脫身機會。”
想到此處,李唯一盡量從容鎮定,回憶罐師父曾經說過的話,給他解疑:“武學招式的威力取決于氣和道兩部分。”
“所謂的道,就是天道法合,或戰法意念,
是招式與天地間那玄之又玄的法則的契合程度。”
“以我們五海境的修為,只能窺得皮毛,李某實在沒臉在人前賣弄,徒惹笑話。”
“且說氣的方面,自然指的是法氣和力氣。氣越強,招式自然威力巨大,甚至不需要天道法合,隨手一揮,便是石破天驚。”
朱玉昭極有求知欲的樣子,神色認真:“這正是我好奇的地方!閣下只是三階氣,而挑戰者中,修煉出四階氣的少說有十人。你的一招慈航開光指,連戰法意念都不釋放,就能打得他們紛紛敗北,難道……這一招在道的方面,已經走到極遠的地方?”
就他這謙虛好學的模樣,誰能想到,李唯一的性命正被他拽在手中?
岸邊的武修包括左丘藍城和齊霄這樣的頂尖人物,都做傾聽之狀。
便是他們都認為自己在武學造詣上,不及李唯一,只是修為走在了前面。
李唯一笑道:“其實很簡單,各家武學典籍上,應該都有講述,只是大家更看重修為境界,法氣強度,而將這些細節忽視。”
“天下皆知,每位武修體內誕生出來的痕脈運行軌跡皆不同,就像人手的掌紋一樣,絕找不出痕脈軌跡完全相同的兩個人。”
“且,隨武修所處的環境不同,心情不同,
體內痕脈的軌跡也會發生一些微妙變化。”
“在你選擇所修武學的時候,首先要考慮的,就是這門武學與體內痕脈軌跡的契合度。其次是施展招式打法的時候,怎么去運行法氣,如何去改變痕脈軌跡而增強招式威力……”
岸邊早已是騷動起來。
“這是天下皆知的嗎?我們陸家,為何沒有講述此類武學知識的相關典籍?”
“你們陸家百萬勢族而已,哪能跟千萬門庭相提并論?公子李乃左丘門庭的女婿,肯定可以接觸到最高深的門庭私典。”
“認真聽吧,難得有人能夠如此推心置腹的以武會友,講述平時接觸不到的武學經驗。反正我這次來丘州,是收獲巨大,回去就閉關。”
“以前太浮躁了,只追求練氣和境界,現在才知自己差了這么多。”
齊霄神色凝重,心中反思,難怪自己九泉純仙體卻進不了二甲,原來在痕脈上就有這么多的講究,以前從來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或許,傳承者們戰力那么強橫,就與這些細微奧妙息息相關。
而做為傳承者的左丘藍城,此刻也是頭大至極,因為李唯一所講的他也是第一次接觸到。心中暗忖,或許第一傳承者、葛仙童他們那些人,都有如此武學認知,自己確實不如,今天算是長見識了!
潛龍燈會后,必得去藏書閣閉關一段時間,彌補缺陷。
繼續聽,繼續學。
一道女扮男裝的身影,走在武修人群中,沿白石海堤而行。她身姿極其高挑,頭戴竹笠和面紗,手持長劍,低頭快步前行,也在細細聆聽。
李唯一所講,來自于罐師父這位昔日的超然,是真覺得這些東西天下皆知。
但他不知,知道是一回事,修煉和落實又是另一回事。
罐師父所教的,尋常宗門和勢族根本沒有。千萬門庭有但細節修法,全部封存了起來,不會讓年輕武修們接觸,得修為達到一定層次才行。
因為事實證明,年輕武修們接觸到這些極細之微的武學,容易走上歧途,修煉不精的同時,還浪費修煉時間。
就像李唯一講的,在施展武學招式時,使用特殊運氣方式和改變痕脈運行軌跡。真在戰斗時,去思考這么多,往往會丟了性命。
絕頂的武學奇才,自然可以例外。
罐師父之所以往高深之處和細微之處講,實在被李唯一逼得,不然李唯一動不動就問他當年痕脈數量、氣海大小之類的話,氣都能氣死。
罐師父就想看看,他到底有多能。
就在所有人都在等李唯一繼續講下去,朱玉昭也露出沉思之狀的時候。
李唯一抓住這一難得的機會,話音頓停。
“轟!”
體內法氣爆發出來,沖垮對方纏繞在他身上的戰法意念,施展出清虛趕蟬步。
“他是燼靈!”
以最少的字,向左丘藍城告知自己所遭遇的危險。
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哪還顧得上藏拙?
李唯一將身法施展到極致,雙腳踏青煙云霧,快若追風趕月,在海面向右遁逃。
哪怕他已經拼盡一切去爭取有利條件,但僅一個呼吸后,身后的破風之聲,便已呼呼在耳邊。
太快了!
“你的那柄劍呢?我為它而來。”
朱玉昭五指隔空捏爪,頓時一只數丈長的火焰爪印,在海面凝聚出來。五指如火柱,掌心如火云,將李唯一籠罩。
“果然是藏燼……太好了!”
李唯一知道藏燼在拿到黃龍劍之前,絕不會殺他,與琪燼那瘋婆娘有本質區別。
只要對方抱著生擒他的想法,今日就有活命的機會。
猛然轉身,體內法氣瘋涌向右臂,五指結出指劍。
兩指,前所未有的璀璨,向一顆星辰在海上綻放。
“嘩!”
李唯一的第五道戰法意念凝聚出來,與前四道有極大不一樣,不像是神話傳說中的老神仙。而是一尊渾身綻放仙霞的年輕女子,她眉心一粒紅點如朝陽,長發似九天懸河,眼神寧靜且永恒。
與前四招一樣,契合天地間的某種法則,而引來道像,化為他的戰法意念。
就像九黎之神的戰法意念和雷部神明的戰法意念一樣,代表的是“意念通神”。
“慈航開光!”
隨他一指點出,身后女神靈戰法意念亦是一指點出,光束與火焰爪印碰撞,形成劇烈的能量漣漪。
“轟!”
海面炸開,李唯一倒飛出去近十丈遠,嘴角溢血,雖受傷,卻也成功從朱玉昭爪下脫身。
“意念通神,好指法!”
朱玉昭始終一副彬彬有禮的平和模樣,身形猶如瞬移,沖出混亂的法氣能量區域,頃刻至李唯一頭頂上方,手中三尺玉劍連劍帶鞘一起揮劈而下。
“嗷!嗷……”
一聲又一聲長嘯,從李唯一腳下的水底沖出。
水面劇烈翻滾。
五丈長的九首魔蛟戰法意念,轟然破水而出,九顆蛟首猙獰巨大,十八只眼睛光芒四射。
隱十一立于最中心那顆蛟首的頭頂,雙手戴火鱗龍爪手套。一爪向天拍擊,氣勢如虹,打出與先前朱玉昭一樣強橫的火焰爪印。
“嘭!”
一上一下兩股力量對碰。
朱玉昭騰飛向天,朝身后的方向落去,迅速穩住身形。
隱十一落回水面,踩出水花一片片,向后倒退。
“來得真及時。”李唯一贊了一聲,心中余悸未消。
隱十一絲毫都不謙虛:“我何等聰明!當你強調他是從西境遠道而來,又講出許多不該講的武學知識,我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李唯一既然知道有可能會被藏燼盯上,自然要重點防備,所以隱十一一直藏身于擂臺附近的海底。
恰好他剛剛融合九黎之神的九首魔蛟戰法意念,在海底可以更好的參悟和打磨。
可以說,只要他能抗住藏燼一兩招,隱十一就能及時趕到。
岸邊傳來激烈且轟鳴的戰斗聲。
就在先前李唯一喊出朱玉昭真實身份時,左丘藍城剛剛離座,滿天紙錢形狀的雪花,便紛紛揚揚落下。
“左丘藍城,你要去哪?”
冥念生大笑一聲,似一發炮彈,從紙錢冥雪中沖出,直向他投射而去。
“轟!”
兩位傳承者級數的高手,頃刻間斗在一起,身形時而沖天,時而下海。
“唰!唰!唰!”
又有四道氣息強橫的身影,沖出人群,躍過海堤,目標竟是裝涌泉幣的五只鐵箱。
這四人皆身穿僧衣,三男一女,個個都是五海境的絕頂強者。其中一位,更是南境一甲之列。
“棺山四諦。”
齊霄站在其中一只鐵箱上,眼神凌厲,自知拼死也無法以一敵四,于是,立即釋放法氣催動防御陣法。
滅諦狂笑:“你們黑心錢賺太多了,已是天怒人怨,貧僧特來懲惡揚善。”
被姜寧打得只剩獨臂的道諦,左手捏印,悠揚道:“我們今日圖財不圖命,只為……”
“化緣!”
集諦以極高亢的聲音吼道。
滅諦冷道:“齊霄,識相就自己打開陣法,今日饒你不死。”
“慈悲為懷。”集諦道。
齊霄又不是三歲小孩,豈會信佛度賊會心慈手軟,冷哼:“你們棺山與極西灰燼地域為伍,注定不被南境所容,等著瞧,指不定誰先死。想搶錢,你們真當我們沒有準備?有本事,便來破陣試試。”
齊霄自然有底氣,因為腳下保護涌泉幣的陣法,乃是靈念師布置。看見海上,有高手現身救下李唯一,他已是徹底放下心來,有時間跟他們耗。
“陣法就是你的底氣?”
滅諦笑了一聲,從界袋中取出一只玉匣,解開表面的封印符文。
打開后,匣中散發出紫色光華,一縷縷電
芒逸散而出。
“雷法玄冰。”
站在防御陣法中的齊望舒和左丘白緣臉色巨變,皆生出大禍臨頭之感。